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演过来打断他们,他亲自给刘梦醒讲戏。
“六子突然见到陷入绝境的生母,由乐观猛转悲凉,那种表现对观众的冲击力非常大,要合情合理,又要彻底宣泄20年悲欢离合,对演员演绎拿捏的要求非常高。”
开拍。
冷宫,二十年没有修缮的破落冷宫,西北角破损,惨白的月光投射进来,寒风借破口灌进了,冲得那里的蜘蛛网快要断裂,一只大蜘蛛落荒而逃。
白月光照见一位披头散发的女子,豪华锦袍在二十年的岁月摧残中,腐烂发霉,左边破口,右边整条袖子掉下来。
女子形容槁枯,微微动了一下,表示她还是个活物,破旧锦袍落下厚厚的灰尘。
这些灰尘都是之前破旧房子上掉下来的,落满了她一身。
该女子约四十岁,她在冷宫呆了二十年,除了用枯瘦如柴的手抓剩菜剩饭吃,已经跟行尸走肉没有分别。
她超越常人地活着,凹陷的脸颊,呆滞的眼睛,永远盯着破损的大门。
李贵妃,曾经先帝最宠爱的妃子,枯坐在破损的椅子上。
她一直在等,不看到门打开,不看到阳光照进来,她就不会放弃,陪伴的侍女早已经死光,她依然顽强地活着。
二十年来,狗洞塞进来的剩菜剩饭维持着她的生命。
“咚!”那关闭了整整二十年的大门终于打开,皎洁的月光洒进来,洒在残破斑驳、杂草丛生的地面上。
一个身影出现在门口,在李妃眼中有几分眼熟。
六子扶着门墙,看到冷宫中那从未蒙面的母亲,那出身富贵豪门,现沦落半生的生母,喉结抖动,说不出一句话。
“噗通!”六子双膝重重地砸在冰凉残破的地上,即使剧痛从脚上传来,六子也毫不理会,那疼痛能消减他的伤感,那二十年的思慕之情。
他一直是乐观开朗的人,多少死里逃生,没有被生离死别击垮。
襁褓漂流数里,没有落入鱼虾蟹的口,被尼姑师父养大。
溪边捕鱼又被洪水冲走,大批人淹死,他被冲上岸,活了下来。
又一次洪水爆发,他被堵在泥洞里,在呼吸停止的霎那,师父出现。
一场大火,烧毁了尼姑庵,连师父都死了,唯有他活了下来。
六子是个乐观豁达的人,从小看到无数人在眼前死去,他反而看透了生死,不再为死亡过度悲伤,不再为艰辛生活感到凄苦。
六子口头禅“做人嘛,最重要就是开心”,其实最没资格开心的就是他自己,他依然像石头一样坚硬。
六子一步步向生母跪行而去,十步、三十步、六十步,一路淡淡的血迹。
六子抬头,与母亲四目相对,前尘往事涌上心头,满腹的千言万语竟说不出一句话。
看到母亲眼中流下泪来,六子也控制不住流下一滴滚烫的泪水。
相见无言,唯有泪千行,极致的亲情,不需要用语言来表达,眼神足以。
刘梦醒想起英年早逝的父亲,他大学毕业后,没有留在城里,一心念着家乡,念着家乡子弟没有好的老师,毅然回乡教书,扎根基层20年。从小到大,父亲没时间教子女一个字。
在父亲的努力下,大批优秀子弟得以接受好的教育,走出落后的农村,走向更有作为的城市。
20年,他把青春付给家乡,受到无数人的尊敬,农忙时,学生们自愿给他家割稻,打稻,抬稻回家等等,其乐融融。
然而,当一辆满载失控的卡车冲向拥挤的校车,父亲用刚借来桑坦纳挡在前面,30多名学生得救了,父亲被紧急送往甬城第一医院抢救。
经过二次抢救,父亲为他热爱的家乡、热爱的事业、热爱的学生,付出了生命!
30多名学生磕头,跪送父亲!
刘梦醒完全代入六子的遭遇,心脏一阵阵疼痛传来。
终于,六子的情感爆发了!捂着胸口,在痛苦与忍耐中爆发。
所有的思念,所有的悲伤,所有的凄苦,再也抑制不住,如洪水决堤般爆发,化作一声声轻轻的啜泣。
六子扑到母亲怀里,那瘦骨嶙峋,奄奄一息的母亲怀里,沉闷地哭,默默地流泪,然后俯下头,在她的腿上声声啜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