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欣要为改头换面的生活重新建立信心,听说有间寺庙很灵验,要与木屿一同前往。清晨一大早两人乘坐四个小时火车,搭乘地铁,再转换公交,步行四十分钟到达崇真寺,两人背着双肩包都走出热汗,气候温润,脱下外套系在腰间。寺院位置偏僻,依山而建,年代久远,但前来祈福请愿的香客络绎不绝。
在庭院中间有两棵年代久远的银杏树像是会发光一样,一个僧人在打扫掉落在地上的树叶,动作幅度不大,有条不紊,好像在享受这个过程。他穿着棕黄色僧袍,戴着眼镜,北方男子的高大身形,面容宁静。她来到此地并非与诸佛菩萨做交易,也并非希望心愿利益能够从天而降得到满足。木屿知道能够解决痛苦,只能靠自己。
途经过的小镇,无论是饭店还是客栈,一楼兜售五花八门的香火,从68,88,128,上不封顶,这间寺庙的确如可欣所言,很有名望,即使是平常工作日,也不缺游客。
有多少人真正了解过佛法,学习过佛法,来到此地的人大多是听闻这座寺庙灵验,为了满足欲望,为了梦想成真,提着一兜一兜的香火不远万里从四面八方赶来,顶礼膜拜,磕头祈祷,对升官发财,健康长寿,姻缘求子的虔诚心像雪花般漫天飞舞的香料,遍布整个庭院。
人在其中呼吸困难,烟雾缭绕,不想停留。
佛法向来反对偶像崇拜。他们以为自己拜的是一尊雕像,一座能够实现愿望的神灵,实则拜的是自己的欲望。对生老病死的执着,贪瞋痴的显现,在这里全部暴露。
可欣说,刷碗的时候我预感到它可能会割伤我的手指,动作流畅地按照原来的轨迹行进,如果改变原来的轨迹需要专注地刻意地使一把外力,所以我什么也没做,任它割破我的手指。由于我预料到这个伤害,我并不在意只是平静地接受。因为这是自然而然的,并不为此惊讶,意外,恐慌,手足无措。盛满水的杯子歪倒,立刻扶起来,一边喝掉剩余的水,一边看着水在桌子上蔓延,流出的水会流向何处,这在我意料之中,于是我转身不急不缓地找到干爽毛巾一点点擦干。我对挫折太习以为常,并且麻木不仁。
木屿说,在关系中你早就预感到结局会分崩离析,依旧按照往日的习惯生活,吵架和矛盾从未停止,关心的始终是自己的情绪,渴求,要求对方成为你想象的样子。改变轨迹需要反省,逆行,承认在关系中自己的失败,更新思维体系,从关注自己改向关注对方。我认为这个蛋糕好吃留给你,你还嫌蛋糕甜腻,热量高。与他人非要争个对错,强迫对方认可自己的想法,立场,是一件幼稚的事。
可欣说,“你看这一尊尊雕像,你知道这是哪位菩萨吗?”然后她傻傻地笑,“好像没人不知道财神爷。”
木屿说,“其实寺庙之间大同小异,这是比丘生活修行的场所,不是旅游景点讲究花样繁多,吸引眼球。现在的年轻人不认识,也不了解,对着建筑拍拍照,更新一下朋友圈。但是寺庙的义工也有很多年轻人,有些人是生过很严重的病,有些经历过严重的情感创伤,有些人经历过辉煌的事业结果破产失败,负债累累,有些人单纯对佛法感兴趣,靠近同类。年轻人的压力很大,一代人有一代人的烦恼,但是佛陀所证悟的法门历经千年依然不虚。”
可欣说,“我们走吧,这里没有我想要的答案。无论参拜多少神佛,背负着烦恼,若不主动卸下,不种下因,没有果。”
火车上坐在旁边的是一位年轻女性,身材瘦高,看起来骨架结实,干练气质,但是神情憔悴,一直在回复信息,无声抽泣,手里攥着纸巾,偶尔趴在小桌板上抽泣。车厢里有小孩子的叫喊哭闹声,大部分人都在昏昏欲睡或者对着手机看剧打游戏。这是一趟长途火车,跨越南北,人员密集,车厢里混合各种地区的口音,人体散发的热量,汗水,空气污浊。
木屿说,“摩托车,轿车,客车,火车,飞机,不管乘坐什么交通工具都让人平静,我喜欢在路上的感觉,看着不同的风景飞逝,仿佛是逝去的时间,过去的人生全部抛在后面,能够得到一个新的开始,开始就在此刻当下。”
远处山峦层层叠叠,温泉酒店熙熙攘攘,来往行人络绎不绝,有很多外国游客,身材高大,五官立体,蓝眼睛,浅色头发,背着巨大旅行包,像是一家人出门旅行。在可欣的记忆里共同仰望一片星空,互相搀扶爬一座山,海边捡贝壳,温馨的家庭旅行是没有过的。
她对木屿说,“我不想如此颠沛流离,中国人对家的执着是刻在骨子里的,无论何时何地,无论身在何处都如此没有安全感,只有回到那个称作“家”的地方,才会如此踏实安定。无论走多远,走了多久,总是需要有个可以回去的地方。无论多么艰难,我都要有个自己的房子。住在酒店我感觉不安全,睡不安稳,总感觉这只是短暂停留数小时的地方,对周围环境保持警惕,旅途中一直不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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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屿说,“不建设不囤积,一直做清理,让我轻快。我是一个愿意身体力行,经历痛苦的冒险者,对参与,建设,制定社会规则没有兴趣,我不喜欢人类社会编织的虚假幻想。这与我早年读书时的心愿背道而驰,曾经我喜欢规则秩序,并且给自己制定条条框框,好像只要我严格自律,那么结果就会尽如人意,具有完美主义倾向。
可是后来我知道,制定规则的人在教化我,我自己成为盲目的帮凶。这盲目如同人们在不了解佛学之前,就钉上迷信的标签。迷信物质的人与迷信宗教的人没有差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