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亲生母亲,从来不记得她爱吃甜的。
只记得她弟弟爱吃辣。
“谢谢。”她有点紧张,睫毛微颤。
季清泠是很喜欢与人玩心理战的,不过考虑到这位的身份特殊,她又是需要端庄形象的婆婆身份,不好太肆无忌惮。
主要还是影视作品里的婆婆形象太刻板了,不是拆散鸳鸯的,就是虐待媳妇的,正面形象太少。
她得好好维护。
“今儿…为什么去见阎仕淮?”季清泠问得温柔,听在喻姝耳边,却和打雷一般震耳欲聋。
她知道了。
从病房里她说见到阎仕淮的那时候起,喻姝就有了如此猜测。
她毁约了,阎仕淮没道理不给个教训。
郁拾华这边至今还风平浪静,那么……季清泠成了最大可能。
喻姝眼底的光亮渐渐黯淡。
“您看到那些照片了。”她用了同样口吻的陈述句,轻柔而斩钉截铁,明明她该用疑问句的不是吗?
“嗯。”季清泠有点满意。
她最喜欢聪明的姑娘。
喻姝眸里弥漫上一层让人看不真切的雾气,扯了扯嘴角笑道:“您真的很好,很大方。”
“这是违法犯罪的行为。我身为法律工作者,没有道理被动摇。”季清泠并未细看那些照片。
不过那时的喻姝,才那么点大……
妥妥少女的模样。
她一想,心里就有了不算好的预感。
“您的每一句话,我听着都很感动。”喻姝面上无法控制地蔓延开几分悲凉,“只是显然大多数人,没有您的素质和涵养。”
一般当妈的,看到儿子中意的女人有那样一堆照片,能不破口辱骂的都是文明人了。
能做到季清泠这份上的,实在罕见。
“大多数人?你指谁?他的奶奶还是他家其他人?”季清泠说话没留什么余地。
喻姝这样的性子,不把话说透,她能一直拿着些套话客话和你敷衍到结束为止。
“都是吧。”
喻姝从未看到过眼前的路,她一直不知道路在何方。
她能做的,就是把控好自己,管住自己。
“你害怕了?”季清泠再问。
她得弄明白当年的事儿是完结了还是进行中。
“是。”
喻姝想不出自己勇敢的理由。
季清泠低眸用小勺子搅和了两下,有混沌的疑团从心底渐渐升起,嘴角蕴了一点怜悯与同情之色。
“那个人,还在纠缠你吗?”
此言一出,喻姝的心神彻底动荡了,不过她看起来很从容,那是她练习过很多次的场景。
总有一天,她需要面对审讯。
需要面对这一切。
“没有了。”
季清泠静静凝视着她,心下叹息。
或许物理客观上没有了,但精神世界,一直在苦苦挣扎。
“需要我或者他帮你吗?”她罕见地真诚。
抛开她今后可能的身份,仅仅是从一名政法工作者的角度,季清泠对遭遇这些事的女性充满同情。
喻姝只感觉天快塌了。
多么可笑。
她从一个没有血缘关系且极有可能被厌弃的女性长辈身上,得到了在亲生母亲地方没有的待遇。
她其实更希望,这句话是她的妈妈问她的。
比起被婆婆喜欢,她更希望妈妈爱她。
信念摇摇欲坠的关键时刻,她想起了周演。
她怎么可以动摇?
那是她一个人的事吗?
是她一意孤行做出的决定。
他却毫不犹豫地成全了她,背上了人世间最沉重的罪孽。
“您可能帮不到了。”喻姝努力含着笑,可眼里的苍茫和疲态彻底出卖了她的内心世界。
季清泠忍住蹙眉的动作,喝了一小口咖啡。
当年的事,比她想象的要复杂很多,她不禁思考起阎仕淮恶意满满的提醒,喻姝在遮掩什么?
她没有往死胡同钻,得知的条件和信息太少,她是决计猜不出什么的。
她现下只关心一件事:“你准备骗他吗?”
“我其实骗过了。”喻姝嘴唇微动,眸中似有泪花闪现。
季清泠闻言一愕,仿佛是叹息:“他最恨被骗。”
喻姝并没什么触动,早在‘李代桃僵’的那天晚上,她就明白了,他要是哪天知道事实,知道王越没有强迫过她……
他们就可以分手了。
“我没想过和他结婚。他当年因为也是抱着消遣的心态与我发生了关系。”喻姝不想骗眼前这个看起来如此完美的母亲。
她在这一刻和阎仕淮的心情别无二致。
上辈子要积多少德,这辈子才能有季清泠这样的妈?
你没有动摇过吗?
季清泠差点脱口而出,又不免怆然。
不是不喜欢郁拾华,恰恰因为喜欢郁拾华,才不得不克制自己的心和念想,免得拖累旁人。
“我不好给我儿子开脱。他这些年对你,确实不好。”季清泠完全就事论事,性别反一反,她估计已经把人绑到国外了。
“这是个循序渐进的过程。”
他这段日子,很像样子。
没人从一开始就能看清自己心意。
而感情的属性使然,很适合在日常相处的一点一滴里培养。
她相信郁拾华绝对‘偏离’了最开始的航道。
“你和他一样吗?”季清泠笑容可掬。
也循序渐进了?
“真要能控制的话,世上哪有那么多为情所困的可怜人。”况且,郁拾华这样各方面条件拉到顶的男人,她一开始就有好感。
犹记得她那次和郁拾华单独出差。
裘净因为临时有事没能同行,她当时以为会有其他助理或者随行保镖,结果郁拾华淡淡告知她,到落地为止,没有旁人。
她云淡风轻应了声,内心悄悄提心吊胆。
作为办公室里唯一的女性,她的存在已经过分招眼,再孤男寡女一起出差,喻姝立刻能想象传言会有多么离谱。
“怎么?觉得不安全?”郁拾华那会儿说话很淡,很少带情绪。
这么明显的一语双关,喻姝没有听不出来的道理。
不安全?
她看着随行的机场礼宾经理,前后的安保人员,林林总总五六人,垂眸道:“和平常不太一样。觉得奇怪而已。”
郁拾华那时没说话就看了她一眼。
后来飞机落地,从头到尾都是贵宾服务,她调整着后备箱的箱子位置,郁拾华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一副等待求助的架势。
“弄不好?”
喻姝正弯着腰,闻言道:“马上好了。”
她一个女性,其他差事可以应付,就体力活这块,郁拾华是个富贵命,又是她顶头上司,只能她来操心了。
“以后叫司机做。”
郁拾华莫名觉得烦躁,他今天是故意的,没叫闲杂人等随同,裘净有事请假,不知是猜到什么还是顺水推舟,他批得格外爽利。
喻姝眨了眨眼,她不认识这个城市来接的司机。
他俩在车后磨蹭的这会功夫,司机自然觉察到了什么,鞠躬哈腰过来赔罪:“我来就好,您二位先上车。”
“你可以来得更慢点。”
郁拾华口气并不太好,手上动作却很快,不动声色地挤开了喻姝,把两三个错落的箱子放好了,留下面色发白的司机。
后来到酒店,行李箱有专门礼宾负责,喻姝却不敢把那台装着机密的笔记本给别人拎,敬业地自己拎着。
记忆中那是他们第一次肢体接触。
郁拾华自然无比地抢过了她的电脑包。
喻姝后知后觉,那不是不相信她,而是主动帮她分担重物。
诸如此类的细节还有很多,喻姝只要愿意,她可以在记忆里孜孜不倦地挖掘一整天,且都不带重复。
“你骗他什么了?”季清泠思索片刻。
“伤口的位置。”
喻姝给了个需要思考的答案。
季清泠脑子比一般人厉害,几秒钟便品了出来,她慢慢沉下心:“你预备什么时候和他分手?”
嘶——
喻姝脑海中有根看不见的线断了。
她不曾想到,季清泠敏锐至此。
“我真猜对了?”
季清泠脸色终于难看起来,要知道,她包里静静躺着个红包,这会儿简直成了打脸的利器,阎仕淮的话好像成真了。
“去年我辞职,是这样的想法。后来他好像反应了过来,我借着他救我一命的事实回去了,本意上是希望我们的关系可以回到原点。”
老板和秘书,通俗的男女关系。
然而,郁拾华比她料想的更加清明,他到底勘破了自己的心,并且化为了实质性行动,决定一鼓作气。
“真的非常抱歉。”
喻姝对上他的母亲,实在无地自容。
尽管事实上,她也不算‘玩弄’对方的感情,外界看来,是对方玩弄她才是。
“和我道歉吗?”季清泠轻笑道,她其实真没料到事态发展会到这个地步,她那儿子,居然要被分手了?
滑天下之大稽。
难得和其他婆婆拥有了同款想法的季清泠很快刹住了车,因为她察觉了一个更严肃的问题。
她瞳孔微缩,有点不可思议。
为免过于突兀,她来回想了一遍,居然发现,这是板上钉钉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