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无忧能够猜透裴行止的想法,可还是无法猜透顾北宸的想法。
她怔怔地看着哀鸿遍野的村落,情绪持续低走,“王爷,你说顾北宸这么做究竟是为了什么?”
顾景炎沉声答道:“据本王对皇兄的了解,他必定是遇到了绝境。唯有遭遇了重大变故,他才会丧心病狂地向百姓痛下杀手。”
“难道是因为染上了双生毒?”
沈无忧话音一落,即刻反应了过来,“不对,他罹患双生毒才没几日,瘟疫早在半个月前就已经被埋下了种子。”
“对皇兄而言,局势动荡便会让他感受到巨大的威胁。利用三百童男童女练成神功铸成金刚不坏之体,一早就在他的计划之内。”
“也就是说,他制造瘟疫只是为了掩人耳目,实质上是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聚集三百童男童女,供他练功?”沈无忧越想越觉愤怒,皇位落在顾北宸这种人手里,实在是天越百姓的浩劫!
“本王暂时还没有证据。走吧,去找刘太医问问。”
顾景炎此刻的心情也是相当的沉重,早知道顾北宸做不了明君,他当初就不该让出皇位。
不过话说回来,他若一早夺了皇位,怕是没可能和沈无忧邂逅在广华殿偏殿...
“你想问什么?刘太医看上去知之甚少,咱们应该问不出个所以然来。”
“本王只需要一份因瘟疫病逝的患者名单以及详细记录。”
顾景炎话落,很快就找上了刘太医,要到了逝者名单以及详细的病程记录。
名单里记载了此次因病而亡的患者总共有三百二十一人。
其中三十七人为成年男子,六人为年老体弱者。
这部分群体也就是沈无忧说的最容易发展成重症的群体,初步推断了一下,这个数据应该是没问题的。
至于剩余的两百七十八人,均是孩童。
且男孩女孩比例持平。
由于孩童并非这场瘟疫的易感人群,这个数据明显不对劲。
“数据果真有问题!”
沈无忧攥着拳头,心中愤慨不已,“孩童的症状都比较轻,怎么可能死掉这么多!”
顾景炎思索了片刻,郑重其事地道:“先别急。这群孩童肯定还活着,不过是被裴行止秘密转移。眼下风头紧,裴行止不可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将这群孩童送进皇宫。等他凑齐三百孩童,皇兄势必会找借口出宫。”
“你说得对。当务之急,是尽快找到那群孩童的藏身之所。”
沈无忧仔细核对着死亡名单,按理说还差几十个孩童,才能凑满三百。
这种情况下,裴行止势必还会再运送一波出去。所以只要盯好裴行止,便能顺藤摸瓜,在最短的时间里找出那群“病逝”孩童。
—
是夜,三更天后。
顾景炎趁着夜色不动声色翻窗而出,疫区的临时驻扎点很简陋,饶是他身手了得,开窗的时候还是发出了轻微的声响。
他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就见他花了半个时辰才哄睡的沈无忧直愣愣跨坐在窗台上。
“…怎么又醒了?”他颇有些头疼地问。
沈无忧据理力争道:“我要跟你一起!疫区危险重重,万一哪里设下毒瘴,你一个人又该如何突围?”
“本王不会有事。倒是你,肚子越来越大,理应好好休息的。”
“偶尔熬上两个通宵能出什么事?”沈无忧不以为意地说。
顾景炎拗不过她,只能带着她一道飞檐走壁,不动声色地蹲守在了裴行止的驻扎营帐外头。
营帐里,裴行止神色寥落,眉眼间透着几分难以化解的忧郁。
桌案上,则横七竖八地摆了十来个酒瓶子。
“裴将军,夜深露重,您还是早些休息,这里有我等值守,绝对不会有任何纰漏。”裴行止身侧,值夜将士好声好气地劝道。
“本将不困,只是替这群死者感到遗憾。他们可以是父亲,母亲,伴侣或是孩子,突然病逝,他们的亲人该有多痛苦…”
裴行止在朝堂上听到沈无忧那番言论后,心底里是惭愧的,是内疚的。
曾几何时,他也想过自己当上大官后要保家卫国,要做一个让百姓信服的好官。
奈何,事与愿违。
他终究是成了自己最讨厌的人…
“将军真是宅心仁厚。”将士被裴行止的情绪所感染,愤懑地补充道:“沈少卿说,这场瘟疫是人祸。要是让我知道是谁投的毒,我非要将其千刀万剐不可!”
裴行止没答话,沉默地喝着闷酒。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左右。
夜色更深,从稻香村里缓缓驶出的运尸板车发出的声响显得格外突兀。
闻声,原本昏昏欲睡地靠在顾景炎怀中的沈无忧一个激灵睁开了双眼。
她仔细观察了一下那些由木板简单搭建而成的运尸车,心里默默数着数。
“总共运出了二十车,如果说每辆车上有两个孩子,那么今晚运出来的大概有四十人,足够凑足三百人了。”
“裴行止肯定会赶着凑齐。瘟疫风波一旦平息,他再也没有途径能够在短时间内聚集这么多的孩童。”顾景炎说完,旋即又命流火,追风二人盯着裴行止,他则带着沈无忧一道追踪运尸车的轨迹。
运尸车驶离稻香村后,并没有驶向西南方向的烧毁场,反倒朝着西北方向一路疾驰。
顾景炎早有预料,没多久便和沈无忧一同上了停在路边提前准备好的马车。
“你竟连马车也备下了?”
沈无忧怀了身孕,整个人的状态都懒怠了不少,刚好有马车坐,大大缓解了身体上的不舒服。
“你可以睡上一觉,应该还有一个时辰的车程。”
顾景炎如是说着,他心里其实很内疚。沈无忧现在的情况是需要静养的,他却让她跟着自己四处奔波…
“你抱紧我,别让我摔着。”沈无忧将顾景炎的手环在了自己的腰间,以防自己跌倒。
“好。”
顾景炎爽快地答应着,但由于他一直管不住手,肆意在她身上游移。
之后一个时辰,沈无忧完全没有休息好,甚至还被他撩出一身欲火。
眼瞅着运尸车驶进一家荒废的养猪场,沈无忧立马拨开腰间作乱的手,“下车瞧瞧。”
顾景炎能察觉到她身上隐隐的怒气,却又不知道她在气什么,只好默默跟在她身后。
沈无忧趁运送的人员撤离,她即刻溜去查看那些被搬运到卧房里昏迷不醒的孩童。
接连给三个孩童诊了脉,她笃定地说道:“这些孩子根本没有患病,昏迷是因为被下了蒙汗药,再过几个时辰就能醒来。”
与此同时,顾景炎也发现了藏在卧房地板中的开关。
打开榫卯结构的开关,地板即刻现出了一个空洞洞的黑洞,洞口处似乎还搭建了楼梯可往下走。
他站定在洞口边,隐约能够听见下方密室传来孩童的哭闹声。
此刻,沈无忧也走到了顾景炎身边,“看来,逝者名单上那两百多标注患病身亡的孩子都被关在了地下密室。”
“嗯。”
顾景炎轻声答应着,他并未选择即刻救出这群孩子,深思熟虑后,他才缓缓开口:“先回去,可利用鸠摩来将这三百孩童的下落告知独孤璟,此事一旦被闹大,皇兄必失民心。”
眼下林家一脉已经被顾北宸收拾得差不多了,林相国虽还活着,但和死了也没有多少区别。
这段时间,他先后经历了丧女之痛,丧子之痛,手中权力被架空,手下兵马又被全部屠杀。这种残局下,他就算空有一腔复仇野心,也再难掀起任何风浪。
除林相国外,独孤璟手下还有两名得力干将,一个是鸠摩,一个是邓廖。
这两人都想着成王,若是让鸠摩得知邓廖的那个野种裴行止瞒着独孤璟,替顾北宸搞出这么大的动静,独孤璟势必会对邓廖一方势力起疑。
到时候,渔翁得利者便会是鸠摩。
这么想来,这件事让鸠摩来揭发再合适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