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诩穿过漆黑的门洞,踏入荒废良久的体育馆内。
由于缺乏照明,四周只存在有若实质的黑暗,他打开车上常备的手电筒,一道光柱刺破这幽深的帷幕,尘埃在其中翩翩起舞。
灯光扫视一圈,照亮环形的看台,锈迹斑斑的蓝色塑胶椅被随意地弃置,如同一群等待角斗开场的观众。
中央的场地大约能容纳三个篮球场,纵横交错的横梁托举起上方的穹顶,似乎想顽强地召回往日的辉煌。
他选择的入口位于南侧,稍微向北面走出几步脚下就有踢到东西的感觉。
圆滚滚的——是哪项运动需要用到的球类吗?
原来是一颗露出头盖骨的脑袋,正用茫然而虚无的两个黑洞与他对视,颈部被活生生拔下一样露出白森森的脊柱。
剩余的部分就像是被一记全中球击倒的保龄球瓶般,凌乱地洒落在不远的地方。
因漏雨而积起的水洼漫起一层妖艳的暗红色,仿佛黏腻的油脂般缓缓扩散到脚边,给人以不快的触感;脏器与骨骸就和这里到处都是的建材垃圾没什么两样,被随意地堆砌到一起,涂抹出黄绿相间的图案。
肉与血的气息浓稠地扑面而来。
看来他的推测并不正确,并非所有的尸体都会被留在案发现场。
还有的会被带回巢穴,然后遭到分解、践踏、亵渎、掠食,最后彻底变成人类的残余物。
不过,这一具尸体并不属于女性。
否则倒是有可能戏剧性地解开少女失踪之迷。
那么,制造出此等惨况的凶手在哪里呢?
他抬起手电,向面前照去。
有两点赤色攸忽出现,像是飘曳的火星般投下冰冷死寂的光辉。
那是刚刚睁开的瞳孔。
黑暗像是被赋予形体般涌动,周围的亮度从“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向“勉强可以看清周身的暗”转变,而中间的差值仿佛收敛到了一起,在距离他约二十米的位置汇聚成四足猛兽的身影。
漆黑的巨犬。
超越常理,莫名其妙——所以才是怪异之物。
尽管还没有发动攻击,环境的热量已经随着它的出现而急速上升,地面遭到烧灼后的焦黑痕迹以其为中心,蛛网般向四周蔓延。
外表状如犬类,能够引发高温的现象。
“你是——祸斗。”
黎诩确定地说。
人类很难正确地认识和记录怪异,换句话说,用“不那么准确的方式”反而可以记载下它们一鳞半爪的踪迹。
乡野怪谈、都市传说、真假难辨的神话……其中相当一大部分很可能就是如此诞生的。
比如《原化记》、《赤雅》这些古籍中都曾经提到过一类状如犬而食火的存在,因为能降下火灾而被视为不祥之物,在某些地区甚至被当作火神的眷属乃至神明本身来崇拜。
降祸的犬神——祸斗。
雪竟然来自那么赫赫有名的怪异谱系!
看外表真是看不出来。
“虽说我觉得已经是物证俱全的状况,不过还是多确认一句,这些人是由你所害吧?”
遇到传说里有过记录的怪异确实让他有种收集类游戏开启新图鉴的刺激感,但也就仅此而已。
该杀还是要杀。
“那肉片是向我奉上的牺牲。”
它轻描淡写地开口回答。
古代祭祀时使用的牛、羊、豚等牲畜,那便是牺牲的本来含义。
祸斗像是普通的狗一样蹲坐起来——前提是忽略它那超过狮虎的体型。
赤瞳闪烁着残忍无情的视线,投向面前的人类。
“反正你们总是会像杂草一样不停滋长,对其中一部分降下灾殃又有何妨?”
“既然这样,你也做好被人类伐山破庙、销毁神体的心理准备了吧?哦,你现在本来就没有庙宇,和路边的野狗没什么差别。”黎诩反唇相讥。
如同发出嗤笑一样,祸斗微微咧开吻部,呼出像是高温蒸汽一般灼热的吐息。
“就凭你,居住在这座城市的‘专家’?我向这里游荡的灵询问过,你只是个能看见怪异的普通人而已。”
不可能阻止它履行降祸的职责,只会愚蠢地白白送命。
“知道找本地妖怪打听情报,确实说明你的智力到达了及格线……但你提问的方式一定很没有礼貌。”
黎诩收起手电,从袖口里抽出一把折刀,闭上双眼。
“不然,它们也不会将你骗上死路。”
“骗上死路?”
它微微一怔,随后暴怒地抬起前爪,拍击地面。
光是这泄愤的动作就裹挟起狂风般的气流,坚实的混凝土如同脆化饼干般开裂,碎石溅射而出,以咫尺的差距从黎诩耳边划过。
“你竟敢妄言说我可能被伤到?就凭那种玩具?”
“因为犯下食人的罪业,你要死在这里。”
不是可能,不是受伤,而是会像杂草一般死去。
怪异向人类降下祸患,人类献上同胞祈求宽恕。
为了改变这样的状况,才会诞生专家。
黎诩睁开眼,平举起金属的短柄,机括运转的冷冽声响中,刀尖寸寸弹出,寒光滚过微微呈弧的锋刃。
被蔑视的祸斗已经丧失了对话的兴趣,像是捕食羚羊的狮子般跳跃而起。
承受反作用力的地面仿佛变成跷跷板般骤然弯曲,由此换来的是恐怖的初速度,它就如同突进的装甲战车一样,要轻而易举地碾压过面前的尘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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