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林时旧事重提,诸将不由得一愣。
互相对视一眼之后,诸将都没有说话,而是快步上前来到林时跟前,趁着林时还没反应过来,一把将林时从躺椅上薅了起来。
陆清被一众将领的样子吓了一大跳,刚准备出声呵斥。
便看见一众将领大笑着,将林时高高抬了起来。
林时眨巴眨巴眼睛,身下传来的失重感让他有些懵逼。
“我们都知道,大帅您不参与庆功宴,是为了避嫌,但我大梁有此大胜,皆赖大帅之中,这庆功宴,大帅无论如何也是要去喝杯庆功酒的,您不去,咱们扛着你去!”
李晟狂笑着,大手一挥,便带着一群同样哈哈大笑的将领们将林时高高抛起,然后将他抬到了城楼边缘上。
城楼之下,无数的将士已经满脸狂热的举起双手,准备迎接他们的大帅。
林时察觉到诸将的动作,脸色顿时一变。
“狗日的李晟,把老子放下来,老子自己会走!”
林时咒骂出声,但李晟仍是狂笑,像是完全没听见林时的咒骂声,一众将领也是哈哈大笑着,对于林时的屁话充耳不闻。
林时还欲再骂,下一刻,一阵失重的眩晕感传来,他睁开眼睛一看,顿时亡魂大冒。
这群不靠谱的丘八,竟然就这么将他扔下了城楼。
不远处的陆清更是满脸惊慌。
“夫君!”
她悲呼一声,就要冲出城楼拉住林时,关键时候,两名侍女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臂。
林时飘在半空,看着站在城楼上狞笑着的将领们,心中连杀人的心思都有了。
这群浑蛋,就不能让他走楼梯吗?
“大帅来咯!”
城楼下,无数的士卒大笑着,纷纷举起双手,准备迎接他们的大帅。
林时急速坠落,身体落在了数不清的柔软之上,却是将士们用自己的身体接住了林时。
林时还未反应过来,就见将士们排成一条长龙,像是移动一具尸体似的,将他一路从城楼之下转移到了帅府跟前。
陆清站在城楼上,直到看见林时被人群稳稳接住,将士们的双手化作传送带,将林时传向不远处的帅府,方才狠狠松了口气。
李晟与程名振等人大笑一阵,转身对着陆清恭敬拱手,邀请道:“夫人,还请随我等前往帅府,共赴庆功之宴!”
陆清本想咒骂这些将领一句,但迎上众将恭敬的表情,终究还是没能骂出声来。
毕竟,她的夫君,如此受到将士们的爱戴,她也该高兴才是。
另一边,林时面无表情的仰头看天,感受着身下无数只手掌托举着他,也不再挣扎和反抗。
反抗不了,还反抗个什么呢?
不过,他真的要辩解一句,他不来参与庆功宴,真不是为了避嫌,他就是单纯的懒,懒得动弹好吧。
也难为李晟和程名振两个蠢货,能想到这种办法将他挟持到庆功宴席上。
林时心里吐槽着,听着耳边传来将士们哈哈大笑的声音,脸上也浮现一抹笑容。
终于,林时传送的速度缓了下来。
两双有力的大手将他的身体扶正,让他缓缓落在地上。
林时原地蹦跶两下,确定自己的身体没有什么不适之后,便将目光落在了今日之事的始作俑者,坐在帅府次席之上的顾知洲身上。
“大帅!”
顾知洲起身走下次席,笑眯眯的朝林时走了过来。
“打住!”
林时伸手制止了他上前的步子,淡淡问道:“大捷的消息,送回太安城了?”
“已经送回去了,这会儿估摸着陛下论功行赏的折子,也该在路上了!”
顾知洲笑眯眯的搭话,引着林时缓缓走进帅府。
林时走到主位上坐下,笑吟吟地开口道:“如此说来,你的国公之位,也稳了?”
“哈哈哈哈,托大帅的福气,国公之位还有些难,不过,一个侯爵,陛下应该不会吝啬。”
顾知洲哈哈大笑着,眼中满是喜悦之色,以文官之身封侯,他也算是大梁立国以来第一人了。
毕竟,无军功者不得封侯,可是写进大梁律令里的条文。
他顾知洲,从今往后,也算是吃上勋贵这碗饭了。
林时迎上他眼中的喜悦之色,脸上也不禁浮现一抹笑意。
自汉中之战至今,他带着麾下数万大军历经大大小小数十余战,没有一场败绩。
连带着麾下将领们,也跟着他捞了不少军功。
都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拼命的汉子,求的不就是个封妻荫子嘛,他自然也为麾下这些弟兄们感到开心。
见林时笑得开心,顾知洲凑上前来,笑眯眯地出声道:“这儿一次,大帅的国公之位倒是稳了啊,等到将来大梁平定四海,裂土封王,恐怕也是等闲之事。”
林时斜了他一眼,慢条斯理的开口问道:“怎么,这么怕我造反啊?”
顾知洲僵硬了一下,却是没料到林时会如此坦诚的说出他心中的担忧,脸色不由得一阵青,一阵白。
林时耸耸肩,随口道:“别那么紧张,我要是想造反,你拦不住,以后别再说什么裂土封王这种屁话,三岁小儿都知道,异姓封王乃取死之道。”
顾知洲有一种被戳破心思的羞恼之感,但迎上林时平淡的目光,始终还是没有再继续说话。
林时伸手拍拍他的肩膀,慨然道:“我就算不造反,将来我儿子也是这大梁朝的皇帝,老顾你就不要杞人忧天了,好好跟着我,将来混个国公养老,千百年之后,史书列传,不会少了你的名字。”
顾知洲缄默一瞬,随即微微颔首。
林时也不再多言,举起酒杯朝门外喜悦的将士们示意。
将士们没有听见林时与顾知洲的交流,只当大帅这是在同他们一块儿祝贺,纷纷举起酒杯,大笑着朝林时敬酒。
顾知洲暗叹口气,看着眼前笑语盈盈的林时,眼中的忧色却是怎么也隐藏不了。
实话实说,他现在担忧的,不是林时是否会造反之事。
如林时所言,他若是想要造反,凭他现在在军中的威望可以说是轻而易举。
甚至哪怕潼关城中的大军不愿跟随他造反,以林时的能力,想要在这乱世之中拉起一支几十万人的队伍,也是轻而易举之事。
所以,他不担忧林时造反,因为没必要,何况也轮不到他担忧。
他真正担忧的,是大梁的皇储之事。
大梁基业,乃是姬氏太祖一手而定。
可现在林时在大梁的威望,已经隐隐有盖过姬氏皇族的迹象。
若将来林时与陛下有了子嗣,那他们的子嗣,究竟是姓林还是姓姬?
以林时的强势,又是否会让自己的子嗣随外姓?
这才是他真正担忧的事情。
作为大梁忠臣,大梁养士百年的产物,顾知洲是绝不能接受这大梁朝的皇帝从姬姓改成别姓的。
哪怕这个别姓之人,身上也流淌着太祖爷的血脉,也绝对不行。
大梁的宗庙,大梁的社稷,也绝对容不下他姓之人。
可惜,这些话,他却是无法宣于诸口。
.......
潼关城内,一派热闹与祥和。
而此时的神都洛城,却是一派肃杀之意。
皇帝姜承带着满朝文武,死死的盯着突然出现在城外的两万轻骑。
姜承想破了脑袋,也没想到这两万轻骑是怎么突破京城禁军的封锁出现在神都城外的。
他一双眸子里满是暴戾之色与恨意,跟在他身后的满朝文武瑟瑟发抖,脸上同样是迷茫与恐惧并存。
他们实在没想明白,这两万梁军是怎么出现在这里的。
安仁修麾下的大军战败,欲要班师回朝之事,他们知道。
为此,姜承还特意调动了守卫神都的二十万大军离京三十里接应。
可就是在三十万大军的封锁下,这支梁军,就这么华丽丽的出现在了神都城下。
就好像突然冒出来的一样。
“陛下,城中仅有两万戍卫宫禁的守军,而我朝禁军还在城西三十里外接应安县侯麾下大军,我们不如......不如先撤出神都,与禁军会合之后,再率军合围,将这两万梁军彻底留下?”
一名老臣满头大汗的开口,脸色苍白,毫无血色,他已经被这支突然出现的梁军吓破了胆子。
姜承目光死死的盯着城下刚刚抵达神都,甚至连队形都未曾列好的梁军,心中杀意喷薄。
大魏立国百年,何时受过这样的屈辱?
堂堂大魏国都,竟然就这么被敌军打到了城下,这是什么样的奇耻大辱?
怒火鲜血烧穿了他的天灵盖,胸口隐隐作痛,他被气得想要吐血。
“陛下,梁军手中有那种怪异武器,威力足可开山裂石,不可力敌啊,我军应先堵住城中各处城门,防止梁军破城而入,还请陛下速速下令啊。”
又是一名老臣哆哆嗦嗦的开口,提出了自己的建议。
这支梁军的出现,让整个神都的君臣百姓都懵逼了。
但敌军兵临城下,他们心里就算再恐惧,也必须做出应对。
城楼之下,刘远山列好阵型,抬头看着城楼上那一抹明黄色的身影,脸上浮现一抹狞笑。
随即转头看着姜望问道:“姜将军,仇人就在眼前,你现在是个什么心情?”
姜望面无表情,但紧咬的牙关,暴露了他的内心并不平静。
十一年了,整整十一年了,他本以为,他已经可以用平常心来杀死他这一生中最大的仇人。
可事实证明,当他亲眼看见仇人就在跟前这一刻,他根本做不到平常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