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要开门亲自向夸她的人道谢,可轮椅行至玄关处,看着近在咫尺的门把手,钟倩一腔热意在这一刻悄然褪去,只剩冰冷。
毕业后一年她便与陆屿白结了婚,刚开始也会出门。
丈夫曾推着她轮椅,带她去小区的公园散步,晒晒太阳。
轮椅进电梯,遇到了认识丈夫的熟人,和他们住同一栋楼,视线触及她时,先是惊讶一声,随即问。
“陆老师,这是您的……?”
陆屿白扶了扶眼镜,温和有礼地道。
“我的妻子。”
他很照顾钟倩的情绪,说罢微覆眼帘,向她介绍道。
“老婆,这是我学校里的同事,黄老师。”
在他们对话之时,坐在轮椅上的钟倩便感到泰山般的压力,敏锐察觉到那人视线掠过自己的腿,视线如针扎一般,刺入她每一寸的皮肤,带来丝丝缕缕的疼意。
她紧张、不安和焦虑……旁人的目光对她而言,更像是密密麻麻的蚂蚁咬啮着她的心脏。
她蜷在膝盖处的手打着小幅度的颤抖,嘴唇抿得泛白,呼吸很是不畅。
钟倩怕丈夫同事发现她是残疾的事实,可两条腿截肢,盖着薄薄毯子,人只要看过来,就能发现。
她连基本礼貌都做不到,紧紧揪着丈夫的衣角,几近哀求地道:“我、我想回家……”
人在极度缺乏安全感时,会下意识寻求最亲的人依赖。
钟倩也不例外。
丈夫似看出了她身体的不适,顾不上与同事叙旧,在电梯到达一楼,开门推着她出去,接着单膝跪在她的面前,握住她褪去温度,微凉的手,忧心忡忡道。
“哪里不舒服吗?”
钟倩感受到他掌心纹理与温度,宛若濒死之人抓到救命稻草一般贴近,恐慌的情绪缓缓趋于稳定,摇头说没事。
陆屿白见她状态好一些,抽出纸巾擦去她额头沁出的冷汗,深邃的眼眸温柔似水,轻声问。
“今天太阳很暖,晒晒阳光再回家好不好?”
他一向体贴入微,待她极为用心,也十分尊重她的意愿。
钟倩其实以前是喜欢出门晒太阳的,但自从发生事故之后,她便像只能待在阴影里的鬼魂,不敢出门半步。
她害怕看到旁人同情、异样目光。
只是丈夫很关心她身体以及心理的状况,她不想让他失望,才答应出门晒太阳。
钟倩没想到会在电梯里遇到丈夫的同事,她很怕给丈夫添麻烦。
丈夫家世显赫,在大学无论是学习还是长相都让人望尘莫及,对于钟倩而言,完全是可望不可即的人物。
钟倩晚他一届,作为学妹,戏曲专业,依然能时刻听到他的名字,也总是在公告板上见到他的照片,蓝底,在镜头前沉稳自若,笑容温和。
第一次见面,他也如照片一样,举手投足间温文尔雅,谦恭有礼,完全没有天之骄子的狂妄与傲慢。
钟倩担心自己成为丈夫的污点。
但当迎上丈夫希冀的目光,钟倩想要回家的念头消散,慢吞吞地点头,茶色眼睛映着金色阳光,清澈而漂亮,少了以往病恹恹的苍白之色,笼罩在温暖中。
“好。”
脾气软的钟倩,完全受不住央求。
她看似不喜与人相处,待人态度不冷不热,努力将自己存在感降低,表现得很不起眼,很难相处的样子,其实脾气比谁都要软。
这些,只有陆屿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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