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需要使用什么神通术法,单凭肉体就能将普通人撞成一滩松散的污渍。
实际上,即使他的体能位于一般人的水准之上,也来不及躲开或者防御,就连捕捉对方的动作都很困难。
所以,黎诩只是单纯地站在原地,预判到对方会冲过来,事先挥动了一下手腕而已。
于是,刀刃在黑暗中划过微不足道的距离,残留下缓缓消散的银色轨迹。
红色的液体喷泉般涌出。
高速冲锋的祸斗像是脆薄的宣纸一样从中断开,错位的上下部分仍然受到惯性的制约,如同失控的单轨电车般翻滚着从黎诩的左右两侧掠过,直到撞击上体育馆最南侧的承重墙,制造出宛如打桩机留下的巨大凹坑。
石灰粉尘大面积扬起,轰然的巨响反复回荡。
怪异的脑海中一片空白。
它并不是人类,本来不应该会存在恍惚、失神之类的情绪。
但眼前发生的状况实在太过难以理解,以至于它的思维也停止运转了数秒。
疏朗的月光静静地投射到一片狼藉的体育馆内,宛如水银在地面流淌。
——明明是封闭的空间,为什么能看到月亮?
它残余的上半身像是被宰杀的动物般倒在地上,暗淡下来的赤红双瞳望向穹顶。
一道狭长的裂缝贯穿南北,暴露出外界的夜空;
云层如同出现断面的山谷一般,从中央被突兀地分离,原本被遮挡住的月光毫无障碍地泼洒下来。
那就像是,斩击留下的痕迹。
斩击?
它的思绪终于重新接驳上正在进行的战斗。
随后,恐惧感山呼海啸地占据了心灵的每一个角落,仿佛冰冷的大蟒缠绕身体。
“你做了什么?!”
遭到腰斩还顽强地活着的巨犬疯狂咆哮,音浪几乎要形成实质性的冲击。
假如那个人类突然使出某种强力的术法,或是展现出精妙的技巧在厮杀中将它击败,那倒没什么,无非是会感叹一句对手太过阴险,竟然装作未曾修行的普通人。
可是,没有感受到任何灵力的波动。
甚至都没有真的击中它。
仅仅是做出挥刀的动作,然后造就结果。
对于将“超乎常识”作为立身根基的怪异来说,自己难以理解的东西,才是真正不可名状的恐怖。
“为何……没办法复原……只是斩击而已!”
原本对它这种级数的大妖怪来说,肉体或多或少都具有一定的不死性质,断肢重续、血肉再生也是等闲之举。
可是,分离的身体部位丝毫没有响应它的意志——仿佛原本就该是这种四分五裂的样子,即使濒死也毫无问题,生命力不断流逝也一切正常。
“这我倒是能免费帮你解答。”
黎诩转过身,翻动纤尘未染的折刀,向着变成0.5祸斗的怪异走去。
他像是刚从红油漆桶中爬上来一样,衣物吸饱血液,一点一滴地垂落到地面,留下如蛇般蜿蜒的痕迹。
“真是字面意义上的【狗血淋头】啊。”
可惜这只祸斗无法像雪一样配合吐槽双关梗,反而无趣地发出威吓。
“给我滚开!人类!你……不要过来!”
据说像眼镜蛇之类的野生动物做出警告性动作时,本质是要掩盖自身的畏惧。
妖怪大概也差不多吧。
“不行不行,不靠近一点我要怎么回答你的困惑?我又没办法吼得像你一样大声。”
黎诩刻意放缓速度,坚实地踩踏由来自对方的血液汇成的水泊,等到荡漾而起的波纹彻底静止后,才会接着迈出下一步。
怪异能从人的恐惧与流言中得到力量。
被祸斗降灾的那些死者,想必也是在极度的恐慌中走向灭亡的。
既然这样,不施加对等的畏惧心就算不上公平。
以恐惧回报恐惧;以怪异回报怪异。
急速喘息中的0.5祸斗,让人联想起过年时农业频道放出的杀猪节目。
“首先,没办法再生肉体的原因,是因为我切断了你的个人时间轴。虽然只是一瞬间,但事物的变化顺序在你的身上确实断开了,因此你的身体会认为现在这副样子才是本来的正常状态。”
他像是会因为话多输掉的反派一样细心解说道。
而对方也很配合地做出了如同热血漫男主角的反应。
“你说……什么?”
你是橘色头发的代理死神吗?
不过即使对方没有跟上,无法理解,黎诩老师的小课堂也不会停下来照顾差生。
“你肯定想问‘时间这种东西要怎么切断?!’,这我可真没办法解释,就像盲人没办法向正常人描述他眼中的世界一样。”
他轻轻叹息。
“那些本地的妖怪会告诉你我能看见怪异,或许还会额外提醒一句小心被识破幻术——不过它们应该从来没说过,我【只能】看到这些东西吧?”
如同镜面一样的折刀,倒映出自己此刻的双眼。
虹膜的周边流淌着万华镜一样的光辉,如同衔尾蛇般循环往复,缓缓旋转。
“回到刚刚的正题——”
他握紧刀柄,将它交换到左手。
“因为看得见,所以就能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