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兴二年（264年），五月初十。
诸葛尚携季汉将士三百人，到红河边祭祀亡魂。
这一幕不禁令人想起建兴三年（225年），诸葛亮五月渡泸，在泸水边祭祀南中的场景。
三十九年后。
诸葛尚仿佛在复刻祖父诸葛亮的路线！
彼时，先帝在夷陵惨败。此时，季汉在曹魏的攻势下苟延残喘。
彼时，武侯五月渡泸。此时，诸葛尚深入交州。
彼时彼刻，恰如此时此刻！
红河边，乌云翻卷。
涛涛大河潼潼流向东南。
诸葛尚头戴双梁进贤冠，身穿黑底赤纹的季汉袍服，肩头依旧披着标志性的白色牦牛毛制作的披肩。
他来到河边摆好的祭祀用的案头前。
案头摆着冷猪肉、肉馅馒头、和安抚亡魂的香炉。
诸葛尚亲自点好三根香，端端正正插入香炉，三根香炷中间高两头低，好似引路的青山。
行军长史马融端来温热的水酒。
别部司马爨熊抓来一只乌鸡，他年长的兄弟爨谷亲自用匕首割开乌鸡喉管，将鸡血滴入温酒。
“君侯！”
“嗯。”
诸葛尚接过水酒，双手高举，大声念起改编自诸葛亮《祭泸水文》的《祭红河文》。
“大汉炎兴二年夏，五月初十，涪亭侯，散骑常侍，监军诸葛尚，谨陈祭仪，享于故殁王事南中将校及交趾亡者阴魂曰：我大汉皇帝，威胜齐桓，德拨远方。昨有东吴求援，南生骚乱；无强兵以定乱，求有德于广交。我奉王命，辟土服远，师之五霸，讨贼安邦……
至于本境猛士，亚举陈吴，杀身成仁，勇义壮烈，聊表丹诚，敬陈祭祀！
生者既凛天威，死者亦归王化。想宜宁帖，毋致号啕。
呜呼，哀哉！伏惟尚飨！”
诸葛尚倒掉水酒，以敬亡魂。
然后，军司马董元和五十名士兵一起，将准备好的肉馅馒头，倾入涛涛红河之水。
诸葛尚带领众人一起向亡魂祭拜。
或许因为世间真有亡魂，当诸葛尚与季汉众将士起身时，风云轮转！
狂风吹过，乌云散尽。
天边露出金黄的太阳，阳光耀眼地照拂大地，将战场上肃杀与阴沉的气息扫尽！
众人皆抬起头，望向万里澄空。
就在这时，诸葛尚突然看见远方走来一群衣衫褴褛的平民……这群平民靠近祭祀现场后，马上就被汉军拦住。
他们没有继续靠近，而是就地跪下，表情哀伤地朝祭案的方向磕头。
士兵过来禀报，说他们都是交趾郡的百姓。
百姓们听说诸葛尚击败义军后，要在红河边祭祀死难者，都赶来参加祭祀。
眼前这些还只是第一批。
后面据说还有数千人！
祭祀的案桌边，爨谷习惯性地谨慎担忧道：“君侯，是否应该驱散民众，以免双方发生冲突？”
诸葛尚摇头，当着众人面道：“该让开的，是我们！”
诸葛尚下令军队退到一旁，好让交趾郡的百姓前来祭祀他们战死的兄弟父子。
汉军让开道路。
诸葛尚此举，无疑在向交趾郡的百姓表示，大汉天兵只是来帮助吴国平定叛乱，没有伤害平民的意思。
这样仁慈的行为，自然迎来交趾百姓的称颂。
一名自称龙编县“李老”的长者，拄着拐杖来拜见诸葛尚。
李老身高6尺，身材枯瘦，花白的头发看不出年岁，但至少有60岁。值得一提的是，这位老人穿着棕绿色蝙蝠纹的深衣，衣服的材质，是名贵的锦布！
这使得他在人群中显得出类拔萃。
诸葛尚在祭祀现场接待他。
草青土润的平地，李老向诸葛尚下跪行礼。
“草民李朗，拜见大汉将军！草民替龙编的父老乡亲，叩谢将军仁德，为我们祭祀战死的义军！”
诸葛尚请他起来。
出于谨慎，诸葛尚没有蠢到亲自去扶。
他是想展示仁义，但不想像费祎一样被人逮住机会刺杀。
李老起来，拱手说道：“将军仁德，龙编百姓都愿归顺大汉，请将军庇护我等，免受吴人欺凌。”
诸葛尚舔舐嘴唇，尴尬笑道：“老人家，实不相瞒。我大汉天兵南下，乃是受盟友吴主所托，来助吴人平定叛乱。”
李老张口结舌：“啊？”
诸葛尚安抚他说：“你们放心，两个月前，我亲自在建业与吴主会面。吴主承诺会减轻你们的赋税，并派可靠的长吏来做你们的长官。我观吴主仁厚，肯定不会欺瞒我们。”
李老：“可是这……”
诸葛尚表情勉强，摇头拒绝。
交州，
还不到染指的时候！
他是真的来帮吴国平定叛乱的。
但如果能帮一把交趾郡的百姓的话，他倒是不介意再和吴人周旋周旋！
诸葛尚对李老说：“李老，我欲率军入城，不知百姓是否愿意？”
李老以为诸葛尚对交趾郡动了心，立马喜上眉梢！
老人大喜过望地说：“将军仁德，我等龙编士民宁愿让汉军入城，也不愿让吴狗进城！将军快请！”
诸葛尚不忍心戳破他的幻想，而且汉军还要入城拿一些东西，所以没有把事情挑明。
当天下午，诸葛尚带着先头部队赶到交趾郡的治所龙编。
然而等诸葛尚亲眼见到偌大的龙编县城时，诸葛尚震惊了！！
眼前这座远离中原地区的城市，其规模，竟然比南中的建宁郡还要大！！！
龙编县的单面城墙，长度就超过400米！
此刻，龙编县的城门大开，百姓箪食壶浆，已经做好迎接汉军的准备。
城池周边，是土壤肥沃的红河三角洲。
红河沿岸的水稻田，连绵百里，一片青葱。
稻田里有大量百姓在劳作，放眼望去，至少有千亩良田，以至于诸葛尚以为自己回到了天府之国的蜀中！
交趾郡的富裕，远远超过诸葛尚的预料。
他原本以为，这里只是一片蛮荒之地，但没想到，交趾郡的户口竟然这般殷实！
诸葛尚问陪同一起来到龙编的李老：龙编县有多少户口？
李老回答——约5万户，共计32万口。
“32万口？！”
诸葛尚大惊，感慨说竟然有如此之多。
要知道，蜀汉亡国时，全国在册人口都只有94万口。
眼前一座位于极南之地的龙编城，其人口竟然就相当于季汉亡国时的1/3！
要说诸葛尚不心动，那是不可能的！
诸葛尚继续问李老：“请问交趾郡大约有多少户人口？”
李老答：“具体多少老夫不知，苍梧、郁林太偏远，老夫活了七十有二，都没去过几次。但交趾、九真、日南三郡，老夫常年往来，还算清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