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中酒市,行人渐少。
街边挂上了各式各样的灯笼,只有些许运酒的马车在缓缓经过。
陆缺看了一眼路过身边呢马车,转身进入了旁边的小巷。
一个不起眼的酿酒坊,坊内坐落着一个不起眼的庭院。
酒香是这里唯一的味道,陆缺揉了揉鼻子,若是长久的生活在这里,人恐怕是要一直晕乎乎的。
轻轻推开门,不大的庭院里生长着一颗榕树,树下摆着一张石桌,几个小躺凳。
一壶好酒,一叠花生,一个悠闲的老者。
陆缺走到桌前,顺着老者的目光看向天边,一轮弯月高挂,几颗星辰点缀,万里无云,微风阵阵。
“师叔好兴致。”
“没几年光景了,你还不让我闲两天?”
陆缺微笑坐下,拿出一个酒杯,给自己倒上一杯,放在鼻前轻轻一闻。
“这是加了花蜜的上等春酿,我还是喜欢这个。”
丁老笑道:“春酒香醇可口,秋酿桂酒椒浆,你还是不懂酒,你要是懂,就应该都喜欢。”
陆缺没有喝酒,放下酒杯道:“师叔可是找到了什么线索?”
丁老靠在椅子上,在袖子里摸索片刻,拿出来一块绣着山茶花的丝绢。
丝绢上的山茶花绣工精湛,针线紧密、凹凸有致,至少用到了十种以上的天然蚕丝,这等绣工,只有极为富贵的人家才用得起。
而且就在丝绢上,还残留这淡淡的香味,陆缺眼眶微微一合,仔细闻了闻这香气,一种熟悉的淡淡的甜味。
丁老缓缓道:“邪教对本门人员防范极为严密,没查到什么有用的东西,但查到点别的,这手绢的主人,名叫薛引,早在两个月前秘密来到丹州,当时我们并不知晓,直到昨夜,有人见他在边墙附近与人打斗,之后不知所踪。”
陆缺问道:“那这手绢从何得来?”
“就在之后不久,边墙的弟子发现有人从墙外向南而去,追踪上去后,见到了几个疑似邪教之人,他们被发现后,立刻离开了,留下了一具尸体,这手绢就是那尸体上的,死掉的人,是薛引的徒弟。”
陆缺凝视着手绢,思索道:“薛引是崖州琼海派掌门,成名多年,继承掌门之位也至少有八十年了,崖州距离丹州超过万里,他为什么会突然到丹州来?五方真君的信徒虽多,但对其余各州的影响很小,琼海派乃崖州第一大门派,薛引是邪教信徒的可能几乎为零。”
丁老端起酒杯轻轻点了一口道:“所以他一定有不得不来的理由。”
陆缺端详着手帕道:“一个不得不来的理由?是谁给给他的理由?”
陆缺双目灵光一闪,起身道:“我要去验证一件事情。”
丁老点头道:“别闹出太大麻烦就行,我还想多活几年。”
陆缺轻笑,拜别离开,丁老虽然是石真人的师弟,但两人天赋差距太大,石真人已经成就绝顶修为,修真界难遇敌手,寿元也可达数千年,而丁老多年来在合体期难以进步,早年多次出手负伤,再加上强行冲击大乘,寿元消耗严重。于是在多年前申请调任,在丹州养老。
如果不是这次五方真君只事闹的太大,丁老怕是根本就不会理会。
陆缺离开酒坊后,隐去身形,快速来到云台正殿内。
云台上下亮起无数灯火,将一座座大殿楼阁照的如同白日。
陆缺直接出现在正殿内,一股胭脂和酒香混杂着钻进他的鼻子里。
皱着眉头,挥手把味道驱散,陆缺神识扫过云台,发现崔浩就站在正殿门口,一察觉到神识立刻就看向殿内。
“属下,参见首席。”
看着直接就要跪下的崔浩,陆缺抬手把他拉起来。
“我要你查一个人。”陆缺并不废话,“崖州薛引,此人出现在丹州,我要他所有出现过的地方,去过那个地方的人,有那些可疑的行踪。”
崔浩恭声道:“遵令,首席可是要歇息?偏殿一直为首席准备着。”
陆缺坐到上位,缓缓道:“卯时之前,带消息来这里。”
崔浩领命离开,很快,整个丹州上空穿梭着一枚枚玉简,一个个丹州护卫连夜收集起各自管辖区域的资料。
城内一处荒废的府邸,房屋年久失修,府门没有匾额,一张发卖的告示不知贴了多久,字迹模糊,纸张残破。
借着月光,吴桐摇摇晃晃的从街边走来,看了一眼门外的告示,砸吧砸吧嘴,把告示撕了下来。
废宅的大门上连锁都没有,两侧的门板锈蚀,推开时传出刺耳的尖鸣。
吴桐闭着眼睛,眉头皱成了川字,等声音消失才睁开眼睛,从开了一个小口的门缝里挤进去,连门都不想关。
这个院子却是荒废多年了,遍地都是杂草,树木无人修剪,已经顶破了几处房檐。
走在府里,吴桐熟门熟路,踩着落叶和杂草,来到了内院的厢房。
这间厢房一样的破败,房顶都漏了一个大洞,月光透过瓦片照到屋内的桌子上。
这张红木桌子,和桌子上的剑穗,就是这个屋子里最干净的东西了。
红白绿三色丝线,编制成一条蛇形的剑穗,剑穗上还挂着一枚拇指大小的玉坠。
吴桐拿起剑穗,在手里晃了晃,目光微微眯起,嘴角不经意的勾起。
噌噌
两枚飞针从门外闪电般疾射来,吴桐大袖一甩,长袖瞬间如铁板一般,将两枚飞针拍落。
屋内吹出一阵微风,黑暗的角落,一个人影逐渐显现,缓缓走了出来。
穿心箭,薛邵。
箭非箭,实为银针。
此人一身深蓝,目光深邃,面白无须,似有些许病态。
吴桐将剑穗收起,打量了一下薛邵:“你拿着我的信物,别告诉我就是想试试我的身手。”
薛邵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咧嘴道:“前辈勿怪,最近遇见的歹人太多,不得不小心谨慎。”
吴桐站在门口,盯着薛邵并不说话,一副等你说正事的样子。
薛邵赶快从袖中拿出一个木盒:“家父来丹州前,曾收到这样一个木盒,素闻前辈见多识广,晚辈听闻前辈就在丹州,便立刻联系上了前辈,还望前辈肯出手相助。”
吴桐身手,木盒飞入手中,略微一打量:“雷神木,确实是丹州所产,但上面刻的东西我没见过,这里面装的什么?”
“不知,家父取走盒中之物就离开了。”
吴桐把木盒扔给薛邵,背着手道:“最近丹州有很多人都是被邪教所吸引,你怀疑你爹去找那个五方真君了?”
薛邵恭敬一拜:“前辈,家父和您相识多年,如今可能身陷囹圄,还望前辈相助啊。”
吴桐轻笑两声:“看在你爹的面子上,我就跟你去查查,你有什么线索吗?”
薛邵抬头,目光深沉:“云台。”
吴桐没想到居然是云台,华云宗行走的官邸。
并且薛邵还透露了一个令吴桐极为震惊的消息,就在不久前,华云宗行走赵丹,同样收到了一个木盒,只是不被常人知晓,薛邵也是在调查木盒时,偶然从一个五方真君教徒的口中得知,那些木盒,居然是五方真君送的。
云台防卫何其严密,不仅有阵法保护,还有上百护卫日夜巡逻。
两人在云台外远远观望,吴桐拿出一个葫芦,喝了两口道:“赵丹既然不在云台,那现在云台是谁在主持?”
薛邵趴在飞檐上,盯着云台下层路过的几个护卫:“我听闻就在前几天,华云宗派出了使者秘密前来,虽然不知道是谁,但华云宗的人肯定已经接管了云台,也在调查此事。”
吴桐把葫芦一收:“那我们在这里干什么?”
薛邵疑惑:“我们不是要去云台调查赵丹收到的东西吗?”
吴桐笑了笑:“既然华云宗也在查此事,为什么不和他们合作呢?”
“华云宗怎会这么好心帮我们,我甚至怀疑,那邪教就是华云宗弄出来的,只为了完全掌握丹州。”
吴桐不屑的笑了笑:“华云宗掌握丹州还需要养一个邪教?”
这时,天边一道紫色的长虹越过他们头顶,飞向云台。
薛邵看着长虹:“那是谁?”
吴桐缓缓道:“丹州护卫统领,崔浩,看来我们不用进去了,等着吧。”
“等什么?”
“等他们出来。”
薛邵急道:“那得等到什么时候?”
吴桐坐在屋顶,看了看东边:“天亮的时候。”
无需等太久,此时东边的天空已经有一道光芒缓缓升起,撕碎夜空,把整座丹州城染成金色。
崔浩在进入云台后不久便再次出来,这一次,他身边多了一个人。
薛邵看着两人向东去:“那是谁?”
吴桐瞄了他一眼:“跟上去就知道了。”
崔浩和那人并没有从天上过,而是混迹在人群里,快速的穿过城区,从东边出城。
路过三岔口,陆缺看着恢复原貌的道路和客栈,心道:“看来杨林给的钱还挺足。”
他们的目标不是这里,而是一路向东,在更远的地方。
出城之后,两人的速度明显加快,离开大路,在山林间穿行。
崔浩带来的消息非常详细,这些消息都是需要大量的人力才能收集到的,推测出薛引进入丹州地界的时间,在哪里停留,见过那些人。
其中大部分都没有什么值得怀疑的,除了三个人。
赵丹、老板娘,还有神秘的男子。
那个神秘人一直不曾露出面目,修为来历一概不知,但老板娘会和薛引见面,却是引起了陆缺的兴趣。
从一开始就知道老板娘在招揽人手,此刻似乎已经能猜到她是想要做什么了。
丹州城东三十里,高手瞬息可至的距离。
这里有一个小镇,平原上,良田阡陌纵横,几百户人家坐落在平原中心。
小镇南边,一排排砖石搭建的磁窑绵延数里,规模比小镇本身还大。
磁窑中,一条小河穿梭而过,清晨,一大半磁窑正冒着白烟,一条宽阔的大路向西直通丹州城。
这里就是丹州最大的窑厂,为丹州繁荣的酿酒作坊提供酒壶酒缸。
想到在云台仓库内发现的酒壶,壶盖上的信物,陆缺感觉这层层迷雾,撕开了一条小口,得以窥见其中的秘密。
窑厂一角,有四座磁窑,本应是连成一体,但此刻,这四座磁窑已经化为废墟,砖石碎裂一地,还留下了一个深坑。
崔浩与陆缺站在平原外的小山坡上,远远望着窑厂。
一枚玉简飞来,崔浩身手接住,眉头渐渐皱起:“一个时辰之前的消息,此地还是完好无损,怎么……”
陆缺摆摆手:“无妨,他们当然也知道我们在查什么。”
崔浩将玉简收起:“首席,这窑厂就是薛引最后到过的地方,也是……也是赵行走最后出现的地方。”
陆缺嘴角勾起一抹笑:“所以你之前并不知道?”
崔浩赶快低头拜下:“属下无能,请首席治罪。”
陆缺看着广袤的平原,手背在身后,指尖轻轻敲打:“这并非你的问题。”
五方真君的教徒对丹州的渗透可能长达数百年,这么长的时间都没被两代丹州行走发现,更何况是隐瞒一点行踪。
崔浩抬眼小心的一瞥陆缺:“首席,我们可是要去看看?”
陆缺的修为不知不觉散开,将二人的行踪遮掩,眼中轻松又自信:“不急,我们再等等。”
陆缺要等的人就在他们的后面,远远跟着他们的吴桐和薛邵。
“他们不见了。”薛邵站在山坡下的一块巨石上,“接下来怎么办?”
吴桐捋着胡须,嘿嘿一笑:“你说他们为什么来这里?”
薛邵眼中不耐:“还能为什么,他们那个失踪的行走赵丹。”
“没错,赵丹乃是丹州行走,他们既然急匆匆赶到这里,肯定是有线索。”
薛邵跳下巨石:“也许他们已经找到了东西离开了。”
吴桐轻笑:“他们根本没去窑厂,如果不是别的原因,那就是窑厂被毁,他们觉得没有调查的必要了。”
薛邵看着几里外倒塌的磁窑:“我们去看看!”
吴桐点点头,拍了拍身上的长剑,向磁窑走去。
清晨的平原上还有些许雾气,地面的碎石砖块都湿漉漉的。
站在磁窑边缘,吴桐拿出葫芦喝了两口酒,薛邵则跑到废墟中间的坑里,四下查看。
吴桐手上拿着葫芦,眼睛不经意的扫过磁窑周围的一圈白色石灰,这里已经被人隔离开来,周围的磁窑都没有开工,因此也没有人经过这里。
薛邵找了一圈,一脚将坑里的一块砖头踩碎:“这里什么都没有了,他们早就清理干净了。”
吴桐挂着笑容,眼角微挑:“他们倒是清理得干净,不过我想知道已经都知道了。”
薛邵皱着眉头不解:“什么?”
突然,从旁边完好的磁窑一侧,一个红色花瓣组成的手掌猛然轰向薛邵。
薛邵眼中闪过一道厉色,转身躲开时,几枚银针射出,在手掌前炸开。
满天碎花散落,又迅速凝聚成一条条花瓣组成的飘带,将土坑中的薛邵包围。
一道剑光闪出,花瓣被劈开一道缺口,薛邵赶快退到吴桐身边,望向那处磁窑。
吴桐右手拿着长剑,插在地上,左手举起葫芦又喝了一口,一脸平和。
花瓣在废墟边缘飘动,渐渐组成一个人形,待花瓣纷纷落下,程英一身粉色齐腰长裙,从花瓣中渐渐显现,在她右手手腕,几朵鲜红的小花顺着一圈藤蔓生长出来。
吴桐笑道:“赤练仙子的脾气还是这么急躁啊。”
程英露出一丝冷笑,看向薛邵:“道长不在道门修炼,也来管这里的闲事?”
“哈哈,我这可不算管闲事,仙子暗中偷袭,可不是正道所为。”
程英满不在乎:“我出手,还需要讲什么正道与否吗?”
吴桐余光扫了一眼紧张的薛邵:“这人是我故交之子,还望仙子给贫道一个面子。”
程英眼睛微微一动,挑眉道:“道长的面子,我肯定要给,但是这个人,身上有我要的东西。”
吴桐看向薛邵:“你偷了人家东西?”
薛邵忙道:“她一派胡言,我何须拿她的东西。”
程英戏谑的看着薛邵:“哦?难道是我的消息有问题?”
薛邵仰头:“你们仙霞派的东西,我看不上。”
程英被气笑,一指薛邵:“那我倒要看看,你说的是真是假了,交出船……”
话没说完,一股恐怖的气息从四面八方感应到,在场几人后背一凉,心中顿时生出危急感。
眼前的一切都变成黑色,窑厂和小镇、平原都消失不见,只剩下——一颗流星。
这颗流星出现在每一个人的眼中,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身体仿佛被埋在岩石中,动弹不得。
没有人会怀疑,当流星与他们接触的那一瞬,必定是神魂具灭。
程英手腕上的藤蔓飞快生长,一朵朵红花开出,但即便如此还是比不上流星袭来的速度。
但就在此时,就在这一瞬,流星的旁边,一团明亮的光骤然迸发,流星都被这光芒淹没。
耳边传来一声清脆的敲击,所有的压迫在这一刻解放,程英身前的繁花散落,透过花瓣,陆缺正站在三人中间,他指尖的灵力慢慢消散,一杆银色的长枪插入旁边的地面。
“又是你!”
陆缺面色平静的看着不远处的一个灰色的身影,那令人印象深刻的面具,面具下漆黑的双眼,浓浓的杀气。
手向前一抓,长枪化为灰气消失,从灰衣人手中凝聚出来。
程英手上的藤蔓转动,红色的花朵转变为白色的梨花:“陆兄,你找来了这里?”
陆缺甩了甩右手:“我倒是没想到仙子能出现在这里。”
程英娇笑:“那我运气真好,能让首席救我两次。”
陆缺余光瞥了一眼吴桐和薛邵:“希望没有下一次。”
薛邵看到陆缺时,眼中露出疑惑,没有说话,而是看着吴桐。
吴桐即便是看着流星时也深色入场,此刻一点都不惊讶,略一抱拳道:“首席,好久不见啊。”
陆缺和灰衣人对峙,没有回头,回道:“道长还是想碰碰运气咯?”
吴桐笑道:“总比坐以待毙强得多吧。”
五人此刻正身处一片灰黑色的世界里,周围还是窑厂,和小镇,但明显不在一个空间。
这正是那灰衣人强大修为的展现,把方圆数里拉进了属于他的结界中,陆缺也是凭借着修为硬生生杀了进来。
灰衣人脚下,土地微微隆起,这是蓄势待发的表现,这时,一声沉闷的撞击声传来,天边裂开一道口子,崔浩脚踏飞剑,从缺口出冲了进来。
“首席,我来助你!”
崔浩身后,一道道蓝色的符纸飞出,组成一个简单的阵法飞向灰衣人。
“华云宗!死!”
灰衣人看到崔浩,身上杀气大盛,挥枪一劈,一道枪风射出,崔浩的符阵瞬间崩溃。
陆缺一道指气打出,将枪风打散,崔浩飞在空中,身后又出现一道道长剑虚影,射向灰衣人。
谁知灰衣人根本不顾飞剑,向空中杀去,飞剑碰到他周围的灰气直接碎裂。
地面上,吴桐一口酒水喷出,长剑一斩,灰衣人身前出现一道裂缝,紧接着酒水化为一道符文,发出金光贴向他。
一个枪花挽出,符文消散,灰衣人枪尖一指地面,吴桐等人身前瞬间一团灰气炸开。
陆缺一手轻握,炸开的威力被限制,随后迅速凝聚成一颗灰色的珠子,左手一掌打出,灰衣人直接架起长枪,猛的冲向陆缺。
将掌印撕开后,一朵朵白花出现在他眼前,花本是美好之物,但此刻这些白花都带有灵力,花瓣边缘锋利无比,碰触到灰气时总能消耗掉一分灰气。
而在花雨中,一部分花瓣发出光芒,定格在空中,灰衣人枪尖一甩,将花雨撕开。
薛邵在躲开灰气的爆炸后,闪身到半空,一根根银针带着灵力射向灰衣人。
灰衣人喉咙中传出一声低沉的吼声,枪尖发出一抹金光,众人双眼一闪,视觉消失一瞬,而光芒过后,银针花瓣都消失不见。
灰衣人此刻在空中一顿,看向在天上凝聚出一团剑雨的崔浩,低吼一声,持枪飞去,左手一掌轰出,崔浩的剑雨瞬间崩溃,眼看枪尖将至,一颗灰色的珠子飞到灰衣人身后,轰然炸开。
天上被灰气笼罩,崔浩赶快脱离,身边一把把飞剑再次凝聚。
吴桐把长剑插在地上,双手掐诀,天上出现一只虚幻的大手,抓向灰气。
薛邵看了一眼吴桐,从身上取出一枚食指大小的白玉小剑,祭出小剑,法诀打出,小剑一声剑鸣,射向灰气中去。
大手进入灰气后,突然一顿,灰气瞬间收拢,在灰衣人的枪尖凝聚,一道迅猛的气息射出,大手直接被撕碎。
而白玉小剑,在灰衣人双眼一瞪后,空间一阵扭曲,白玉小剑直接四分五裂。
薛邵脸色微红,一脸肉痛,伸出手,碎裂的小剑飞回他手中,重新凝结,但剑身上出现了许多裂纹。
“金光剑!”
崔浩大喝一声,身边剑影汇聚成一把金色大剑,猛的射向灰衣人。
灰衣人长枪一举,枪尖直接对上剑尖,崔浩在后打出法诀,剑身上一道道符文闪烁,一时间竟然没有被击退。
地面上,一根根粗大的藤蔓生长起来,一片花雨环绕藤蔓,飞快的向灰衣人冲去。
陆缺眼中出现一丝蓝光,右手成掌,向前缓缓一推,灰衣人身边出现巨大的压力,要将他挤出这个空间。
一声低吼传出,灰衣人枪尖发出一道金光,崔浩的巨剑轰然炸开。
而灰衣人枪锋一转,整个人冲向下面的藤蔓,所过之处,藤蔓化为飞灰。
当他落地的那一瞬间,枪尖戳进地面,众人感觉到脚下一股疯狂的杀气就要炸开。
陆缺手掌一收,接着一指点出,在空中仿佛触碰到透明的墙壁,这处空间仿佛被定住,大地猛的一震,地下狂暴的杀气被镇压下来。
众人只感觉这一瞬随意的交手,却是两人修为极限的对决。
灰衣人拔出长枪,眼中毫无感情,只有一团如深渊般的黑。
陆缺收手,注视着灰衣人:“你究竟是什么人?”
灰衣人没有和那些教徒一样的灵力和妖力,反而是一身狂暴的杀气和癫狂意志,陆缺并不清楚五方真君到底有没有这样的功法,但他知道一点,这个灰衣人很特殊,他在邪教中的地位很不一般。
“跟邪魔外道说什么废话!”程英手腕的藤环刚才也被毁掉,此刻在手腕处,一朵白色带粉的小花在皮肤上显现,逐渐由虚化实,漂浮在她手边。
崔浩站在飞剑上,脸色有些发白,身旁漂浮着一张张金色符,符纸上符文闪动。
灰衣人并不答话,他头微微底下,一道道灰气慢慢想他手中的长枪聚集。
吴桐脸色有些阴沉:“这就是五方真君座下高手吗?”
陆缺视线一直注视着灰衣人,身上内敛的修为在飞快运转,蓄势待发。
“破!”
灰衣人大喝一声,身边的灰气猛然炸开,掩盖住他的身影,一股磅礴的杀气如同一面墙壁压来。
陆缺双眼发出淡淡的蓝光,向前一踏,直接冲入了灰气之中。
灰气内传来一声剧烈的炸响,灰气消失,陆缺保持着向前出掌的姿势,灰衣人向后退出十几步,停住身形,长枪一指,一道枪风射出。
陆缺闪身躲过,枪风一路撕裂空间,直接把结界撕开一道口子,露出外面真实的窑厂。
而此时,程英手边的花朵出现在灰衣人脚下,花朵隐入地面,灰衣人周围数十步出现一根根藤蔓,开满粉白的小花,一股阵法的压制力量出现。
灰衣人并不在意,头顶上,一张巨大的金色符纸向他压来,灰衣人左手向上一抓,符纸周围出现一道灰色的手印,直接将符纸撕烂。
但也就是这片刻时间,脚下阵法的压力陡然提升,一根根绿色藤蔓从脚下生长出来,缠绕住他的四肢和咽喉。
灰衣人眼中散出一丝黑气,枪刃金光一闪,身上的藤蔓碎裂,但紧接着,碎开的藤蔓开出一朵朵鲜花,一根根金色细丝从花中射出,再次将他禁锢。
就在他又要挣脱时,程英飞到阵法一侧,双手掐诀,两道符文进入阵法,灰衣人脚下的土地似乎变成了沼泽,直接将他半边身体沉入其中。
但杀阵的威力还没显现,灰衣人右手一用力,直接将这一侧的丝线挣断,程英调动修为,阵法快速运转,藤蔓从地面长起,要将灰衣人包裹起来。
吴桐道:“百花杀阵,为何只有一花?”
程英咬着牙:“说的轻松!”
灰衣人实力难测,根本来不及让程英继续催动阵法,陆缺正要说话,一旁的薛邵大叫:“他已被困住,杀了他!”
一团火焰从他手中掷出,他离得太近,速度太快,陆缺刚要抬手阻止,大火已经在灰衣人四周猛烈燃烧起来。
吴桐瞪大眼睛:“住手!”
程英脸色一红,五脏六腑翻江倒海,阵法反噬,程英断掉了和阵法的联系。
陆缺皱眉,闪身到程英身后,一道灵力渡入,帮助程英稳住经脉。
吴桐一掌将薛邵轰开,怒吼:“你知道你做了什么?干扰杀阵,你找死!”
薛邵有些迷茫,看向阵法,此刻花瓣全都消失,火焰也渐渐熄灭,而灰衣人却不见了踪影。
“他被炼化了?”
吴桐收起长剑,喘着气喝了一口酒:“他逃走了,蠢货。”
说完,吴桐口中念出一段经文,平复一下心情,今天居然气到出口成脏,太罪过了。
帮助程英恢复片刻,陆缺拿出一个小瓶,递给她:“九还丹,快服下。”
程英出了口气,看着面带关切的陆缺,还有他手上的丹药,一抿嘴,接过小瓶,倒出一枚拇指大小的湖蓝色药丸。
一道灵力裹着药丸漂浮在她面前,一丝丝蓝色的药力流入她口鼻中。
几个呼吸后,程英脸色恢复如常,只是还有些疲惫。
“多谢陆兄。”程英说这话时,眼睛已死死盯着一边的薛邵。
随着灰衣人离开,这里的空间逐渐消失,众人已经回到了窑厂的磁窑废墟中。
察觉到程英的眼神,薛邵坐在地上,目光躲闪,这时,陆缺轻轻拽了一下程英的衣袖。
回头看去,陆缺微微摇头,程英双眼微眯,接着轻哼了一声,看向薛邵:“你最好不要死在别人手里。”
说完,程英身边卷起一片花雨,花雨消散,程英已离开了这里。
吴桐看了一眼薛邵,又看着陆缺,无奈叹气:“首席没什么想说的吗?”
陆缺叉着手:“前辈这次可惹上了不小的麻烦。”
吴桐尴尬笑笑:“仙霞派还是卖我几分薄面的。”
陆缺看了一眼薛邵:“可不只是仙霞派,你们招惹的是五方真君。”
薛邵站起来:“我们就是要找五方真君。”
陆缺眼珠一转,看着吴桐:“看来前辈还有不少事情要告诉我。”
吴桐瞪了薛邵一眼,转头对陆缺道:“陆公子想知道什么?”
此时,崔浩从天上下来,站在陆缺背后,他刚才法术被破,消耗也不小,陆缺看了看四周的废墟:“这里已经没什么好看的了,回云台再说。”
说完,陆缺灵力散出,将众人包裹,眨眼间,吴桐等人已经出现在云台正殿内,但陆缺却不见了踪影。
这一次陆缺没有赶路,而是直接动用了修为将众人传送了几十里。
薛邵眨了眨眼,环顾大殿四周。
崔浩面无表情:“二位现在此歇息,不要随意走动。”
说完便转身离开,薛邵等他走后,犹豫了一下,开口道:“那位,难道就是华云宗首席?”
吴桐在殿内找了一个椅子座下,幽幽道:“你以为呢?”
薛邵眼神闪动,走到吴桐身边:“前辈,他把我们带来这里,难道是要对我们下手?”
吴桐翘着二郎腿,拿出葫芦喝着酒道:“你觉得呢?惹出这么大的麻烦,你看你一点都不像你爹。”
薛邵尴尬低头,站在吴桐身边,也不敢到处走动。
陆缺在哪里呢,他有大乘期的修为,不管怎样,和人交手都是有消耗的,但陆缺身上却看不出有什么消耗,像是呼吸间就恢复了一切。
此刻他正在承玉楼,坐在一处沙滩上,海风吹拂,艳阳高照。
第二次来这里,陆缺还是感慨承玉楼的底蕴深厚,壕气万分。
有仙霞派对阵法研究到极致的成果,在每一处房间内都设下独立的阵法结界,利用灵力随意改造变幻房间内的空间和环境。
华云宗的仙云无踪大阵虽然有同样的效果,却不能做到这么精致小巧,应用到一个几丈大小的屋内。
程英换上了一身蓝白的长衫,头发上束着一支梨花树枝,坐在陆缺身旁不远处。
“陆兄紧跟着我回来,是想好给我一个解释了吗?”
闻言,陆缺笑了笑:“仙子不也很好奇吗?他们想做什么。”
程英修为缓缓运转,继续调理之前的反噬,微风吹动发丝,柔美的面容在阳光下发出点点光芒。
“陆兄想要顺藤摸瓜?”
“我觉得应该是钓鱼。”
程英轻笑一声:“陆兄不怕自己才是那条鱼吗?”
陆缺拿出那酒壶的盖子:“如果我没猜错,道长身边那人应该是崖州穿心箭薛引的儿子,薛邵,薛引无故失踪在丹州,仙子又盯上了薛邵,这其中可有我不知道的联系?”
程英扫了一眼酒壶盖子:“薛引失没失踪与我无关,但那个人,绝对不是薛邵。”
陆缺笑道:“如果不是薛邵,他又会是谁?”
程英微微翻了个白眼:“你都已经知道他不是了,为什么还要问我?”
“仙子要不要看看这里面原本应该是什么东西。”
程英头也不回:“一枚扳指。”
陆缺看着酒壶盖子:“这么确定吗?”
程英啧了一声:“一个女人给的信物,除了手帕之外,无外乎发簪、头绳之类的,这大小深度,你要说他嵌了一枚耳环也不现实。”
陆缺眼睛一闪:“仙子知道的不少。”
程英没好气道:“不会夸人可以不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