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诩询问自己。
总而言之,这种无伤大雅的要求答应下来也不妨。
“终点要设在旧图书馆。”他说。
那名怪异现在就栖息于其中,而且他所料不错的话,大概就是图书馆怪盗的本体。
以拾穗楼为坐标轴,峰大的校园如同一块自北向南流溢的融化黄油般摊开,总体上呈现出北高南低的走势,而旧图书馆就位于最北端的空地上。
所以为了能最大化地参观,他们向南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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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片人工湖平时还挺受欢迎的,据说里面养的鱼最大能长到四五斤,直到水文院有人钓上来后才证明不是谣言……别问为什么他们会在学校里面钓鱼。”
“看到前面那两栋楼之间的停车棚没?听说去年华辩的时候两支队伍一言不合文斗改武斗,直接在这儿划下道来了场热血沸腾的四对四搏击……你问华辩是什么?一种对抗性口腔体操。”
“操场的围栏翻出去就是小吃街,有家烤鱼味道特别不错……我知道你更喜欢大骨头,但人类不能光靠大骨头活着。”
黎诩并不算一个非常优秀的导游。
他只是边领着雪转悠,边平铺直叙地介绍或是自己在大学经历或是听闻来的日常琐事。
相比于由异能与异形编织而成,踏过分界线后才能窥见一角的非现实世界;构成我生活本身的连续每一天都显得如此寡淡,简直像是没有放调料包的泡面般干涩无味。
——这里就不妨承认吧,他确实怀有如上的心理。
尤其是与波澜壮阔的中学时代相比,当然说起来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无非是自小认识的青梅竹马被卷入超凡事件。班上的同学竟然是隐藏身份的大妖怪。反常爆发的有害怪异潮。勾结起来准备发动百鬼夜行的怨灵军团。密谋召唤邪神献祭淞水市的不明修行者结社。面对敌人联合起来的三人组。中途结识自称空想审判庭一员的专家。迷茫、纠结、下定战斗的决心。磨砺、突破、在生死间彻底掌握能力。大战前最后的日常泳装回。筹备计划、杀尽怪异、踏破鬼门、捣毁邪教;最终在邪神的国度来一发最绚烂的魔弹后将折刀插进祂的心脏——这些微不足道的剧情而已。
然后就完结了。
黎诩看过不少以高中生为主人公的校园异能战斗作品,结局往往会在打败最终的敌人后划上句点,画外音意味深长地嚷嚷“战斗永远不会结束”来鼓励中二期的少年少女抽身去和现实战个痛快。
但没人会真的仔细考虑主人公之后的故事,仿佛一刀砍死号称全知全能的敌人后当个翻译家回归日常生活是很自然的事。
可是从战场回归的士兵还有可能患上PTSD,何况是经历过与怪异为敌的厮杀?
如果适应了那种见证未知、遭遇强敌时的刺激感,就会像是因碳酸饮料上瘾而毁掉味蕾一样;
毕业后的日子品尝起来就如同啜饮无色透明的温白开,故而舌尖不停渴求着回忆中那抹奇幻色彩的风味。
所以如果要他坦诚地面对自己,即使回想起过去的冒险时,偶尔会伴随着遇见黑历史的情绪——包括恬不知耻地将自己比作故事主人公这一点——
他依然会在成年后经常怀念。
不过原本也只限于怀念而已,属于黎诩的热血战斗故事已经结束了。
还存活在淞水的只有弱小的、与人无害的怪异。
青梅竹马在毕业前夕离开了这座城市。
真实身份是大妖怪的同学现在已经堕落成一门不迈的宅女。
审判庭的专家重新踏上周游全世界的旅途。
他也已经是一名消磨着平和时光的大学生,唯一和怪异沾点边的经历是陪学姐揭穿校园不可思议的传说。
——直到,从外面捡回雪为止。
所以听见她问要不要休息时,他只能感到荒谬。
开什么玩笑,快要生锈的机器重新唱起歌运作时,会觉得劳累吗?
在体育馆挥刀将食人祸斗一切两断时;在河堤将刀刃插入幽灵的头颅时;
鲜活的生命力像是又注入到体内,血液的流速都兴奋地在不停加快,每一个细胞都要舒畅地哼出声来。
洒满校园的阳光下,黎诩举起手,拦住快要压抑不了的笑容。
不行,明明有杀人案件发生;甚至连雪的父母也是被害者;不该感到愉悦这种正面情感的,至少不能让它一直涌现出来。
不可以笑呀。
“我……其实是很感谢你的,阿雪。”
曾经听那位空想审判庭的专家说过,拥有特殊视力——也就是所谓魔眼的人群,往往会伴生不同程度的人格异化。
毕生都要和植根于灵魂的本能冲动卷入矛盾螺旋一般的斗争;
注视死亡者总会制造死亡,窥见怪异者必将吸引怪异。
雪会那么快就和他拉进关系的缘由,恐怕正在于此。
为了重新遭遇非人之物而喜悦,由于能够填补内心空虚而庆贺。
这就是我的本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