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尚远在一千年前的长安生活了十多年。
直到现在,他已经有些开始怀疑起“秦尚远”这个身份。
而恍惚觉得自己变成了秦厌。
虽然秦厌是他这段历史中的记忆,但他沉沦在这段记忆中太久了。
17年。
一张面具戴了这么久,也会很难再取下来。
而圣女……似乎已经完全接受了秦罗烟的记忆,属于圣女的记忆,似乎消失了。
因为这十年,秦罗烟一直叫自己“哥哥”。
圣女心存芥蒂,是不会这么叫自己的。
秦尚远不知道这是好是坏。
或许只有等到从这段历史中抽身,回到一千年后才行了。
“小满,朕求你了……”
李隆基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他现在只害怕安禄山即将踏向长安的铁骑。
小心翼翼去扯秦尚远的衣袖。
“怎么办?小满?”芙罗拉看向他。
夏虎萌也静静地等待他这位寺卿的决断。
秦尚远眼角抽动了片刻。
他捡起李隆基滚落在地上的帽子,扔到这个披头散发的老皇帝怀里。
“李隆基,你滚吧。”秦尚远低声说。
李隆基愣了片刻,随即仓惶地戴上了帽子,整理着呼吸。
“滚去蜀州,滚去成都。”
秦尚远一字一句。
“我要你亲眼看着,要你亲眼见证,这破碎的河山是怎么收复的。”
“真正伟大的,不是皇帝,不是你这个统治者。”
“真正伟大的,是这片土地上的百姓。”
李隆基低头不住地颤抖。
他忽然想起了十七年前的上元节,秦厌在含元殿前对他说的那句话。
那时候的长安,还是歌舞升平,万国来朝。
秦厌说:“秦夏两家,守的不是你李家的天下,而是百姓的天下。”
他那时候并不懂,觉得秦厌很荒唐。
可现在,他好像懂了。
三个人默不作声,转身离去。
李隆基愣了愣:“你、你就这么走了?”
秦尚远果真顿了下:“玉奴在哪。”
听到这个问题,李隆基不知是释然还是自嘲,忽然笑了。
“在后面一个殿里,朕打算天发亮就走,就把她从兴庆宫接过来了。”
李隆基苍老的脸上一阵失意。
“她知道明天要走,她在想着一个人。”
秦尚远回头,默默看向这个低着头的老皇帝。
“朕看出来了,她想的人是你。”
“知道了。”
“你去找她吧。跟十七年前一样。”
“嗯。”
“十七年啊……”李隆基忽然哀叹,“十七年过去了,她爱的人,还是你。”
“……”
“朕以为将她纳为妃子,就能羞辱于你。”
“……”
“可这十七年,无论朕付出多少的宠爱,朕都能从她的眼神里看到另一个人的影子。”
“那天在长生殿下……她向朕表白,可朕与她对视时,又看到了。”
“那影子虽然模糊,但朕知道,就是你。”
“……”
“朕听宫人说,几年前她出宫时画了一幅画,稚子纸鸢图。”
“那画上的孩子,是她和你吧?”
“……”
“思愁夜难尽,君心住我心。小别余生恨,满城燕飞惊。”
李隆基念出了那首题诗,叹息着笑了。
“思君小满,好一首相思的藏头诗啊……”
“难怪那次她那么乖,只到第二天,就主动向朕低头了。”
李隆基仰头,看向烛火幽幽照亮的穹顶。
“原来她不惜忤逆朕,只是为了暂出宫闱,画下这么一幅画。”
长久的沉默。
只剩下李隆基的呼吸声。
“秦厌!”李隆基对着早就空掉的大殿喊,“秦尚远!”
陈玄礼带着龙武军甲士涌了进来。
却只看见这位老皇帝席地独坐,失魂落魄地笑。
“朕明白了……哈哈哈……朕明白了!”
“纵使是一国之君的盛宠,也买不来一个人的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