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老手一顿,矍铄双眸直视云枝。
他约摸已经六七十岁,胡子都快白完了,一双眼睛却分外明亮,仿佛能洞察人心。
“姑娘,绝嗣药对身体伤害颇大,你还年轻。”
云枝怅惘叹气:“不瞒您说,我伺候的主子还未娶亲,未婚妻身份高贵,这些且不说,他家的长辈也十分不喜欢我。”
“不瞒您说,其实我姐姐那日也是代我受过,那红花本是给我下的。”
老者面露不悦:“那你安分些既可,上天有好生之德,且待年华老去,你也需要一个孩子作为倚仗。”
云枝实在没料到,他一个大夫会跟患者说这样的话。
语气虽硬,出发点却是好的。
她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大夫,小女身世坎坷,得我主人怜惜才有今日。”
“我其实……将来、孩子,的都不在我的考虑范围之内,能活得久一些,对我才是最重要的。”
“您这里既然是开门做生意……”
云枝摸出一个鼓鼓囊囊的钱袋,放在老者身前:“求您成全。”
老者盯着她审视和思考,云枝坦然以对。
直到打扫药柜的学徒不知碰到什么东西,发出一声脆响,才打断老者的思路。
他提起毛笔蘸了墨,很快写就一副药方,唤来学徒。
这学徒便是那日跟着去榆阳弄的年轻人,拿着药方欲言又止看着云枝。
云枝对他笑着福了福:“有劳。”
他终是没再说什么,转身抓药去,只是在称几味药的时候,私自减少了用量。
一盏茶的时间后,云枝拿着药包走出长春药房,佛手盯着眼前不知何处正在发呆。
丁小刚好回来,接过药:“姑娘给谁抓的?”
大约年味还很浓,她比平日里健谈一些。
云枝回头看一眼药堂的额匾:“给我自己抓的滋补药方。”
自从那日在这门口得思怡郡主赐一只百年老参,她便留了心。
年前那十几日她让雪桐关注过,发现思怡郡主时常进出此处,一待就是大半天。
想来她要么是这家药房背后的主家,要么有别的渊源。
无论何种,倒方便了她。
绝育本就是她的愿望,将骨肉生生扼杀的痛楚她再也不想经历了,也决不允许自己生下云峥的孩子。
且,赵榷只是暂时不找她麻烦,当收服荥阳张氏和永安侯府之后呢?还会继续容忍她吗?
药哪里都可以抓,她偏要来这里,就是想让赵思怡知晓,尤其是让三皇子赵榷知晓,自己对赵思怡侯夫人的地位,永远也不会构成威胁。
一个无法生育的外室,即便云峥愿意高看一眼,也是秋后的蚂蚱,蹦哒不了多高。
示弱,也是求生之举。
今天她可是让人盯着赵思怡进了长春药房,特地跟过来的。
她登上马车:“回家吧。”
马蹄声渐行渐远,最后被街市的扰攘完全掩盖。
赵思怡掀开帘子走出来:“师父,你真给她开了绝育药?”
“我这里开门做生意,别人付钱求药,岂有不给的道理?怎的,你认识那姑娘?”
赵思怡看向大门外,人来人往,好不热闹,已经不见那道人影。
她不喜欢云枝,不喜欢任何一个让云峥另眼相看的女子。
可这不代表她容不下云枝生下属于自己的孩子。
终究这个世道是男人的天下,无论是深宅大院还是乡野的女子,生存都不容易。
就如她,身份已经足够尊贵,但母亲为了她将来能在侯府后院立足,自她初来月信起,便寻了擅长妇科的郭老。
让她拜师学医,就为了将来不受内宅阴私手段所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