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予焕微微颔首,认真地说道:“是,我想着这件事虽然支持的人不多,但是并非全无用处,以后说不定会有大放光彩的时候,所以还照常去暖房那边,恰好皇爷爷也未曾停过暖房工匠们的薪俸,是以大家都还愿意去做。”
胡善祥见她神情坚定,便知道她打定主意要做这件事情,她知道女儿有自己坚持的事情,并非全副身心沾染这顺天的权力斗争,心中只觉欣慰。
胡善祥对身边的宫人招招手,示意她拿来一个小匣子放在桌上,见朱予焕疑惑不解,这才笑道:“陛下日理万机,无暇顾及农具的事情,身边的人难免有见风使舵,若是薪俸一停,你便拿这些去暂时顶一下。”
说罢,胡善祥打开桌上放着的匣子,里面是满满当当一箱子的银子,看得朱予焕目瞪口呆。
不是……自家亲妈怎么这么多钱……不过她至少应该庆幸自家亲妈箱子里藏着的不是大明宝钞,看来老朱家还没黑心到给自家人大明宝钞未来掉在地上都没人捡的东西。
朱予焕抬手拍了拍双颊,开口问道:“娘……你哪里来的这么多银子?”
这还真不是朱予焕财迷,而是她平日里不常这么直观地见到金银,毕竟郡主有自己的份例和吃穿用度,而且明面上大明宝钞才是通用货币,朱予焕自然是没见过这么多银子。
“当初大婚太宗爷赐下的,陛下和皇后娘娘也常有赏赐……除了这个,还有一匣子金子,至于首饰衣服什么的,也都收好了,只是我想你暂时用不上,便没有让人拿出来。”胡善祥端起茶盏,淡然地开口道:“平日里在宫中实在没有用得上的地方,我便将这些全都攒了下来,平日里打赏宫人的时候倒是也用,只是赶不上攒的速度。”
朱予焕只觉得瞳孔地震,看向自家亲娘的目光从震惊变成了仰慕。
此时此刻的亲娘在她眼里就是大明小仓鼠,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关键时刻能从腮帮子里掏出来这么多东西,不简单啊……
仔细一想,胡善祥日常的衣裳倒是也有,却很少像孙梦秋那样主动找尚衣局做衣裳,确实能节省下不少银钱。
朱友桐对于金银更没有认知,她看着那一箱平平无奇的银色石头,有些不明所以地问道:“这些石头是要送谁的呀?”
朱予焕叹了一口气,拍拍匣子道:“桐桐,这可是世人口中的宝贝。”
朱友桐更加奇怪,道:“不就是颜色有些特别的石头嘛……难道是爹爹书房里锁着不让姐姐糟蹋的宝贝颜料?”
朱予焕沉默片刻,伸手将匣子合上,道:“这个可不是普通的矿石……桐桐,等你长大就明白了。”
朱友桐这下更加不解,但还是乖乖点头,道:“桐桐明白了。”
胡善祥见状不由莞尔一笑,对朱予焕叮嘱道:“可千万不要克扣了他们工钱,这些人的一家都指望着这些钱生活呢。”
“我知道。”朱予焕说完,终于忍不住好奇地问道:“娘攒这些银钱,莫非是想寄回家中?”
“爹虽然已经告老还乡,但家中并非一贫如洗,况且自太祖时期便有严令,不得随意交易金银,必须使用宝钞,也不能用宝钞兑换金银……这些金银即便给了他们,他们也不敢花的。”胡善祥垂下眼轻叹一声,伸手将匣子推到朱予焕面前,道:“倒不如将这些银钱换做宝钞,当成工钱交给工匠们。”
朱予焕只知道大明有宝钞流通,并且迅速贬值,至于具体情况,她并不清楚。
听到胡善祥所说,朱予焕不由在心底吐槽老朱家,赏赐自家人用值钱的金银珠宝,民间却只发宝钞,还不让人家换成金银……
她心里嘀咕之后不由愣了一下,忽然意识到哪里不对。
今日若不是胡善祥这么说,她连宝钞和金银是怎么回事都不知道。
朱予焕仔细一想,讲官们似乎从来不去讲普通百姓如何生存,也不讲这个国家到底怎么运行,朱予焕对皇宫的运行所学到的为数不多的知识还是跟着张皇后那里算账得来的。即便如此,张皇后也从未和她说起宝钞、金银的问题。
朱予焕这下更呆滞了。
完了,原来肉糜哥竟是她自己……
朱友桐见姐姐呆在原地,抬起手在她面前挥挥,疑惑地问道:“姐姐怎么变成石雕了呀?一动不动的……”
这次胡善祥也有些不明所以,试着开口问道:“焕焕?你怎么了?”
朱予焕回过神,这才勉强露出一个笑容,道:“没事。”
胡善祥见她似乎心中有事,便道:“你爹爹的家书前几日到了,信里还问起了你的功课。”
朱予焕抬手接过宫人递来的家书,只见上面端正的字体有些陌生,不由微微一愣。
胡善祥见她愣住,道:“想必是妙素代写。”
朱予焕一怔,转移话题问道:“这纸怎么皱皱巴巴的……”
听到她的问题,胡善祥似是有些无奈,道:“先前看你忙于学业,我便先叫了次妃来读。”
朱予焕了然,这信是被孙梦秋揉的。
胡善祥察觉到朱予焕微妙的神情中那一丝揶揄嘲笑,道:“太子怕是存心的,她看完这信回去就小病了一场,含嘉这才送到我这边照顾。”
朱予焕立刻感到一阵恶寒,道:“爹爹何必?”
难道现实生活中还真有“爱她就要冷落她”这样的逻辑?
“见异思迁,喜新厌旧。”
朱予焕对上自家母亲的那双平静如水的眼睛,立刻明白过来。
无论有没有真感情,朱瞻基都不喜欢有人忤逆自己,就是孙梦秋这个青梅竹马也不行。这个时候倒是真的要感谢自家亲妈的冷漠,至少不至于被朱瞻基气病了,多活好几年呢。
朱予焕的心情有些复杂,她粗略扫了一遍信件内容,这才合上家书,道:“焕焕想给爹爹也写一封家书,到时候和娘还有次妃的一起寄出。”
到底朱瞻基亲自经手了暖房的事情,朱予焕想将最近这段时间的成果汇报一下,这样等朱瞻基上位之后,她才方便去朱瞻基面前“拉投资”。
胡善祥只是摇摇头,道:“我没什么好说的,次妃如今又闭门谢客,只寄你的便是。”
朱予焕沉沉点头,看着手中的家书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