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看你,总是一抹愁色。欧阳琉舒大人见到你,该要发笑了!”锦娘为凌子悦描画眉黛,轻点朱唇,“好了,这样看起来才有精神。”
凌子悦见着铜镜中的女子,不由得问道:“这是我吗?”
“当然是你。子悦,别让贵客久等。”锦娘扶着凌子悦的胳膊,缓缓行出卧房。
她不习惯自己的裙摆,也不习惯头饰在发间的重量,直到欧阳琉舒瞥见她的瞬间睁大了眼睛,微张着唇却无话可说。
“欧阳琉舒,没想到你会来看我。”凌子悦缓缓在案前坐下。
欧阳琉舒这才倒抽一口气,行礼道:“夫人安好。”
凌子悦顿时笑出声来,“什么夫人?换了一身衣衫,我还是凌子悦。”
欧阳琉舒颔首一笑,“既然在欧阳琉舒面前的仍旧是凌子悦,在下便可畅所欲言。”
“但说无妨。”
“是陛下命欧阳琉舒前来开解你的。”
凌子悦莞尔一笑,没想到欧阳琉舒这般了当。
“那阁下要如何开解我呢?”凌子悦饶有兴趣地问。
“你会问这个问题,欧阳琉舒心中甚慰。至少你的心中还未如死水。”欧阳琉舒拍了拍胸口,一副十分庆幸的模样。
“你知道,陛下是不会放我走的。”
“那么在陛下的身边或者不在陛下的身边又有什么区别?”
“君不闻‘一入宫门深似海’?”凌子悦笑问。
“后一句不是‘从此萧郎是路人’。你的萧郎是谁呢?不正是陛下吗?”欧阳琉舒反问。
“宫中尔虞我诈,权利倾轧,我倦了。”
“倦了,就不要去看,不要去想。世间本无事,庸人自扰之。”欧阳琉舒起身,来到窗边,轻轻撩起那排竹帘,微凉的风涌了进来,撩拨起凌子悦的发丝。
“凌子悦,这一缕风吹入室中或者吹入宫中,它都是一缕风罢了。若你觉得有什么不同,并不是因为这风,而是因为心境。将所有执着都放下,无论哪里的,都是星垂于旷野,江河之浩瀚。”欧阳琉舒背对着凌子悦,他微仰着头,看向远方。
凌子悦忽然明白过来,为什么欧阳琉舒能在朝堂之上悠然自得的原因了。
“反之,你就算逍遥于世,心中牵挂,如何恣意?”欧阳琉舒回过身来,他的笑容一如凌子悦第一次见到他时一般。
欧阳琉舒低下头来行礼,“若陛下身侧没了凌子悦,如同利剑失了剑鞘,杀伐之欲大开,只怕见血也难以收鞘啊!”
凌子悦蹙起眉头,云澈的性格过于彻底,他所追求的一切太纯粹,些许的瑕疵都忍耐不了。他心中波澜壮阔,可放眼望去没有人如他这般将天下容于心中。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明白就好。不妨做回真我。你曾经想做的事情,现在没了那身朝服,都可以去做了。活在当下的意思,不就是放宽心来,活的快乐吗?”
“你果真是天下最好的说客。”
“能令知交展颜,在下心愿足矣。”
欧阳琉舒离去时回身一望,凌子悦立于案前欠身一笑。
那一刻的风韵胜过万千。
欧阳琉舒长叹一声,转身离去。
待到欧阳琉舒离去,她便与云映在屋中下起棋来。
“你放下了,我便安心了。”云映垂目道。
“放下什么?”
“放下从前的自己。”
“……谢谢你。如果不是你,就没有现在的我。”
云映淡然一笑,“如果不是你,也没有现在的我。”
这一夜,凌子悦睡的颇为安稳。那些压迫着她放不开的过往就这样沉淀下去。她知道很多东西她永远无法忘记。她将它们藏起来,锁在了心底。也许有一天她将它们拿出来细细翻阅时,能不问得失,云淡风轻。
有人缓缓坐在她的榻边,手指拢入她的发间,轻柔地抚过,万千不舍与爱恋尽于其间。
凌子悦不需要睁开眼,也知道对方是谁。她侧过身来,缓缓与对方十指相扣。
云澈抽一口气,他本以为她会恨他,若不是他这般执着将她束缚在身边,她又如何会受那日之苦?他知道她心中有一双羽翼,盼望着有一日能翱翔于苍际,而他却不顾一切勒紧了她,哪怕她痛到失声也不肯放手。
云澈小心翼翼地侧躺下来,将凌子悦揽入怀中,吻上她的发,那样熟悉的气味弥漫在云澈的鼻间。他忽然觉得自己从冰冷的高处坠入了柔软的云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