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姓蒋的门神抬眼一看,确实觉得这个哀嚎的土地有几分眼熟,似乎是凉山州府旁边某个村庄的土地公。
只是这土地公,如今怎么被人拿枷锁铐起来了?
蒋门神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正准备接着问话,目光一转,落在那群囚犯中一个肥硕的身影上,蒋门神心头猛地一跳。
这不是州牧大人的小舅子吗?
平日里趾高气扬,欺男霸女的钱通判,此刻竟像条死狗般被人押着,满脸污泥,哪还有半分往日的气派?
蒋门神吃了一惊,顿时便知道这绝不是什么小打小闹,牵扯到州牧之事,已然不再是自己能做决断的了。
他慌忙从怀中掏出一座巴掌大的香炉,呼地一声把那香炉燃着,青烟袅袅,带着一股异香,迅速朝着城中几个方向飘散而去。
这是分别在向城隍庙、州牧官府燃香示警。
吴钩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却也不阻止。
他从容地从怀中取出两样东西,一是自己的官印,一方小小的官身印绶,上刻“万民村土地之印”几个小字。
二是凉山州府发来的神道辞令,盖着鲜红的州府大印,白纸黑字写明了召见他的日期和事由。
“吾乃凉山州府万民村土地正神吴钩,”吴钩的声音静气自如。
“此来凉山州府,乃是受了上边的神道辞令,这位门神道友,是否放我通行?”
吴钩这话虽客气,却带着几分凛然正气,目光灼灼地盯着那蒋门神。
放行?
若是按着规矩放这土地进城,万一凉山州牧那老家伙赶来,怪罪下来,自己这身官皮怕是都保不住。
蒋门神那张黑脸上,肌肉一阵抽搐,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打了个哈哈道:“这位道友说笑了,这官印和辞令,自然是信得过的,谁敢在这上头做手脚?只是……只是……”
他吞吞吐吐,话说到一半,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只是你怕了?”吴钩毫不客气地戳破了他那点小心思,嘴角噙着一丝冷笑,只见蒋门神那张黑脸,由黑转红,又由红转青,活像个变色盘,颇觉好笑。
“怕了就是怕了,何必遮遮掩掩,说些没用的官话?”
吴钩嗤笑一声,“你方才点的那大香,不就是通风报信,通知州牧去了么?也罢,我便在此地等着他,正好在他面前,好好问问他这小舅子的罪状。”
吴钩说着,还颠了颠手中那肥猪一般的男子,语气愈发森冷:“我倒要问问他,依着大宋律法,他这娘家亲眷,又该剐上几刀?!”
蒋门神被吴钩这咄咄逼人的气势震慑住了,一时语塞,讷讷地说不出话来。
他心中恼怒,想要反驳,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是啊,自己确实是怕那州牧的权势,但这又有什么错?
在这凉山州府,乃至整个大宋朝,有几个人敢不畏惧权势?
那些个高高在上的大人物,哪个不是说一不二?自己一个小小的门神,低头服软,难道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好在蒋门神的尴尬并未延续多久,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便有其他几个门神闻讯赶来。
说起来,蒋门神点燃的这香炉,可是大有讲究。
他身为门神,平日里迎来送往,察言观色,最是精通这官场上的门道。
这香炉乃是凉山州府神道所制,有遥相感应、传讯于外的功能。而他蒋门神,更是备了好几种香炉,以备不时之需。
有些香炉,只会传讯给州牧官府,而不会被凉山州府的神道总官——凉山城隍感应到,这便是为了示好于州牧。
而有些香炉,则刚好反过来,只通知城隍而不通知州牧,这是为了示好自己的顶头上司凉山城隍。
而蒋门神点燃的这一座香炉,又更特殊些,乃是公事公办用的,既能通知州牧、又能通知城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