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桐只觉得浑身乏力,头昏脑胀,身体从里到外,如同万千蚂蚁爬过,被绑在柱子上哀嚎不已,汗流浃背。
陆缺把酒壶放到一边,叉着腰道:“唉,道长,我提醒过你的,不要喝不要喝,你还喝这么多。”
吴桐用尽全力想要挣脱绳子,却发现自己一点灵力都使不出来,全身经脉像是被封印了一般。
“小友,你就再给我喝一口吧,我只喝一口,我就恢复了。”
这酒确实有问题,很大的问题,陆缺不知道赵丹在时是怎么喝的,但绝对不至于像吴桐一样,一口气喝掉小半个库房。
这酒中掺了奇怪的东西,目前看来,应当是能让人成瘾的东西,不过还好吴桐第一次喝,还被陆缺发现了。
把吴桐的葫芦拿出来,打开盖子,吴桐迫不及待喝了一口,转头喷了出来:“不对,这哪儿有酒味,我要喝酒,喝酒!”
陆缺摇摇头,把葫芦放到一边,这些进贡来的丹州酒确实让人成瘾,要不是吴桐这么能喝,自己一时半会儿还发现不了。
抬手一挥,殿内的酒壶酒缸全都被收走,陆缺还顺便把库房里的酒也都收走。
吴桐见状大叫:“别啊,别呀,我不……唔”
封住吴桐的嘴,陆缺无奈道:“你现在全身修为都没了,不知道几时这酒的效果才会消失,好好呆着吧,我去去就回。”
陆缺对于丹药一道只是涉猎,虽然比阵法好些,但还不至于从味道就能分辨出原料。
在丹殿查了半天,不能说是收获颇丰吧,只能说是毫无头绪。
不过在丹州自己认识的此道高手倒是有一个,程英。
仙霞派以花神诀为核心,演变出无数阵法,同时也伴随着对草木丹药的研究,在修真界也是首屈一指,这种事情自己解决不了,找专业的人一定没错。
不过不等陆缺去找她,程英已经到了云台内。
一朵红花从天边飞来,穿过了云台上空层层阵法,落到陆缺身前。
花朵消散,程英的身影从红光中走出。
云台的护卫立刻察觉到异样,陆缺赶快神识传音他们不用管。
程英抖了抖袖子,环顾云台四周道:“一个丹州行走的官邸,修的比许多门派宗门都要宏伟,还有这么多护卫。”
陆缺道:“修建的再宏伟,护卫再多,也拦不住姑娘的脚步,不是么?”
程英捂嘴轻笑:“陆兄说笑了,如果不是你在,我可不敢来这儿。”
话毕,两人愣在那里稍许,都不知该说点什么,程英看着陆缺的脸,笑道:“陆兄现在是云台的主人了?”
陆缺眼神左顾右盼:“勉强算吧。”
“所以陆兄就让我这个客人站在这里?”
“哦哦,对,请进。”
程英忍着笑,走过陆缺身边时道:“陆兄下次有求于人的时候,大胆开口就是了,毕竟你还欠我一个人情,债多不愁嘛。”
摸了摸鼻子,陆缺跟在程英身后进了大殿。
吴桐看到程英,眼睛直直的盯着她。
程英看着他的嘴,轻笑一声,指尖一抹,吴桐嘴上的封印被解开。
连忙道:“你怎么来了?”
程英有些好奇:“我怎么不能来?”
吴桐赶快道:“你怎么现在才来!”
“什么?”
吴桐用脚跺了跺地面:“快,快去下面,下面有好酒,要是那小子没都收走的话,快拿点给我。”
“道长,下面没酒了。”
陆缺一脸无奈的从门外走进来,关上门,程英问道:“他这是怎么了?”
陆缺从腰间掏出一壶酒道:“酒喝多了。”
程英接过酒壶,闻了闻:“这酒没什么问题啊,不对,他喝了多少?”
陆缺没好气的看着吴桐:“至少十缸,外加好几十壶。”
程英眼睛微微瞪大,把酒壶靠近吴桐,吴桐此刻话也不说了,眼珠直溜溜的盯着酒壶,嘴里的口水打转。
谁知程英只是在他嘴边晃了晃,又把酒壶拿了回来,笑道:“怪不得,喝了这么多,不出事才怪。”
吴桐大叫:“酒,快给我酒,啊!快给我酒!”
陆缺一动指尖,又把吴桐的嘴巴封上,叹了口气道:“姑娘有办法医治吗?”
程英拿着酒壶,走在殿内,看着大殿的装饰道:“这方法嘛,当然是有,不过……”
陆缺抱拳道:“姑娘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就是。”
程英停下脚步,看着陆缺笑道:“好啊,算上之前在城外,你欠我两个人情,这第一个嘛,我要你现在就兑现。”
陆缺道:“姑娘想要什么?”
程英指尖敲打酒壶:“我要学你一招法术,可不白学,我用一个消息跟你换。”
陆缺没有多想,道:“姑娘想学什么都可以。”
这下程英倒是有些意外:“想学什么都可以?如果我想学碧水清心诀呢?”
陆缺点头道:“可以。”
程英眉头微微皱起:“不,我想学乾坤一气真诀。”
陆缺又点点头,程英道:“不对啊,这些法术都是华云宗绝不外传的秘术,你说教就教?”
陆缺嘴角扬起:“华云宗九峰八十一脉,法术何止千百种,我只是将其中几种学到小成罢了,我也相信姑娘绝不会用我教的法术作恶的。”
程英吸了口气,思索片刻道:“我算是明白为什么华云宗能屹立万年不倒了,相比起来,我们这些所谓名门大派,在你们面前也不过是下流末路罢了。”
陆缺道:“姑娘还想学吗?”
程英轻哼一声:“作恶我没兴趣,不过我不想学什么真诀道法了,我要学你的指法,奇峰指劲。”
陆缺道:“可以。”
“有你这句话就行了,先把臭道士的毒解了。”
程英轻盈几步来到吴桐面前,双手各打出一道法诀,两朵白色牡丹从吴桐眉心和心口开出。
“血肉生花。”
程英又打出一道法诀,指尖一道灵力渡入吴桐心口,吴桐眼神突然变得空洞,身上排出豆大汗珠,胸口的白花逐渐变为红色。
“花开满心复清明。”
程英三指虚空一抓,吴桐眉心的花也变为红色,迅速衰败凋谢。
将吴桐心口的红色牡丹摘下,程英放在鼻间闻了闻,微微一笑:“果然是它。”
吴桐眼睛重新恢复神色,眨了眨眼,忙道:“我刚才是怎么了?”
陆缺瘪了瘪嘴:“别装傻。”
吴桐嘿嘿一笑:“是是是,不过这毒也太奇怪了,刚才我都快把自己憋死了。”
程英道:“死不了,顶多是难受十天半个月,不要再沾就好了。”
陆缺看着她手中的红色牡丹问道:“这是什么毒?”
程英指尖一转,红色牡丹化为一团红气飘散:“是毒,也不是毒,这是一种药,名为荆尾。”
陆缺在脑中想了一遍,没听说过这种药材。
程英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轻笑道:“陆兄当然不知道荆尾,因为这是一种产自幽海的花,丹州古称荆北之地,滔滔丹江西入幽海,当时被称为荆江,江水带着大地灵力,在幽海滋养出一片丰硕之地,在那里零落的岛上,便生出了这荆尾花,花瓣如绒,花香似蜜。”
程英伸出手来,掌心幻化出一朵鲜红的小花,不过拇指大小,与路边的野花一般。
吴桐看到这花道:“这不就是神游花吗?怪不得喝多了感觉这么奇怪。”
陆缺道:“道长也知道?”
“我当然知道,要不你先把我放下来,我慢慢讲。”
程英收起手掌,缓缓道:“荆尾花并不多见,幽海四州只有部分大派会培育此花,主要还是因为这花的功效奇特,却又不算很特别。”
陆缺看了一眼吴桐:“能使人成瘾?”
程英捂嘴偷笑:“成瘾不过是用多了而已,荆尾花汁提炼之后,少量加入炼成丹药,可以扩充经脉,帮助修为,短时间内使经脉通畅,神清气爽,但若是使用过量,荆尾花的药力会使人精神过于振奋,还有些许致幻的作用。”
陆缺看向吴桐,吴桐啧声道:“看着我干嘛?我也不知道啊,这花我只听说有人拿来加在丹药里当提神药用。”
“这种效果在修真界并不少见,怪不得用的人不多,我也不知道,不过这类药都有一个问题,药力过后,往往使人虚脱,对吗?”
程英拍手道:“正是,荆尾花过量后,会使人无意间迅速消耗灵力,并且让经脉固化,药力结束后,会感觉全身瘙痒难耐,心中空虚,这边是成瘾的症状。”
陆缺想到赵丹:“如果长期服用呢?”
“药力会不断堆积,破坏经脉,导致灵力无法正常发挥,更是会因为心脉脆弱,如果短时间内服下超过一钱纯的荆尾汁,就可能会直接心脉衰竭而死。”
陆缺微微皱眉,这跟他预想的已经差不多了,有人在丹州行走的酒水里加入了荆尾花汁,分量非常小,以至于连吴桐喝了那么多酒都不致死,但丹州行走在此动则数十上百年,长期饮酒,必然留下隐患。
下手之人耐心极好,这样做几乎是以十年为计,而且荆尾花本就少见,少量加入酒中几乎无法察觉,而且喝几个月都不一定有感觉,如此处心积虑,对丹州行走下毒,对方的目的可想而知。
丹州行走中毒,霍家与云台的冲突,一个个大小门派被卷入,五方真君想要瓦解丹州修真界。
陆缺来回踱步两圈,抬头道:“这酒,大部分都是霍家送来的,我早已知晓,但尚不清楚是不是霍家所为,毕竟就在昨日,我还知道一件事,赵丹,辱杀霍青弟媳,霍青震怒,不愿再对抗五方真君。”
吴桐道:“还有这事?我怎么没听说过?”
程英也皱着眉头道:“我只知道赵丹曾寻找过一女子,至于对霍家女眷下手,丹州也不曾传出这样的说法。”
吴桐道:“这样的事情,必然是能藏就藏,不管是真是假都有辱霍家的名声。”
陆缺眼中一闪:“你说他曾找过一个女子?”
程英点点头,陆缺道:“这个女子,有没有可能是……”
程英接道:“霍云的妻子?”
“只是猜测,如果真的是她,那招来薛引又是为什么,薛引远在崖州,相隔万里,对五方真君来说并无用处。”
“陆兄可知赵丹走之前来找过我?”
“我还以为姑娘不会说呢。”陆缺笑了笑,“赵丹透露过什么消息吗?”
“没有,他来找我只是为了帮他查一个人。”
“谁?”
“老板娘。”
“城外酒馆的老板娘?”
程英走到一方桌前坐下:“天机门的老板娘,一向行踪不定,几个月前却出现在丹州,开起了酒馆,听说有不少人去找麻烦。”
“她只要出现在哪儿,哪儿就有麻烦。”
“找麻烦的是五方真君的人,你看见客栈外的管道上那些尸首,多是五方真君怂恿过去的。”
“天机门也十分神秘,据我所知的是,老板娘和赵丹在不久前还见过一面,加上薛引三人,就在城东窑厂。”
“陆兄知道的不比我少,赵丹找我就是为了想知道如何联系上老板娘。”
老板娘,薛引,赵丹,霍云的妻子,信物,这些东西都联系起来,就是一个完整的线索,只是,到底为什么他们三个会凑在一起。
陆缺也坐下:“若是五方真君想要对付赵丹薛引,为何要用这种奇怪的方法把他们聚在一起,老板娘也是突然来到丹州,大费周章,大可不必。”
“确实。”程英抬手,桌上出现一套茶具,给两人倒上茶水,“但如果不是五方真君所为呢?”
端起茶杯,陆缺轻轻抿了一口:“如果不是五方真君的人,这三个人里最有可能的就是老板娘,天机门组织非常神秘,如果他们觉得五方真君影响到了他们的生意,确实有可能对五方真君下手,但似乎失败了。”
两人在一旁喝着茶,吴桐绑在柱子上叫道:“你们是不是把我忘了?”
“嗯,如果既不是五方真君,也不是老板娘呢?”
陆缺眼前一亮:“那就更有意思了,在丹州,还有一股我们不知道的力量。”
这时,程英将一个竹筒放到桌上:“陆兄可知这是何物?”
“船票。”陆缺没有犹豫。
“陆兄早就知道了?”
“我还知道,这是薛邵身上的船票。”
程英突然明白过来:“原来陆兄早就在他身上留了记号。”
“姑娘拿到了船票,想必,薛邵已经死了。”
“没错,但死的也许不是薛邵。”
将密道里的事情说出后,陆缺眉头微微皱起:“霍狂,薛邵,他幻化容貌的法术连我都看不出来。”
“陆兄知道了什么?”
“在霍家,我看到了霍狂,所以,道长,你在这里的时候,薛邵可是一步未曾离开?”
“啧,你们总算是想起我了?”
陆缺又摇摇头:“如果薛邵真的假扮了霍狂,那道长中毒应该不是巧合,就算他中途离开一两刻,也不会被发现。”
“那个密道庞大,我怀疑几乎掏空了丹州地底,如果不是,那一定用了可以改变空间的阵法,薛邵为什么要去那里,还要假扮成霍狂的模样?”
“哎,我本来想钓一条鱼,但没想到鱼饵先没了。”
程英问道:“是霍家?他们不想让你查到他们!”
“不一定,只能说,有人对我们的行踪非常清楚。”
“你们能不能先放我下来,我有事儿要说。”
陆缺这才看向吴桐:“还真忘了,道长知道什么?”
“所以要不要听听?”
“那就听听你怎么说。”
“咳咳,你们说了半天,无外乎就是想知道到底是誰在背后下手,那你们只需要找到是谁送的东西不就行了?”
程英看着陆缺:“老道士好像在说废话。”
陆缺深以为然,吴桐急道:“薛邵啊,又不是只有你们知道他是假的。”
“薛邵也是假的,那他真身是谁?”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吧,快先放我下来。”
陆缺伸手一指,吴桐身上的绳索消失,不过他脚步一软,居然摔倒在地上。
“嘶,疼,你们没告诉我解毒还会双腿无力啊。”
“咳,这倒不是,是陆兄把你绑的太紧,双腿缺血了。”
“陆缺!”,吴桐脚麻的站不起来,只好坐在地上:“我的灵力什么时候能恢复?”
程英想了想:“大概,一两个时辰吧。”
“那还好。”
陆缺道:“所以道长知道那人是谁?”
“玉面狐狸,还能是谁,连你都看不出他的幻术。”
“玉面狐狸不是在老板娘那里吗?”
吴桐眉毛一挑:“你们有所不知了吧,玉面狐狸乃是南荒狐族一脉,妥妥的上品妖族,南荒狐族有一功法,名为千幻道,其幻术改变气息,甚至可以偷取所变之人的一段记忆,传闻,千幻道修炼到圆满,可以化虚为实,操控千百里天地,或可撒豆成兵,捏土造人,乃是修真界顶级的功法。”
程英左手撑脸,靠在桌上:“所以这跟密道里的人是玉面狐狸有什么关系?”
“哈,千幻道虽然强大,但想要修炼到圆满可是很难的,我从南荒妖族那里听说过,千幻道最后一步,会化出三道分身,这些分身各有特点,并且完全独立于本尊,而千幻道大成的秘诀,就是要斩尽三身,这有别于道家的三身,而是一种夺灵的手段,三个分身各自修炼到极致,本尊再斩杀分身,可得其修为与千幻道法之力,最后炼成无上神功。”
陆缺敲了敲桌子:“所以,这是其中一个分身?”
“应该是了。”
“为什么玉面狐狸的分身会接近我们,身上还有船票,玉面狐狸本尊不是已经带着另一个分身去找五方真君了吗?”
吴桐道:“唉,分身本尊,哪儿有那么容易分清楚,千幻道还有一个特点,三身炼出,便各位本尊,任何一身只要能亲手杀其余三身,都能炼成千幻道法,因此,加上本尊,四人间往往相互厮杀,为了保证三身都死在自己手上太过困难,所以至今为止,南荒狐族也只有过去的寥寥几个练成。”
陆缺程英对视一眼:“五方真君。”
两人异口同声说出五方真君,陆缺接道:“在丹州,只有五方真君有能力也有理由帮他杀三身。”
“没错,玉面狐狸的这个分身,定然是看中了这一点。”
陆缺起身道:“不光一个分身知道这一点,所以才会有三个玉面狐狸出现,谁先得到五方真君的支持,谁就有机会斩身证道。”
“但他们现在算盘落空了,因为其中一个分身死在了这里。”
吴桐说完,只见陆缺站起身来:“五方真君利用玉面狐狸假扮成薛邵,想要误导我们,却被人发现,所以玉面护理的分身死在了密道内,他们利用赵丹薛引的失踪,想把我们引到别的方向,那么薛邵这个身份一定还有用处。”
“薛引来到丹州,我们继续调查,必然会查到霍家头上,但有人杀了薛邵,又想让我们回到五方真君那边去,有趣。”吴桐笑了笑,摸了摸腰间,发现葫芦没有了,只好尴尬的把手收回来。
“那真正的霍狂去了哪里?难道霍青也不知道?”
吴桐道:“如果你在霍家见到的就是玉面狐狸,那霍狂也许……”
陆缺闭上眼,叹道:“这世上,最难骗到的就是亲近之人,霍青显然知道这一点。”
“但霍青没有杀他。”程英望着陆缺,“他不但没有杀他,还让他在霍家自由活动。”
“五方真君对霍家有什么计划,现在也很难查清了,除非霍青愿意配合,所以现在,又回到了薛引和赵丹身上,到底是谁在给他们传信,要他们调查五方真君?”
“不知道了吧?能让他们不顾性命出手的人,一定十分重要,不拿出足以证明身份的信物是不可能的,只要找道信物,自然就能知道是谁。”
“可我们没有信物。”
“我们是没有,但是有一个人是有的。”
吴桐神神秘秘的拿出一枚银箭,筷子一般长短粗细,没有任何修饰和箭羽的一根银箭。
程英道:“这是薛引的穿心箭。”
“有眼力,贫道多年前在丹州海州游历时,结识薛引,还差点和他拜为兄弟,他就给了我这么一支银箭,穿心箭,出手于无形,绝不会让人看到他的轨迹和踪影,但这个假薛邵却不是,他出手太慢了,一点都不像薛引的儿子。”
陆缺察觉到话里的意思:“薛邵没死?”
“哈哈哈,薛邵可不简单,老薛那家伙跟我传信,每次都夸他那个儿子,有他当年的风范,天赋异禀,为人沉着,聪慧过人,如今这一代人中,薛邵可进前五。”
“若真如此,薛引不会对薛邵有所保留,他必定知道内情。”
吴桐拍了拍腿,站了起来:“所以我昨天就偷偷传信给了他,如今他正在赶往丹州的路上。”
“我们要去接他。”
程英道:“我们不在这里等他吗?”
“丹州不是崖州,现在暗流涌动,变故丛生。”
吴桐道:“所以我和他约好在别的地方碰面。”
“何处?”
“邬孰城。”
“你是说那个邬孰城?”程英嘴角露出意味深长的笑意。
“还能有哪个邬孰城?”
“什么邬孰城?”
十三州内大城就有不少,陆缺都没能记全,这个邬孰城更是没有印象。
拍了拍陆缺的肩膀,吴桐晃着脑袋:“芙蓉羽帐九华城,玉匣雕琴奏云中,听得提壶沽美酒,星夜随风到丹州。世人皆知丹州酒好,却少有人知,酒乡精华在邬孰。”
“为何我从没听说过?”
“因为你不好酒,更不懂酒。”
疑惑的看向程英,程英只好解释道:“修士大多喝灵酒,只因普通酒水已难得一醉,但邬孰桂花香蜜却独有一绝,其香醇、浓厚,回味无穷,饮之体有余香,不掺灵力,却可醉仙,是酒鬼眼中的极品,但产量极少,得其酒者往往不愿外传,因此名声不显。”
“唉,这也许就是酒鬼的心眼吧。”
“啧,说什么小子。”吴桐不满道,“那邬孰桂花酒一年只有重阳当日,清晨露水未散,晨光乍现时取花芯封存酿造才能出酒,一年才有不倒一千坛,还得整个修真界分,要是让你们这些不懂酒的人知道了还得了!”
“嗐,那是晚辈孤陋寡闻了。”陆缺只好道歉。
吴桐想到那酒,肚子里的馋虫被勾了起来:“啧啧啧,听闻邬孰柳氏,每年酿酒后,都会留下一百坛窖藏,别处已经很难弄到,这次去怎么也得要一坛出来。”
程英笑道:“道长又不是不知,这酒有多难得,你就这么去要,只怕是要被赶出来的,不过,我倒是知道怎么让你喝到饱,喝个够。”
“快说快说,什么办法,实在不行,我去偷,不是,去拿也行。”
“那就要看陆兄肯不肯帮人一个忙了。”
两人目光聚集到自己身上,陆缺道:“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此事还跟五方真君有关,陆兄知道我是海州而来,能在丹州打听消息,还得全靠了邬孰柳家和顾家的人。”
吴桐忙道:“你认识柳家的人?”
“是这两家也被五方真君所扰?”
程英点头道:“是啊,那柳家公子,不知从哪里收到一张船票,陆兄知道,得船票者,一月内不上岛,必死无疑,丢失船票,也必死无疑。”
“这个忙必须得帮!我替陆缺答应了。”
陆缺思索道:“船票不能送人,只能上岛,你想让我跟他们一起?”
“正是。”
“唉,我可不能确定,我就一定能护他们周全。”
程英轻笑:“若是陆兄都不能,那丹州可就真的没人能做到了。”
“这样我们还可以方便在邬孰办事,你快答应啊!”吴桐急的都快跳起来。
“我可以去看看。”
“就当你同意了。”吴桐大笑,一巴掌拍在陆缺背上。
“姑娘一定早就计划好了,那两家的人在哪儿等我?”
程英娇俏一笑:“就在承玉楼内,我想他们已经等你很久了。”
在修真界,尤其是丹州这样的大城,消息是传的很快的。
在陆缺来到丹州城后,就知道这座城里的许多人都知道正在发生的事情,但是他们不说,也不管,只是默默的关注着漩涡中心的动向。
尤其是丹州目前漩涡的中心,正是云台和霍家。
柳顾两家虽然不是修真界很有名的大家族,但在丹州还是颇有势力的,能在第一时间找到程英的人,自然也不会是笨蛋。
柳余欢和顾成龙很快就能想到,程英三日前所说的可以救命之人,正是陆缺。
试问修真界,如果华云宗的首席想要保下一个人,又有谁能轻易的取他性命。
所以天还没亮,承玉楼天字一号房门外就跪了两个人。
等陆缺和程英到楼内时,两人的双腿早就跪的没有了知觉,修为收敛,在性命面前,一切都是虚妄。
用阵法来到顶层,两人听到脚步,齐刷刷的忍着双腿麻木,爬着转过身来。
“首席,仙子,救救小人性命吧。”柳余欢带着哭腔,额头紧紧贴着地毯。
身边的顾成龙虽然没有说话,但颤抖的身体已经说明了二人此刻的心境。
程英道:“看来你们还挺聪明。”
“但行大礼就不必了。”
陆缺一道灵力射出,两人双腿麻木之感瞬间消失,被直接托了起来。
还不等顾成龙反应过来,柳余欢已经又跪下:“仙子,首席,你们若是不愿救我们性命,三日之后,我们也必死无疑了,还请二位救命啊!”
顾成龙也作势要跪下,陆缺一指点出,两人又被拉起,站直了身体。
“就算你们要我救命,也至少该说说情况。”
程英美目一转,上前推开房门,陆缺跟在身后走了进去。
柳余欢用力拽了拽顾成龙的腰带,跨进屋内,又要跪下。
“唉唉唉!说话即可,动不动就下跪做什么?”
两人刚弯下的膝盖又直了起来,程英坐在茶桌旁道:“他们这几日定是经历了些什么,不然可不会这么好说话。”
柳余欢一脸尴尬:“仙子勿怪,我这朋友之前不太会说话。”
“那他现在会说了?”
“他现在不说话了。”
陆缺端起程英刚倒上的茶道:“他不会说话,你会说,你们想要我救命,就得说说缘由。”
“是是是,首席,此事还得从两个月前说起,那时闲来无事,我二人去剑谷试炼,就是族中长辈,说是要我们多学点东西,所以花了不少功夫给剑谷送礼,送了一车……”
“停!”陆缺举手止住柳余欢,“直接说关乎你们性命的事。”
“那就说来话长了。”
“长话短说。”陆缺忍住扶额的冲动。
程英在一旁憋笑:“陆兄别看着我,我之前可是听了许久的长篇大论。”
陆缺无奈的看向柳余欢:“说跟五方真君有关的事情,关乎你们性命的事情。”
顾成龙没了之前见程英的硬气,低着头畏畏缩缩,柳余欢稍好一些,但也满眼都是害怕。
“此事,此事最开始是我们二人护送给霍家霍青老前辈的礼物,在霍家摆下的宴席上,我们遇见了一件怪事。”
修真者寿数极长,如霍青这般修为,大多能活到千年以上,故而祝寿之事往往并不在意。
偏偏今年是霍青五百岁寿辰,寿数五百乃一大关,如霍家这样的大族,往往会大肆操办。
但霍青不愿铺张,更加上丹州近年并不太平,霍府便只给平日亲近的抵了请柬,邬孰顾、柳两家因酒闻名,和霍家多有往来,故而得了请柬。
两家派出各自长子前来祝寿,美酒礼物装了十车,来到霍府时,却被安排坐在了外院角落。
两家虽不是什么名震一州的豪强,却也不至于受此折辱,顾成龙席间就要发怒,还是柳余欢拉住了他,只打算赶快结束宴席,回家再说。
一边安抚顾成龙,柳余欢注意到,就在外院对角,有一抹黑影在墙边摇晃。
柳余欢心生好奇,隔着来来往往的人群要将那黑影看仔细。
正当此时,院门边,一个霍家管事走来,代霍青向院内宾客敬酒,院内的人都停了下来,却刚好让柳余欢看到了那黑影的面目。
一块黑布,随微风飘动,像是挂在墙上,轻轻摇晃,黑布内,是一个焦黑干枯的身躯,面目皱成一团,脖颈上像是被蛆虫啃食出一个个虫眼,向外不停地散发着黑气。
那是一具焦史,而整个院子里的人都似乎看不到他。
柳余欢额头冷汗瞬间冒出,左顾右盼,想看看院子里是不是也有人察觉到了那异样。
可别说院子里的人,就连身边的顾成龙,他明明也看着那个方向,酒一杯一杯的喝着,没有一丝异样。
那边,霍府管事说完了话,邀众人饮酒,柳余欢回过神来,和顾成龙站起身,与众人饮酒。
但鬼使神差的,柳余欢喝完酒后,低头间还是忍不住将目光转向那角落。
这一眼看去,直接汗毛倒竖,那黑影穿过几桌宾客,径直向这边飘来,而且,那焦尸睁开了眼睛,没有眼珠,只有黑气,干枯崩裂的嘴角向两侧咧开。
此时,顾成龙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将他拉着坐下,柳余欢才回过神来,而后背已经湿透。
面对顾成龙的疑惑表情,柳余欢微微摇头,只道结束后赶快回去。
目光再扫过院子,哪里还有黑影,众人并无异常,可接下来的最后半个时辰,柳余欢就坐的极为煎熬了。
所幸那黑影再也没出现过,柳余欢也不敢在席间就告诉顾成龙,自己这个兄弟多少有点莽撞,不见棺材不落泪,指不定惹出什么祸端来。
更何况,坐了一会儿,柳余欢心中更有计较,此地乃是霍府内部,妖邪之辈都已经嚣张到了这等地步,若是妖邪嚣张狂妄还好说,但若是和霍家内院里的那位寿星有关,今日能不能活着走出去都是问题。
柳余欢此时如坐针毡,但却不得不在霍府等了小半个时辰,直到内院宣布各自随意,这才赶快拉着顾成龙离开了霍府。
丹州城内有两家的产业,两人上了马车,柳余欢在路上将刚才所见告知顾成龙。
“好个贼窝,我就知道这霍家不干净,居然和妖邪勾结!”
柳余欢拉住顾成龙道:“小声点,此事蹊跷,把霍府牵连在内,我们今晚都活不过。”
顾成龙虽然冒失,却向来听柳余欢的话,忍到柳家的别院内,柳余欢将阵法开启,吩咐下人不得靠近后院,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一夜无事,柳余欢在床上打坐了一晚,神经时刻紧绷,却在睁开眼的一瞬间,赶到寒气透骨。
就在他眼前,屋内的桌上,一卷羊皮安静的摆在中间。
神识扫过,羊皮并无异常,柳余欢不敢触碰,急忙敲开顾成龙的房门,另一卷羊皮,也放在顾成龙的桌上。
幸亏顾成龙大意,没有第一时间发现,否则一定会拿起来好好看看。
柳余欢询问下人,别院昨晚并无异常,阵法也毫无波动。
try{ggauto();} catch(ex){}
看着自己桌上的羊皮,柳余欢感觉到一股深深的恐惧,丹州今年暗地里的不太平他早有所知,这羊皮便是他们被卷入一个巨大阴谋的标志。
顾成龙还道:“大哥,丹州还有什么人敢对我们两家下手?我看一定是霍家,他们眼馋我们的产业多年,这就是想威胁我们!”
柳余欢并不这么认为,丹州霍家并非一家独大,更何况两家数百年来并无矛盾,霍家的手也很难伸到位于丹州边陲之地的邬孰。
但如果真是霍家,那霍家一定在暗地里勾结了无比庞大的力量,需要把顾柳两家也拉下水。
柳余欢不认为霍家有这么大的能量,但他想到了近些年传言的一件事情。
来自幽海,自称仙人的五方真君,是否真仙尚且两说,但其来自幽海。
修真界众所周知,幽海妖族中,有许多都是当年从陆地上被赶下去的,一直以来都试图重返岸上,那可是要成百上千门派组成联盟才能胜过的庞大势力。
不由多想,柳余欢拿出一个盒子,小心翼翼地将两卷羊皮用盖子扫进去,封好之后,吩咐一个下人将这盒子送去城内千机门下,处理羊皮的同事,也顺便借千机门查一查这背后的真相。
两人也不打算在丹州多留,将羊皮送走后,两人便简单收拾,准备出城离开。
一辆马车,一行三人,赶马的是柳家的老随从,两人并未露面,化妆成仆人模样,从正南门出,一路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