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巧要钱用呢!”
她把钱一张一张地放在水上。河上有小风,大大小小的钱排成一条长长的队,弯弯曲曲地朝下游漂去。
云丫迷迷瞪瞪的,她想用用双手托着下巴,却一不小心跌进了水里。
奇怪的是,云丫并没有彻底掉下去,她摇摇晃晃的悬浮了起来,像一朵水面上的云,清澈又自由。
她的脚下,就是那一串一串的钱,像珠子一样,顺着水流飘向远方。
……
离她们大约四、五十米远的地方,一个叫九宽的男孩和一个叫虾子的男孩把一条放鸭的小船横在河心,正趴在船帮上,等那钱一张一张漂过来。他们后来争执起来了。
九宽说:“明年让你捞还不好吗?”
虾子说:“不会明年让你捞吗?”
争来争去,他们又回到了原先商定好的方式:九宽捞一张,虾子捞一张。
云丫终于发现了他们,她蹭的一下从空中跳到了地上,沿着河边飞快跑去。她大声地说:
“不准你们捞钱!”
九宽嬉皮笑脸地说:“让你捞呀?”
“呸!”云丫说:“这是给小巧的钱!”
九宽知道一点,说:“小巧早死了。”
云丫找来三四块半截砖头,高高举起一块:“你们再不走开,我就砸了!”她的脸相很厉害。
九宽和虾子本来就有点怕云丫,这村里谁都知道村西头那个扎着六只小辫的姑娘不好惹,见云丫举着砖头真要砸过来,只好把船朝远处撑去,一直撑到云丫看不到的地方;但并未离去,仍在下游耐心地等着那些钱漂过来。
“呸!”
云丫举起石块大力扔去。
那些石块泛着紫光,被扔的极远极远,仿佛是飞翔的纸飞机一样,跳进了远处的芦苇。
“哎呦。”
“啊。”
片刻后,芦苇荡里响起两个小男孩的哭声。
云丫坐在高高的河岸上,极认真地守卫着这条小河,用眼睛看着那些钱一张一张地漂过去。
五
这地方的帮哭风曾一度衰竭,这几年,又慢慢兴盛起来。
这年春上,北边两里的邹庄,一位活了八十岁的老太太归天了。儿孙一趟,且有不少有钱的,决心好好办丧事,把所有曾经举办过的丧事都比下去。年纪大的说:“南边银桥奶奶回来了,请她来帮哭吧!”
年轻的不太知道银桥奶奶那辉煌一哭,年纪大的就一五一十地将银桥奶奶当年的威风道来,就像谈一个神话般的人物。这户人家的当家主听了鼓动,就搬动了一位老人去请银桥奶奶。
银桥奶奶听来人说是请她去帮哭,一颗脑袋便在脖子上颤颤悠悠的,一双黑褐色的手也颤动不已。这里还有人记得她呢!还用得着她呢!
“我去,我去!”她说。
那天,她让云丫搀着,到小河边去,用清冽的河水好好地洗了脸,洗了脖子,洗了胳膊,换了新衣裳,又让云丫用梳子醮了清水,把头发梳得顺顺溜溜的。云丫很兴奋,也就忙得特别起劲。
最后,银桥奶奶让秋秋从田埂上采来一朵小蓝花,插到头上。
银桥奶奶是人家用小木船接去的。云丫也随船跟了去。
一传十,十传百,数以百计的人从四面八方赶来。他们想看看老人们常提到的银娇奶奶,要领略领略她那闻名于方圆几十里的哭。
大多数人不认识银桥,就互相问:“在哪?在哪?”
有人用手指道:“那就是。”
人们似乎有点失望。眼前的银桥奶奶似乎已经失去了他们于传说中感觉到的那番风采。他们只有期待着她的哭泣了。
哭丧开始,一群人跪在死者的灵柩前,此起彼伏地哭起来。
银桥奶奶被人搀扶着,走向跪哭的人群前面。这时,围观的人从骚动中一下子安静下来,所有的目光皆跟随着银桥奶奶移动着。
银桥奶奶不太俐落地跪了下来,不是一旁有人扶了一下,她几乎要歪倒在地上。她从领口取出白手帕时,也显得有点拖泥带水,这使从前曾目睹过她帮哭的人觉得有点不得劲。
她照例仰起脸来,举起抓住手帕的手,然后朝地上拍下,但拍得缺了点分量。
她开哭了。
与以往不同,银桥奶奶的声音再也没有了“蛊惑人心,音传十里”的能力。
这和云丫听到的那种完全不同,银桥奶奶似乎只是单纯的“哭”。
她本想把声音一下子扯得很高的,但全不由她自己了,那声音又苍老,又平常,完全没有以前那种一下子抓住人心并撕人肝肠的力量了。
围观的人群有点骚动起来。
钻在最里边的云丫仰起脸,看着那些围观的人。她瞧见了他们眼中的失望,心里不禁为银桥奶奶难过起来。她多么希望银娇奶奶把声音哭响哭大,然后感染这里的其他人也哭的肠欲断啊!
然而,银桥奶奶的声音竟是那样的衰弱,那样的没有光彩。
跟大人来看热闹的九宽和虾子爬在敞棚顶上。初时,还摆出认真观看的样子,此刻已失去了耐心,用青楝树果子互相对砸着玩。
云丫朝他们狠狠瞪了一眼。
九宽和虾子朝云丫一直脖子,眨眨眼不理会,依然去砸楝树果子。
云丫继续瞪着他们,感受到云丫的目光,九宽和虾子顿时恍惚了起来,连眼睛都直了,他们没有在互相丢掷着楝树果子,而是一起从树上摔在地上。
云丫吓得赶忙转过头去,心里确实不住的暗骂“跌死了好!跌死了好!”
这时,死者的家人倒哭得有声有色了。几个孙媳妇又年轻,又有力气,嗓子也好,互相比着孝心和沉痛,哭出了气势,把银桥奶奶的哭声竟然淹没了。
人们有点扫兴,又勉强坚持了一会,便散去了。
秋秋一直守在一旁,默默地等着银桥奶奶。
哭丧结束了,银桥奶奶被人扶起后,有点站不稳,亏得有云丫做她的拐棍。
主人家是个好人家,许多人上来感谢银娇奶奶,并坚决不同意银桥奶奶要自己走回去的想法,还是派人用船将她送回。
一路上,银桥奶奶不说话,抓住云丫的手,两眼无神地望着河水。风把她的几丝头发吹落在她枯黄的额头上。
云丫觉得银桥奶奶的手很凉很凉……
六
夏天,奶奶身体不太好,染了痨病,没法照顾云丫了。
大队长过来给云丫带来一个好消息。
“云家的丫头,你爸爸妈妈要接你去上海了,就在这个把月的时间,那可是大城市啊……”
云丫的目光有些懵懂:“上海?”
大队长笑了笑:“对,上海,你到时候可就是城里人啦,可以住家属大院,还有电视看,听说你爸爸还给你找了几个小玩伴呢!”
云丫不太懂,她的六个小发辫向后耸搭着,大脑努力的回忆,却死活想不起来爸爸妈妈的样子了。
又过了两天。
爸爸妈妈派来接云丫的人还没到,村头却又走了一个。
谁谁家的二爷又归天了。
银桥奶奶问云丫:“你知道他们家什么时候哭丧?”
云丫答道:“奶奶说,明天下午。”
第二天下午,银桥奶奶又问云丫:“他们家不要人帮哭吗?”
云丫说:“不要。”
其实,她听奶奶说,张家二爷家里的人已请了高桥头一个帮哭的了。
“噢!”银桥奶奶点点头,倒也显得很平淡。
这之后,一连下了好几天雨,云丫也就没去银桥奶奶的茅屋。她有时站到门口去,穿过透明的雨幕看一看茅屋。天晴了,家家烟囱里冒出了淡蓝色的炊烟。云丫突然对奶奶说:
“银桥奶奶的烟囱怎么没有冒烟?”
奶奶看了看,拉着云丫出了家门,往小茅屋走去。
过不一会工夫,云丫哭着,从这家走到那家,告诉人们:
“银桥奶奶死了……”
几个老人给银桥奶奶换了衣服,为她哭了哭。天暖,不能久搁,一口棺材将她收敛了,抬往荒丘。因为大多数人都跟她不熟悉,棺后虽然跟了一条很长的队伍,但都是去看下葬的,几乎没有人哭。
云丫紧紧地跟在银娇奶奶的棺后。她也没哭,只是目光呆呆的,大队长跟在后面忧心忡忡的看着这个小娃娃。
人们一个一个散去,云丫却没走。她是个孩子,人们也不去注意她。她望着那一丘隆起的新土,也不清楚自己想哭还是不想哭。
田埂上走过九宽和虾子。
九宽说:“今年九月十三,我们捞不到钱了。”
虾子说:“我还想买支小喇叭呢!”
云丫掉过头来,正见九宽和虾子在蹦蹦跳跳地往前走,便突然打斜里拦截过去,并一下子插到他俩中间。
不等他们反应过来,她已用两只手分别揪住了他俩的耳朵,疼得他俩吱哇乱叫:“我们怎么啦?我们怎么啦?”
云丫不回答,用牙死死咬着嘴唇,揪住他俩的耳朵,把他俩一直揪到银娇奶奶的墓前,然后把他俩按跪在地上:“哭!哭!”
九宽和虾子用手揉着耳朵说:“我们……我们不会哭。”
他们又有点害怕眼前的云丫,也不敢爬起来逃跑。
“哭!”云丫分别踢了他们一脚。
他们就哭起来。哭得很难听。一边哭,一边互相偷偷地一笑,又偷偷地瞟一眼云丫。
云丫忽然鼻子一酸,说:“滚!”
九宽和虾子赶紧跑走了。
田野上,就云丫一个人。她采来一大把小蓝花,把它们撒在了银娇奶奶的坟头上。
那些花的颜色极蓝,极鲜亮,很远处就能看见。
云丫在银桥奶奶的坟前跪了下来。
田野很静。静静的田野上,轻轻地回响起一个小女孩幽远而纯净的哭声。
那时,慈和的暮色正笼上田野。
「[1]心灵终结时间线中:苏俄代替德国发动了第二次世界大战,根据红警一的背景故事来看,苏俄同时入侵了欧洲和中国。
[2](本书设定)银桥奶奶是最早的一批心灵能力者,并很早接触了尤里麾下的“超能力者”。云茹之所以能成为觉醒为原初心灵能力者,这跟银桥奶奶脱不了干系
[3]银桥奶奶生下小巧被“旧政府”抓走到江南地区进行实验,这个“旧政府”正是老蒋的民国政府,至于做心灵能力者的实验,这个就追溯到红警二原版的背景设定了:“尤里在斯大林的要求下开始研究心灵能力和搜寻‘超能力’者,但在尤里取得研究成果之前,苏俄就被盟军打败,斯大林被处决,尤里被迫停止研究,转而隐藏幕后。”银桥奶奶就是第一批被搜寻特训的“超能力者”之一,苏联战败后,新中国成立,银桥奶奶被转到了特殊机构继续研究,直到1964年才回到家乡
[4]九宽和虾子不是主角前期在幸存者营地遇见的那名17岁的中国小动员兵。在本章结束之后,云茹才离开了这个村子,前往了上海,那个小动员兵是在“家属院”里结识的云茹,是本章后面的事情
[5]根据游戏表现上可得知心灵能力是一个万金油,本质是“灵能”。不同人的表现方式不同,强大的心灵能力者可以影响人的思维,同时也可以改变人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