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候,他就听见了不远处的蹄声马嘶,然后就看见了那两条疾驰的烈马拉着一辆马车。
黑漆的马车虽已很陈旧,看来却仍然很有气派,车门自然是关着的,车窗上也挂着帘子,坐在车里的人显然不愿被人瞧见。
赶车的是个很沉着的中年人,眼神很亮。
只要找到能躺下的地方,就是独孤白睡觉的时候。
马车的顶盖上也能躺人,别人躺不下,至少独孤白已经躺在上面睡了几个时辰了。
暮色已沉,秋风中略有寒意。
独孤白已经翻了好几次身,才找到感觉最舒服的姿势,他枕着双手,翘着腿,望着黯淡的穹苍,等着第一颗星升起。
独孤白就是这样的人,无论在什么情况下,都能找到件有趣的事来做,但世上懂得这种生活情趣的人又有多少呢?
突然,“嗖”的一声,撕裂了天地间的沉闷,一支羽箭从暮色中射了出来,划过长空,闪出一道寒光。
赶马的车夫面色一变,赫然勒住了车马,健马长嘶,车缓缓停下,车厢中却有个甜美而温柔的语声问道:“张叔叔,怎么了?”那车夫稍一迟疑,苦笑道:“小姐放心,没事,只不过走错路了。”
说罢,便立拨转马头,兜了半个圈子,向来路奔回。
只听又是一声长嘶,车夫挥鞭打马更急,路上的荒草来时已被辗平,车马自是走得更快,但还未奔出数丈,马却又停下,在原地踏着蹄子,喷着粗气。
车夫凝目细看,原来道上竟有数块大石挡住了路。
这久已荒废,久无人迹的旧道,马车方才还驶过这条路,这条路上,方才明明石子都没有,而此刻却有了一堆大石。车夫再次变色,满头汗珠滚滚而落,咬了咬牙,问道:“小姐,你还能下车走么?路赶得太急,马匹已吃不消了,看来咱们也只有弃下车马,穿过这一片荒野……”
只听一声长叹,车厢中人柔声道:“张叔叔,这几日您忙着赶路,几夜都未曾合眼,现在我觉得很好,您就趁这时候也稍微休息一下吧!”
语声未落,健马突然仰首惊嘶起来,一阵风吹过,马已倒地,一支羽箭横插马首,荒草在风中摇舞,夕阳,黯淡了下来,大地竟似突然被一种不祥的气氛所笼罩,显得说不出的凄凉,萧瑟!
那车夫有些黯然道:“小姐,都怪老奴急着赶路,才走这么一条捷径荒道,只怕咱们遇上劫道的了!”
突然马车后有人嘎嘎笑道:“不错!现在还没有人能活着从这走出去的呢!”
这笑声如乌啼一般,尖锐、刺耳、短促,那车夫一生之中,恐也未曾听过如此难听的笑声。
他大惊转身,轻叱道:“谁?”
乌啼般的笑声不绝,马车后已转出五六个人来。
第一个人,身瘦枯干,却披着一身火红的衣袍,那模样正有说不出的诡秘,说不出的猥琐。
第二个人,高大魁伟,一身粗布麻衣,那满脸全无表情的横肉,看来比铁还硬。
后面跟着四个人打扮得更是奇怪,衣服都是一块块破布缝成的。看相貌似乎都是少年。
这几人身材相貌年龄虽不相同,但举手投足,却是一模一样,谁也不快上一分,谁也不慢上一分。
那车夫跃下马车,强作镇定,抱拳道:“各位好汉,老奴老眼昏花误闯各位大爷的地盘,还请各位好汉高抬贵手,放在下等人一马。”
红衣人咯咯笑道:“这位爷一看就是见过水的,好汉咱们承当不起,想走也可以,不过嘛.......”
那车夫目光闪动,道:“几位不知有何见教?”
红衣人大笑道:“那得看我手里的鬼头刀答应不答应!”
话音一落,车夫只觉得一股劲风逼来,已袭到了胸口。
红衣人好快的手法,眨眼间,手中已抖出一把寒光闪闪的大刀,那车夫平地跃起,凌空一个翻身,堪堪避过了这一刀,但这时却又有一对斧头在地上等着他。那满脸横肉的汉子的出手,也丝毫不在红衣人之下,一双丧门斧挥出,也瞧的出是江湖罕见的外门功夫,一个砍,一个劈,招式配合得滴水不漏,就算是一个人生着七只手,呼应得也未必有如此微妙。
瞧车夫的身形,自然也不是等闲人物,但应付这两件外门兵刃,应付这从来未见过的奇诡搭招,已是左支右拙,大感吃力,何况还有几个身披破衣,目光闪动的少年正在一旁目不转睛地瞪着他。
就在这时,突听车厢中人,道:“张叔叔。”声音清悦而温柔,而且带着种同情的体贴与关怀。
车帘开了一线,里面伸出一只白玉般的手,那纤柔、毫无瑕疵的手,衬托出一种无法形容的、神秘的美。
车厢的门开了,一个人走了出来。
在这一刹那间,所有的人不但都停止了动作,几乎连呼吸都已停顿,他们这一生中从来也未曾见过如此美丽的少女!只要是男人,只要瞧了她一眼,恐怕就永远也无法忘记。
本来盯着车夫的那些眼睛,一下子全都转到少女的身上了。
那车夫一步蹿到车窗前,用身护住,道:“小姐,当心。”
细看这少女面容苍白,似略带有病色,却仍勉强露出一丝微笑,道:“叔叔,他们只不过想要些钱财罢了,不妨就送给他们一些吧!”
车夫脸色一沉,盯着红衣人,回道:“万万不可,那些银两用来为小姐治病的,少了一分都不行。”
突然间,只听“嗖”的一声破风之声骤响,一支厉箭已刺穿了车夫的臂膀间,少女一惊,面色突然变得煞白,身子颤抖着,满头冷汗,跌地而落。
车夫虽中伤,但见自家小姐突发此样,也不由的大惊。一阵利箭破空的声响,如狂风骤雨般,气势
惊人,那车夫定眼一看,瞳孔不由得一缩,露出一丝惊讶,道:“幽冥箭?”只见一身着黑衣的人忽如天神般从空而降,飘然落于马车前,车夫见到此人一怔,望见黑衣人的衣袍上绣有一怪蟒,车夫强忍着伤痛,抱拳道:蛇郎君,老奴有礼了。
那黑衣人一挥衣袖,又是一声破空声,一支黑色的箭羽意射入车夫脚尖前,如果差上一分,恐怕这支利箭就在车夫的脚上了。车夫强露出一丝惨笑,丛怀里缓缓掏出一物,那黑衣人冷哼一声,笑道:“喔,原来是官府的人。”黑衣人又接着道:“你知道我蛇郎君最讨厌什么人吗?”车夫笑道:“听闻幽冥山的蛇郎君为人正直,嫉恶如仇,专门袭击路过幽冥山的富商。我说的对吗?”那黑衣人沉声道:“错。”
车夫又是一惊,虽然看不清蛇郎君的容貌,但是仍能感觉出蛇郎君一双厉眼散发出来的杀气,车夫额头上已满是大汗,对于蛇郎君的名声,他并不陌生。四周突然变得更加的寂无声响,一阵阵凉风吹过,吹得人毛骨悚然。
车夫突然感觉自己得身体有一种说不出的疲惫和冰冷,冷的不由得在颤抖。像他这样将要老去的中年人,本已不在适合去做日夜奔波这样劳苦的事了,只可惜他感觉总是有条鞭子在抽着他,良心化成的皮鞭已经渐渐的把他一身铜筋铁骨抽成了一堆血肉。
他暗暗叹了口气,望着蛇郎君缓缓抬起的衣袖,他绝望的闭上了双眼,就在他完全闭上双眼的瞬间,他突然发觉蛇郎君的衣袖忽然朝向了昏倒在地上的少女。
一声破空声响起,血顺着箭羽流了下来。
蛇郎君缓缓的扯下围在头上的黑袍,一双如毒蛇般的眼睛淡淡的瞧了一眼车夫流血的胸口上的利箭,突然问道:“你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