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庚摆脱了追杀,立刻趁乱走小路逃入汉中地界,找了个没人的地方,重新洗漱易容换衣服,变成了一个系着白羊肚手巾的放羊尕娃,赶着羊群一路向东南方向而去。
一路走来,黄庚的脑海里不断回顾着那一战,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千里的行程走下来,黄庚忽然间就通了,他隐隐约约的感受到,自己的武功和心境都隐约上升了一个层次,开始向真正的夜归人的水准靠拢,怪不得人说行走江湖,这个行走真的就是走路呢。千里跋涉,黄庚黑了瘦了强大了,内心也不同了,他确信,如果此时的他再面对那四个人的话,状况会完全不同,也许不能把他们全数击杀,但是干掉几个杀出一条血路离开肯定是有把握的。
黄庚回想当初的情况,自然能猜到有人在暗中帮助自己,至于说这是什么人,黄庚猜不到,抱着什么目的呢,黄庚也不知道,不过他不在乎,反正对方如果有所图,就会主动现身,如果没有,那么就是借他的手完成自己的想法,那也没关系,现在的黄庚就是一枚棋子,等到将来成为棋手的时候再考虑这些也不迟。
一个月后,已经是入秋了,披着老羊皮袄的黄庚把羊群卖给了沿途的烩面馆,轻装前进,也顺便脱去了伴随他千里奔波的皮袄,换上了他最常穿的牙人装束,短衣襟小打扮,类似店铺伙计但又有些不同的样貌,走进了千年古城洛阳。
悦来客栈很好找,门面很大,因为毗邻白马寺,来往的香客商旅都很多,生意兴旺的很,黄庚找到柜台上,还没开口,掌柜的就问他了,“这位小哥,你是带人来住店的还是做生意的?”
黄庚苦笑,知道是自己的一身中介装扮让店老板有此问,他也不生气,一瞬间恢复了当年行走市井的姿态,抱拳行礼道,“小姓黄,是奉了我家主人的命令来找许账房谈买卖的。”
“许账房?”掌柜的眼神忽然变得尖厉了起来,“你说的是姓徐的账房吗?”河南话许徐不分,听起来都差不多。
“言午许,许账房。”黄庚强调了一下。
掌柜的忽然表情变得很愤怒的样子开口赶人,“滚滚滚,这里没有姓许的账房,你找错了,滚出去。”
黄庚一头雾水的离开,心说就算找错了也不能说滚呀,做生意和气生财,哪有张嘴骂人的道理。满脸狐疑的走出去,心里还在想,这里边一定有故事,看来这送信的最后一关还挺麻烦呢,不能一蹴而就,果然说行百里者半九十呀,七十二拜都结束了,最后一哆嗦就不痛快。
走出去没多远,就在街的拐角处,忽然黄庚觉得有人在向他招手,就跟着那人转身进了一个小胡同,现在黄庚已经不是几年前的小中介了,他有钱有武功,不怕有什么暗算,就大大方方的进入陋巷也无所谓。
跟着左拐右转,转来转去的把人都转晕了,前边的人这才停住脚,面带微笑的看着他,正是刚才看见在客栈附近晒太阳一个老乞丐。
“外乡人,你找许账房吗?”老乞丐笑眯眯的。
“不错,我找许账房,你认识他?”黄庚行走市井,知道这些奇奇怪怪的人通常都不是普通人,所以不卑不亢,就是按照正常的礼仪平等对待就好。
“我就是许账房。”老乞丐继续笑眯眯。
“啥?额的个亲娘嗳?你就是许账房?”黄庚一个劲的直挠脑袋,心说你老人家虽然是个江湖异人,但是咋看都不像是个账房先生呀。
老乞丐看出来他的困惑,哈哈大笑,“小后生,你是南朝来的吧。我听你的河南话里有江浙味道。”
“前辈果然是高人!小可确确实实是从建康来的。”黄庚抱拳,一脸佩服状,他的河南话是一路上慢慢学会的,作为一个中介,自然是南来北往的各地语言都有所了解的,但是语言是要有环境的,这一路上行走,无论陕西话还是河南话,他都有了环境,和当地人学了不少,可能是天赋异禀吧,就算是河南本地的老农都看不出来他是外乡人了,谁想这老乞丐一下子就听出来他有江浙味道,果然是姜是老的辣,不服不行。
佩服归佩服,该说的话还是要说的,黄庚就问,“老前辈,恕晚辈直言,您老人家似乎不像是个买卖人,更不像一个账房先生。”
“哈哈哈,不错。我确实不是账房先生,我是富贵帮北支的刑堂长老,姓许名冠文,因为在帮派中负责做一些收账的事情,很多江湖人都畏惧我的名字,就把我叫做许账房。”这里边,富贵帮就是丐帮了,乞丐们也要吉利的,富贵多吉利呀,就用富贵帮指代丐帮,不过这只是他们的自称,外边的人还是叫他们丐帮。至于说收账,其实就是负责抓人杀人,也可以叫斩奸除恶?反正就是和丐帮为敌的人,都由刑堂的人去处理,是绑架来刑讯呢还是要赎金或者直接斩杀,那就要看具体情况了,毕竟这都是暗地里的行为,所以江湖黑话都把这种行为叫讨债或者收账。
黄庚心中雪亮,难怪那个掌柜的一听许账房三个字直接吓成那样子,还很愤怒的直接赶人,开店铺的最腻歪乞丐,而这个负责黑吃黑的老乞丐更是让他们又恨又怕的,得罪得罪不起,喜欢也喜欢不来。他再次抱拳,刚要开口,又被对方打断了,老乞丐笑嘻嘻的,“既然你是建康来的,难不成是拓跋蓝那个小丫头叫你来找老夫的么?”
“不错,”黄庚坦然承认,“正是公主殿下叫我来找许前辈送信的。”说着就要伸手去取自己的信件。
“不用着急。”老乞丐摆摆手,“拓跋蓝那个小丫头眼光不错,我能看得出来,你这一路上长途跋涉吃了不少苦,果然是个忠勇之士,那封信不用给我,给我也是要转交的,你还是跟我去见正主吧。”
“正主儿?不用了吧,公主殿下只是叫我来送信,还要等我回复呢,我交给了前辈你就算完成任务了。”黄庚想起来拓跋蓝的嘱托,知道这洛阳城藏龙卧虎的,自己可不想玩什么艺高人胆大的愚蠢把戏,实际上黄庚根本就没觉得自己有啥了不起,他只见到了师父的颓废,可并不知道自己这一脉传承的风光,就算知道了也会更加警惕,那么风光都会有变成废人的风险,那自己这个半吊子更要小心了,行走江湖安全第一呀。
“哈哈哈,”老乞丐看出了黄庚的戒备,心中没有不满,反而更加欣赏眼前的年轻人,不骄不躁,就算到了最后也没有居功的心思,反而是谨慎再谨慎,绝对是个可造之才,想到这里他就出言安慰道,“年轻后生不要担心,老夫没有要灭口的心思,也没有灭口的必要,实际上你根本还不知道任何消息,有啥口值得灭了。”
“那这一次是?”黄庚试探着问道。
“不用多问,随我走就是了,如果真的要灭口,就在这里就够了,反正四处无人,何必还要带你去什么别的地方。”老乞丐许账房说道。
“也对哈,那晚辈不客气了,老前辈请带路吧。”黄庚深施一礼。俗话说礼多人不怪,对人尊重的人才可以获取别人的尊重。
老乞丐带着黄庚来到一个很隐蔽的破屋子,推门进去,然后,里边的场景让黄庚也吃了一惊,黄庚自觉得并不是土包子,见识不浅,可是眼前的场景还真的没见过,原来在进入房间的一刹那,老乞丐随手按动了墙上的一个机关,随着一通轰隆轰隆的响动,房间里的场景就全都转换了,出现了一道暗门,走过去后,门后边是别有洞天,竟然是一个后花园,而这个破屋子就是花园的一个杂物间的一部分,设计不算巧夺天工,但是思维很缜密,平常的设计师是做不到的了。
老乞丐看到黄庚惊讶的表情,心中得意,心说你小子终于没有那么淡定了吧,他在杂物间的一角已经换了衣服,已经不再是那个头发蓬乱,破衣烂衫的乞丐,而是一身华服的富贵人,等到他戴上了紫金冠,看着他身上的四爪金龙的蟒袍,紫蟒袍,黄庚再次睁大了眼睛,眼前是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仪表高贵,气度非凡,尤其是那一身象征着亲王的紫色蟒袍,更是匪夷所思。黄庚已经不是市井无赖了,他在太子府做外围侍从,自然不是傻子,知道眼前人的服饰代表了什么,他不由得目瞪口呆,嘴巴张得老大,结结巴巴的指着眼前的人,光张嘴说不出话来。
“哈哈哈,小后生,重新认识一下吧,老夫就是你要找的正主儿,也是那个许账房,不过老夫就是拓跋范,拓跋蓝的父亲。”老乞丐或者说拓跋范笑呵呵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