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皇后显然也明白这一点,笑呵呵地开口道:“陛下也是,不过是个生辰罢了,何必这么大费周章呢?”
郭贵妃柔声道:“皇后娘娘的千秋怎么能算小事呢?更何况陛下也说要借娘娘的千秋为太子殿下送行,自然是应该好好筹办的。”
朱予焕不由暗自腹诽,自家爷爷有时候还真挺抠,一场宴席还要送两个人。
那营国夫人说接进宫就接进宫,金尊玉贵奉养着,也没见他把彭城伯夫人(张皇后母亲)也接入宫中啊。
张皇后见她这样,也不再拒绝,只是道:“既然如此,就有妹妹费心筹办了。”
她这样和颜悦色地称呼郭贵妃“妹妹”,一时间把郭贵妃和朱予焕都看愣了,两人虽然心意不通,却不约而同地有了一种“该不会要发生什么吧”的感觉。
郭贵妃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急忙道:“娘娘也太客气了些,这都是妾身分内之事,何来费心呢?”
两个人又客套了好一会儿,郭贵妃这才离开。
只是看她脚步匆匆的背影有些踉跄,明显还是在怀疑张皇后是不是还有后手。
待到郭贵妃离开,朱予焕这才开口道:“贵妃娘娘倒是尽心尽力……”
怎么说也是展示业务能力的关键时刻,郭贵妃这么尽心尽力倒是也可以理解。
张皇后冷笑一声,反问道:“尽心尽力?贵妃自己都说了,陛下发话,宫人们早就把事情都办妥了,哪里还用得着贵妃动手呢?”
听她的语气夹枪带棒的,朱予焕讪讪一笑,道:“宫人们也不过是奉命而为罢了……”
张皇后重新拿起桌上的戏本子,似笑非笑地开口道:“是啊,奉命而为……”
朱予焕瞥见她嘴角那一抹笑意,想着自家奶奶在宫里应该也有自己的人,她试探地开口问道:“难不成贵妃要在宫宴上给奶奶难堪?”
张皇后哼哼笑了一声,道:“这么多年相处,我能不知道她吗?她啊,做出什么事情来都不奇怪。”
朱予焕嘻嘻一笑,夸赞道:“以奶奶的智谋,她就是有什么计划,奶奶都能随手化解。”
“去吧,既然问清楚了,专心去听课,不要再到处乱跑了。”
朱予焕应了一声,退了出去。
怀恩见朱予焕出来,赶紧跟了过来,直到离了坤宁宫,怀恩才小心翼翼地问道:“郡主已经和皇后娘娘说了……?”
朱予焕摇摇头,道:“奶奶已经全部知道,我们多虑了。”
怀恩这才松了一口气,有些羞愧地开口道:“是奴婢未曾想到,以皇后娘娘的谋划,怎么会不知道这样的事情呢。”
朱予焕摸了摸下巴,道:“走吧,既然已经请过假,就在家里读书吧。”她转头看向怀恩,开口道:“怀恩,我教你读书识字。”
怀恩微微一愣,有些惊喜地应了一声:“是。”
先前朱友桐开蒙,朱予焕担心妹妹偷懒,因此陪读了一段时间,加上之前她自己开蒙用的书,应该足够已经简单读书识字的怀恩用了。
朱予焕随手一翻手中的书页,抬眼看着站在门边捧着书勤勤恳恳默读的怀恩,忍不住开口道:“你在屋内坐着读吧。”
怀恩有些不好意思,道:“本就是占用侍候郡主的时间读书,怀恩怎能坐下……”
朱予焕眨眨眼,她捧着书走到门框边,学着怀恩的样子简单读了几句,道:“嗯……站着读是比坐着读有精神。”
怀恩正有些诧异朱予焕的动作,她已经开口问道:“怀恩,你说女子就一定要屈居人下吗?”
怀恩微微一愣,摇摇头道:“自然不是的,怀恩读书虽然不多,但也知道,古时有许多才女巾帼,可见女子之身亦能开创一份事业。”
只是要付出比旁人更多的辛苦,也不得不面临比旁人更加严苛的世界。
日光落在庭院地砖上,翠绿的地锦正顺着墙面不断向上攀缘,探出柔弱的触角,却又格外牢固。
朱予焕轻叹一声,明白怀恩的言外之意,她靠着门框的身体缓缓下滑,直到蹲坐在地上才终于停下。
张皇后虽然有意培养她,但说到底也只是为了让她能够成为一个对未来的皇帝“有用”的人。至于张皇后对朱予焕本人到底有几分感情,朱予焕实在是不愿意去猜。
这个时候她倒是有些明白为什么自家母亲总是对皇家的人敬而远之,连朱瞻基也不例外,和这样的人相处如果想得太深实在太累,且也太伤人了。倒不如像郭贵妃和孙梦秋那样,不去细想反而幸福,又或许正因如此,朱高炽和朱瞻基才会对她们这样宠爱。
若是让其他宫人看到了朱予焕这副样子,定然要大吃一惊,毕竟这位郡主是文武兼修的大忙人,每日只能见到一片衣角,即便有空闲见面也都是乐呵呵的样子,何时见过她这般垂头丧气?
怀恩跟着她一起缓缓蹲下身子,有些担忧地注视着朱予焕。
许久之后,朱予焕才低声道:“可是我喜欢做女子,更喜欢我现在的样子。”
怀恩不由一怔,他想要开口,最后却只是轻轻触碰织金的裙角,不过一瞬便收回了手。
“郡主现在这样……很好。”
朱予焕和他对视一眼,露出一个笑容,将脑内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全部抛却,开口道:“那用过午膳之后我们一起去暖房吧,今日工匠又该来了。”
怀恩见她似乎有所释然,也跟着轻松许多,应声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