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屿在深夜坐在电脑前给黎思清发邮件,之前的三封邮件都石沉大海,没有回音。她的脸在黑夜中被屏幕灯光照亮,眼神幽暗带着愤怒,以陌生号码添加好友。对方询问是哪位,她复制广告语粘贴给他,没等待回复,再次发送消息,显示已被删除。
她接着继续添加,双方对峙,思清态度恶劣,表面客气,语言中尽是讽刺和攻击,木屿尽量平复自己的情绪,心想他怎么会戾气如此之重。在她的眼中,他温和有礼,张弛有度,不自觉猜测他的日子并不好过,这几年来或许过的并不顺遂,让他现在一身刺,一惹就毛。
她坦诚身份,对方陷入一片沉默,然后删除好友躲避。她继续添加,没过多久他通过好友,发来一句话:你想说什么就说吧。她一时语塞,不知道自己到底找他想对他说什么,或许有好多好多话不知从何说起。她是想死灰复燃吗?自然不是,她心里明白,他们已经走到比尽头还远的尽头。
思清深吸一口气,想不到她四年之后还会再次联系她,他快忘记关于她的事情,他很烦躁地想远离她。
他对她说:木屿,四年过去了,我已经过去了。出于情谊,忠告你:走出来。我只有一个希望:你活着。自杀是最愚蠢的斗争方式。高中之前的歧路我有责任,高中之后与我无关,我已经工作了,安稳下来正常结婚。我所能给你最后的尊重就是不打扰。
你是想说出你的故事,还是想看看我的人生。我问你,你觉得自己有病吗?其实我觉得只是性格的原因。
木屿,你知道我学的什么吗?我学的机械,发现不喜欢就转到生物医学,结果发现更不喜欢。
我挂了十二门课,没有毕业证,又因为与别人打架,记大过留校察看,没有毕业证的我肄业了,后来尝试考研,结果失败,我母亲逼我再次二战,对我的种种行为很不满,没有毕业证也让她很愤怒,因此我与父母断绝关系。
我去到南方的一个城市随便找个工作谋生,独立生活,不再依靠家里。在私立国际学校当了老师,已有女友,打算明后年结婚。
几句话就可以概括过去的四年和当下,人生不过几十载,但却体会到短短四年可以让人的变化如此地巨大,尤其心境。此前我从未离开家乡生活,家里的一切都很熟悉,但是经济不景气,终究是无望的,靠关系,靠钱权,像我们这样的小市民是无法有出路。南方城市广大开阔,没有关系感情,更追求理性和切实的利益,希望我不会被这个环境同化,庸常苟且,没有希望。
挂了十几门的人去当老师,木屿,想想就觉得可笑吧,我应聘的物理,后面发现物理都忘了,就教生物了,有物理的教资却教生物,你说可笑不。虽然我在混日子,但我仍要有光。
但这些孩子不需要什么光,他们的未来不在我们的认知范围内。这么说吧,外籍的比本籍的孩子都多,他们父母一年的工资是咱们普通人十年都挣不到的。一个晚上的party一千起是很正常的,辅导课500/h还是最少的,这里的老师很多海归或者国内知名大学毕业,只有我很烂,学生老师都是看不起的,这不是一个层级。可是我来到这里一个月了,起码知道了三四百的牛排和速冻的也没什么区别。
在这里赚够了钱,我可能会回去,这里没有归属感,离开这附近他们说的一句话都听不懂。我想改变更多的人,为人师表。
思清抬头透过窗户月亮皎洁明亮,和四年前的月亮没什么区别。
木屿,你本可以以另一种方式生活活下去,你本可以有很多次改变的机会。大学为何还要作死。
木屿说:思清,我比你更早地离开生活了近二十年的县城,来到两千公里外的南方,寻找新生,就像你说的没有归属感,不知道应该置身于何处能够心安。一进到这个城市,下了火车,就有超出五官的感受逐渐清晰,好像是关于闻到的空气,却不是出自嗅觉。这个感受让关于这个城市的记忆在感官中穿梭,进进出出,掐在脖子上,胸腔喉咙憋闷,四肢麻木。我是时常会怀疑人是否有已经退化的更高级的感官觉知。
去外地上高中时也有这样的感受,进入那个地界,逐渐靠近中心,感受越来越强烈,旧的气息和记忆随着呼吸逐渐远去,然后吸进另一座城市的气息。很难想起另一座城市里的情绪和生活状态,好像没办法将过去的经验习惯情绪带去另一座城市,他们相互独立,却有着微妙的干扰。坐飞机时这种转化迅猛,令人讶异,火车慢慢驶进,延长了过程,细细品味,各中感受更加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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