他流窜来了苏南府,却不知要作何勾当。”
此少年名为王欢,也和陈执安一样是黄门画院的小工。
黄门隶属苏南府衙工房,里面分设百工院门,是陈执安活计所在。
“这些西蓬莱的悍匪坏事做尽,打家劫舍、杀人放火无恶不作,他来苏南府,苏南府的大户都提心吊胆,不过……他的运气也不好,再过几天,玄紫将军李伯都也要来苏南府,他吞天虎敢冒头,难免要被玄紫将军砍去虎头、剥去虎皮,成为一头死虎。”
王欢大咧咧笑着。
一旁的主工刘四驰敲了敲他的头,道:“赶紧画,今日要出整整九十六张画像,贴满苏南府九十六条街道,晚了交不了工,又要被黄门长责罚。”
王欢揉着头,嘴里嘟囔:“一共不过三名画工,俸钱奇少无比,还要画这般多的画像,这活计,真不是人干的。”
主工刘四驰冷笑一声:“吃了官家的粮,总比去街头卖画卖字来的好,我往前在西庆街上卖画,连着七八日不开张的时候也有,整日吃不饱肚子,现在入了黄门,每月一吊半的工钱雷打不动,不比你上街讨饭都要好?”
王欢声音更小了:“只有你拿一吊半的工钱,我和陈执安都不过一吊钱。”
刘四驰勃然大怒:“你这毛头小子,若不是你姨娘说情……”
“快画吧,晚了就交不了差了。”陈执安打断刘四驰的喝骂,当先铺开麻纸,又从怀里拿出独特的碳笔,执笔作画。
王欢和刘四驰是陈执安同僚,自然见过许多次陈执安作画。
可即便如此,当陈执安细长的炭笔落在纸上,简简单单几笔就已经画出那齐天冲的大致轮廓。
碳笔与麻纸摩擦,窸窸窣窣,不过片刻,简单的线条下,一张人像跃然于纸上惟妙惟肖。
二人啧啧称奇,却也不敢怠慢,手持毛笔同样作画。
一个白日便如此过了。
一轮弯月渐渐升到高空,照亮了一片透明的灰云。
而那灰云遮住了月光,显得天空有些阴沉。
“府中吩咐了,让陈执安前去交画。”
一日作画,王欢看着桌案上一张张画像,有气无力的揉着手腕。
刘四驰年龄大了,只画了十余幅就已经歇息,他是主工,自然有这份权力。
可当他听到王欢的话,不由皱起眉头看向陈执安一眼:“府里还有人知道你陈执安?”
陈执安一头雾水,只是摇头。
刘四驰低头想了想,点头道:“既然指名道姓让你送过去,你送过去便是,路上麻利些,莫要耽误了。”
陈执安也未曾耽误时间,带了厚厚一沓草纸画像就赶往苏南府衙。
管理官府百工的黄门在兴元街上,如果走大路,要走上许久,要绕上一大圈,但几条街道之间还有一条贯通的小巷,虽然没什么烛火,却省下了不少路程。
陈执安匆匆前往,穿过那僻静的小巷,就已经来了府衙门前。
他自报了黄门小工的身份,府衙门口的中年持刀卫上下打量了他一眼,询问道:“府中点名让黄门画院的陈执安前来,你可是陈执安?”
陈执安点了点头。
那中年持刀卫指了指身旁的门房,道:“将画像交给他,你请随我来。”
陈执安有些不解,他脸上凑起些笑容,刚要询问,那中年持刀卫却忽然询问他道:“你是岐黄街陈先生之子?”
陈执安点头。
中年持刀卫脸上却露出些笑容来,道:“我也家住岐黄街,我家小儿就在你父亲的塾中读书。
陈执安仔细看了他一眼,也笑道:“原来大人是小砖儿的父亲。”
中年持刀卫一边带着陈执安走入府中,又一些好奇问道:“你怎知我是小砖儿的父亲?”
陈执安面容朴实:“小砖儿一看便是大人的孩子,眉眼鼻梁不说有十分相像,也有六七分了。”
中年持刀卫一脸受用:“我姓郑,名叫郑渊,是这衙门前院护院,你叫我一声老郑便是。”
陈执安脚步快了些,来到郑渊身后,小声问道:“大人,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郑渊头也不回,道:“你是黄门画院小工,工房长官命我带你前去工房,要为一位公子画像……你画像画的好?”
陈执安谦虚道:“称不上多好,胜在相像。”
郑渊脚步略慢了些,回头与他说道:“既然如此,我不妨也沾一沾那位公子的光,你回了岐黄街,能否为我家小砖儿也画上一幅?”
“这有何难?”陈执安答应下来,顺带问道:“不知是哪一位公子?”
“是周家的周修景周公子。”
陈执安自然听过苏南周家的名头,此时二人已穿过前院,路过中堂,郑渊走到这里脚步都有些轻了,又小声叮嘱陈执安:“莫要喧哗,同知大人今日正在会见苏南府中各大名流。
知府大人更是在私请要客,莫要惊扰了他们。”
陈执安点点头,跟随周渊走过中堂,来到六房院子,就见不远一处青砖绿瓦的房舍房门大开,里面正坐着几人。
隔着极远的距离,陈执安一眼便注意到一位锦衣华服的公子。
那公子也越过门厅望向陈执安,眼神有些阴鸷。
陈执安挑了挑眉,他前世阅人无数,自然看到那公子眼中的不屑与厌恶。
“什么鬼。”
他心中自语:“我这平头百姓,怎么惹到这贵公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