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予焕这才发现,自家奶奶面前的酒菜几乎没有动过,不由有些意外。
张皇后和郭贵妃时常针锋相对,可鲜少有这样直接拒绝的时候,更不用说这是当着朱高炽的面了。
想到刚才朱瞻基解围的样子,朱予焕正打算开口,却瞧见对面的五叔朱瞻墡偷偷给她使眼色,朱予焕意识到他是不让自己插手,只好假装无事发生,屁股在椅子上挪了挪位置。
朱高炽本就有些不快,见张皇后坚持不愿饮酒,皱着眉头道:“贵妃这样诚心诚意向你道歉,你又猜忌什么?”说罢,他接过郭贵妃手中的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郭贵妃有一瞬面露诧异之色,见朱高炽面色如常,只是因为喝得太急咳嗽了几声,这才像是松了一口气,急忙请罪道:“妾身刚刚失礼了,只想着为娘娘祝寿,忘了皇后娘娘前不久头风初愈,不应饮酒……”
张皇后却并不因为朱高炽或郭贵妃的神情而紧张,只是淡然道:“我看这寿宴用的差不多了,妾身身体不适,先回去了。”
朱高炽不耐烦地挥挥手,待到张皇后离开,这才不悦道:“我看她是年纪越大,越会扫人的兴了,贵妃是一片好意,偏她不领情。”他见几个儿子都还在,便道:“你们也各自散了,让人把这宴席撤了吧。”
常言道“对子骂父,则是无礼”,张皇后作为母亲,颇受皇子敬爱,朱高炽这样直接斥责张皇后,几个皇子虽然不敢吭声,但还是有些不快,尤其是次子朱瞻埈,他母亲李贤妃多受张皇后照顾,对他也十分关爱,他本就天生的暴脾气,若非旁边的朱瞻墡拉着,恐怕就要起身和朱高炽杠起来了。
皇帝发话,宫人们立刻恭敬应声:“是。”
朱予焕这一餐本来就因为场面太过刺激而吃得味同嚼蜡,见到能够走人,她立刻站起身,屁颠屁颠跟上自家母亲。
这个时候她倒是很羡慕自家宝贝妹妹,桐桐年纪小,便可以不用参加这些场面活动。
胡善祥牵着朱予焕的手,母女两个沿着宫道准备出内廷,胡善祥不由叮嘱道:“如今娘和贵妃愈发不睦,你平日里一言一行一定要慎之又慎,明白吗?”
朱予焕乖巧道:“焕焕明白,娘放心吧。”
她都已经被郭贵妃坑过一次了,当然不会再给她第二次机会,当然,更重要的是郭贵妃大概也没什么机会坑她了。
二人正向前走着,朱瞻墡的声音忽然从不远处传来:“大嫂!焕焕!”
胡善祥回过身,和朱瞻墡见礼后开口问道:“小叔可是有什么要事?”
朱瞻墡嘿嘿一笑,道:“我是来向大嫂借焕焕一用的,爹这不是委派我差事吗?我可没见过焕焕的那些稀奇玩意儿,当然要提前了解一下,还有谁比焕焕更懂这些呢?”
朱予焕想到刚才朱瞻墡给自己使眼色的样子,便对自家娘道:“午后正好不用习武,焕焕和五叔一起去一趟暖房,晚膳前肯定能赶回东宫的。”
胡善祥见状只好同意,却还不忘提醒朱予焕道:“一定要小心些。”
朱予焕明白胡善祥的言外之意,下意识地冲着自家娘比了个没问题的手势,叫上怀恩跟着五叔朱瞻墡溜了。
胡善祥身边的宫人有些好笑,道:“郡主这是什么意思?还从未见过这样的手势呢。”
胡善祥闻言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道:“大概是叫我放心吧。”
朱瞻墡虽然未曾封王,但到底已经成年,不能和其他弟弟们一样住在母亲的宫中,因此和除了朱瞻基以外的其余几位哥哥一起住在了供皇子们小住的南宫,因着距离内廷有一段距离,因此也有车驾。
叔侄两个一出内廷便上了马车,朱予焕还是第一次和自己这位五叔单独相处,打量了车内的布置一圈,见各种茶点香炉一应俱全,不由感慨道:“五叔这车驾布置得当真雅致。”
朱瞻墡摆摆手,道:“我这就是简单布置,布置要是太繁琐,太祖爷该给我托梦了。”
朱予焕嘻嘻一笑,没有说话。
咱家都奉天靖难了,还怕什么太祖爷啊……
“五叔,你刚才为什么不让我说话啊?”
朱瞻墡笑眯眯地开口道:“你这小丫头虽然伶俐,但我娘的心思可不一般,谁都猜不透……她敢那么做,说明她有那个能力摆平局面,咱们就不要进去瞎掺和了,万一一不小心搅了局,那不是给我娘添麻烦吗?”
朱予焕看他这样理直气壮地靠妈,心底一时间有些哭笑不得,只好道:“五叔你还真放心。”
“天塌下来有我娘、我大哥‘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道’,这些交给他们没错。”朱瞻墡拍拍朱予焕的头顶,道:“你就带着五叔办完差事就好。”
张皇后和朱瞻基怎么看都是正经人,天生沉稳可靠,可朱瞻墡的性格却和母亲、大哥截然不同,跳脱得不像是一家人。
朱予焕眨巴眨巴眼睛,好奇地问道:“五叔就不想着办好差事、上进一些。”
朱瞻墡被她的话吓了一跳,赶紧摆摆手,道:“这可不能胡说啊,五叔还等着当个太平王爷呢,王爷有什么可上进的?”
朱予焕对历史上的朱瞻墡倒是有些了解,大多是他如何明哲保身、急流勇退,三次谣传继位还能安享晚年,可见他本人的智慧。
朱瞻墡见朱予焕盯着自己,伸手摸了摸她的头,道:“这天下若是用不上咱们,那才是天下太平,大好事!大侄女,多向五叔学习,太平王爷,太平……”他说到这里又觉得好像哪里不对,赶紧改口道:“我是说安稳公主,这多好。”
朱予焕这么一想,确实有些道理。
若是真能有这样的机会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