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上要收麦了,家里人手不够,让他们先替我把地里的麦子收了,再送去县衙!”
“是!”王寿应了一声,他犹豫了一下,问道:“游徼您刚刚从县衙回来,可知县尊如何处置那赵延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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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问赏赐的事情吧?”蔡不疑笑了起来,他摇了摇头:“让你失望了,县尊已经赦免那赵延年了!”
“啥?赦免赵延年!”王寿大吃一惊:“怎么可能?他可是灭了曹家满门呀!少说也有二十多条人命,那赵延年便是有十条命也没了!”
“你不知道,新来的县令是马融(东汉末年著名大儒,卢植、郑玄皆为其弟子)的入门弟子,用的是春秋决狱!”蔡不疑叹了口气:“那赵延年欠了曹无疚子钱,还不起他的父母坟地便被曹无疚占了,还将其坟头都平了。县尊便依照春秋经义:父母受辱,为人子者必报之说,便赦免了赵延年的死罪,只教训了他几句,便放他走了!”
王寿听到这里,已经是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所谓春秋决狱,又叫引经决狱,经义决狱,是是指两汉时期儒家学者在审理案件过程中,抛开国家法律,引用《春秋》等儒家经典作为审理案件的依据的司法活动。汉武帝之后,儒学逐渐官学化,儒家学者往往会利用法官的身份,直接参与案件审理或讨论。
儒家化的司法官员在参与案件审理的过程中,面对汉初制定的体现法家精神的汉律,又不能及时修改刑律和曲解刑律的情况下,采取了直接引用儒家经典作为案件审理依据,从而实现对司法活动的儒家化改造。
就拿赵延年这个案子来说,就适用于儒家的原心定罪原则,即根据行为人主观心理动机的善良与凶恶,来断定行为人是否构成犯罪,是否应当给予处罚的司法原则。“故《春秋》之治狱,论心定罪。志善而违于法者免,志恶而合于法者诛。”赵延年虽然杀了曹无疚满门,但他的动机是因为父母受辱而报复,此乃至孝,不但不应当处罚,还应当褒奖。
看着王寿失望的背影,蔡不疑撇了撇嘴,其实这件事情的真相并非仅仅如此。县尊以春秋决狱赦免赵延年不过是表面上的理由,真正的原因却不在这里。那个放子钱的曹无疚几年前与宫里的大长秋曹季兴联了宗,每年都会运送大笔钱财去雒阳,算是宦官在地方上的党羽。这位县尊应该是党人一脉,赦免赵延年恐怕有利用其手打击宦官党羽的缘故吧?自己一个小游徼就犯不着掺和进这种旋涡里了,不然什么时候被一口吞了都不知道。
蔡不疑突然觉得木桶里的水有些凉了,他向门旁侍候的婢女使了个眼色,那婢女便拿着木桶往里面添加热水。蔡不疑惬意的闭上了眼睛,享受着双脚被热水包裹的感觉,现在看来,自己先前对这位魏郎君身份的猜测恐怕是有些孟浪了。
秦汉时世人对这种掌握超自然力量的人有一种统一的称呼——方士,当然,也不是说一位太学生就不能同时是一名方士,实际上在当时的士大夫群体之中,把大量业余时间花在占星、谶纬、炼丹服药求长生、习练房中术的人大有人在。
但现在毕竟已经不是黄老之术盛行的前朝了,自从孝武皇帝“废驰百家独尊儒术”之后,儒学已经在东汉社会的上层占据了绝对的主导地位。而这些原本活跃于上层社会的方士们就被逐渐边缘化,神秘化,他们当中的许多人走下社会中下层,与民间原有的巫术等文化相结合,形成了一种新的宗教——道教,在蜀中、江淮、吴越、荆楚等南方地区尤为盛行。
这种宗教不可避免的和下层人民的反抗运动结合起来,成为其有力的思想武器。这种有宗教背景的农民起义被东汉的统治阶级称之为妖贼,而这些宗教人士在蔡不疑眼里,无疑就是潜在的危险分子。
“妖贼还是太学生,还真是说不清呀!”蔡不疑自言自语道:“罢了,听其言而观其行,先静观其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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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寿,你看这样改装之后,车上是不是舒服多了?”魏聪笑嘻嘻的问道,身着无袖青布短衫,头裹幅巾的他至少从表面上看去,除了身材特别高大,皮肤白皙光滑之外,已经和当时大部分平民没有什么区别了。
“是舒服多了!至少不怎么颠屁股了,就是晃得更厉害了,坐久了会头晕,我宁可走路!”王寿笑哈哈的答道。
“不识货的土鳖!”魏聪无奈的腹诽道,他在蔡不疑别业待的一个月时间里,除了抓紧时间学习语言和书写之外,时间就花在改进马车上,在发现当时早就有了新式车轮之后,魏聪就进而改进了当时四轮马车,尤其是悬挂系统,他将原有的将车厢直接刚性连接在车架上改为用皮索悬挂在车架的支杆上,这样马车行驶时的纵向起伏就会被转向为横向摇晃,不但乘客的屁股会舒服不少,也提高车辆行驶的安全性。
王寿倒是没有察觉到魏聪的不满,他笑嘻嘻的探出头,看着道路两旁的麦田,沉甸甸的麦穗随风摇晃,不时可以看到道旁行走的农妇,那些是给田里劳作的男人们送饭的。每当看到这些女人们时,王寿便神采飞扬的唱起一些粗俗民谣,引来了不少嗔骂声。
“老王,看你的年纪,家里有媳妇吧?”魏聪皱着眉头问道。
“有,娃都有三了!”王寿一边目不转睛的盯着路旁一个正在整理衣衫的少妇,一边漫不经心的答道:“最大的那个明年就要交算赋了,想起来就头疼呢!”
“算赋?”魏聪闻言一愣,他这才想起来这应该是人头税的意思,小心的问道:“这算赋多吗?”
“多吗?”王寿回过头,苦笑道:“郎君您是贵人,哪里知道这些,一个半大娃,无论男女,年满十五就要交官府一百二十钱,折算成粮食就是一斛二斗米,还有劳役,兵役、田租,年纪更小的娃只能吃饭不能干活还要交口赋,您说多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