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邓忠笑了起来:“这不过是家中常例,敝家有贵客来访,除了酒食款待,便是随从都会奉上一封行仪。想必家中下人看孟德兄一行人是远道而来,一路风尘,便送上衣冠履带,孟德兄不必在意!”
“多谢士茂兄了!”魏聪笑了笑,目光转向赵延年:“这都是人家的一片好意,你们收下便是!”
赵延年看了魏聪一眼,方才向邓忠拜谢退下。邓忠给赵延年倒了一杯酒,笑道:“孟德兄这位属下还真是有古士人之风呀!”
“哦?士茂兄为何这么说?”
“贵属能以礼法自束,虽困厄不改,岂非士哉?”邓忠笑道。
魏聪听到这里,不由得暗自点头,对赵延年的看法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与佛教、基督教等外来宗教思想不同的是,中国古代传统思想中并不认为人人平等,但这种不平等并不是在于血脉、也不是经济和社会地位,而是在于道德与才能。
所以中国古代应该对士人和普通百姓采取两种要求,即“刑不上大夫,礼不下庶人”。这不仅仅是阶级社会的不平等,礼很多时候比法覆盖范围更广更加严苛,士人必须自觉的遵守礼法,否则就会失去士人的身份。不像老百姓还可以逃避刑法。
比如汉代皇帝要处死大臣,根本不需要审判定罪判处死刑,只需要天子下诏谴责,大臣就会在家中自尽。因为被天子下诏谴责就会下狱,下狱后会落入狱吏之手,这对于士大夫来说是巨大的耻辱,身为士大夫就应该义不受辱,用生命捍卫自己的尊严。老百姓触犯刑律,还可以逃入山林之中,士人如果不想失去士人的身份,就只能自裁。像司马迁这种没有自裁而忍受宫刑的,就要蒙受被世人瞧不起的耻辱,所以他在《报仁安书》反复强调自己忍辱偷生不是怕死,而是因为自己还有“通古今之变,成一家之言”的理想未曾实现,所以才苟活了下来。但是字里行间充满了那种绝望和痛苦,千载之下的我们也能感觉到。
(鲁迅先生说的“礼教吃人”并不是没有道理,但在古时礼法是有合理性的,毕竟若不用能以这种“吃人的礼法”严格约束自己的人来掌握权力,任何政治制度都会因为权力者欲望的无限膨胀而崩溃。所以近代曾左胡会说“三千年未有之大变局”,就是因为他们发现以礼法约束人这一百试百灵的老招数没用了,新生的资本主义不但不用礼法约束欲望,反而激励人放纵自己的欲望,并利用欲望来让自己变得更强大,这就是后话了。)
从赵延年的经济地位和社会地位来看,虽然他有不更的爵位,但实际上就是个退伍军人、失地农民、社会底层;但是他能以士人的要求约束自己,以礼自束,非礼不行。这在邓忠眼里,就是“君子固穷,小人穷斯滥矣!”像这样的人,在两汉是要被举孝廉的,自然不能简单以魏聪的下人看待。
“士茂兄!”
“何事?”
“在下此番来宛城,是带了一件器物来的!”魏聪便将四轮马车的利弊,结构大概粗略说了一遍,最后道:“这汇票之法,须得长途贸易大兴才相得益彰。而长途贩卖,陆则车马,水则舟楫,这四轮马车,肯定贵家是用得上的!”
“哦,想不到孟德兄还会器物之学,那可太好了!”邓忠大喜:“干脆孟德兄便在宛城长住下来,你我携手创立一番事业!”
“这——”面对邓忠的诚挚邀请,这一次魏聪不由得心动了,无论从哪个角度上讲,想要做一番事业,邓忠这里都比蔡不疑强上百倍,但自己刚刚穿越来时,若无蔡不疑的伸手相助,自己也没有接下来这番际遇。若是就这么弃蔡而投邓,未免有些不好看。
“也罢,我这次回去,拿一笔钱给蔡不疑,权当是这段时间以来照顾我的谢礼,先还了这番情分便是!”魏聪打定了主意,对邓忠笑道:“既然士茂兄如此盛情,那魏某便却之不恭了。不过我前段时间寄居在新野的一位好友家中,此番须得先回去向他辞别一番,了结诸事,才能再来宛城投士茂!”
“好!”邓忠拊掌笑道:“堂下的舞姬美人何在,还不都上来,谁能让孟德兄今晚尽兴,便赏绢百匹!”
“且慢!”魏聪话刚到嘴边,就被年轻女人们的香气和肢体围住了,目光所及之处都是滑润的肌肤、美丽的面容、饱满的肉体,讨好的笑容。若说他脑子里原本还有些许其他的念头,此时也早就被抛到爪哇国去了,当晚他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还是当统治阶级爽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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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轮碾压着夯土路面,发出有节奏的咯吱声。赵延年骑在一头青皮骡子上,在队伍的最前面,其余人骑着骡马,散布在两辆马车,保护着他们的主人。
王葛鬼头鬼脑的看了看前面的同伴,眉飞色舞的对旁边的王寿低声说:“寿叔,您知道吗?魏郎君今早是被那两个漂亮的不像话的小娘子扶上马车的,走路的时候两条腿还在打颤呢?我敢打赌,那两个小娘子昨晚整宿肯定都没让他歇息过,哎,像他这样才叫没白活!”
听到王葛这番话,平日里最喜欢嬉皮笑脸编排上头荤话的王寿却没有搭腔,而是先勒了一下缰绳,稍微拉远了一些和前面车马的距离,然后神情严肃的说道:“小子,听叔一句劝,从今往后再也不要说魏郎君的荤话,不,最好想都不要想,明白吗?”
王葛被王寿的严肃给吓住了,他点了点头:“俺记住了?可为啥呀?以前您可没少编排县尊的笑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