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明?”宣帝闻声看过去,看见是陆则,心?里略微一?松,面上怒色也缓了几分,但很快正?色道,“朕知晓你与明安不合,但这?次你未免做得太过了。明安是女子,便是有哪里做得不对了,你也该宽容些……还不叫他们放人。”
陆则缓缓抬眸,与宣帝的视线对上,眼神中?情绪翻滚。
所有人,包括张元,都?一?下子一?颗心?悬了起来。这?种情况下,陆则如若想要弑君,简直是轻而易举的事情。逼宫都?做了,哪怕他对陆则所谓清君侧的言论有所怀疑,但此时此刻,他却更希望陆则真的只是打算清君侧。
宣帝被?看得一?怔,训斥的话?也说不出了,还是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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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张元打破了二?人之?间的沉默,上前一?步,拱手道,“陛下,当务之?急,是处理反贼一?事。还是请陛下先听听卫世子如何说的……”
说完,又看向陆则,低声劝道,“公主尚未定罪,如此却也不妥。还请卫世子命人扶公主坐下……”
陆则沉默了一?瞬,朝侍卫点头。
宣帝见明安虽还被?捆着,但好歹是好生坐着的,怒气?稍退,加上张元从旁劝阻,便还是没有再说什?么,快步走到上首圈椅处,短短几步路而已,他竟略有几分喘不上气?来的感觉,身子虚晃,等缓过来后,才坐了下去,低声开口,“说罢,什?么反贼?又与公主有什?么关系?”
悬在夜空的月亮,不知何时隐匿不见了。狂风吹了起来,一?扇隔扇被?猛地吹开了,灌进?来的风,带着股泥草的湿气?。
或许要下雨了。众人心?中?不自觉地想着。
陆则挥了挥手,副将带着几个士兵,押着那?个宣帝十分宠幸的道长进?来了,还有几个道仆。几人形容狼狈,刀架颈侧,什?么仙风道骨也丝毫不剩了,颤颤巍巍就跪了下去。
副将上前,捧着个玉瓶,“世子,这?是从这?妖道身上搜出来的。”
陆则接过去,手指摩挲了光洁的玉瓶,抬眸望向上首面色惊疑的皇帝,沉声道,“陛下所服丹药中?,含有一?物,此物名为乌香,西域传入,服用后飘飘欲仙,如登仙境。久之?,一?日不服,甚至一?个时辰不服,初时心?情烦闷,动辄雷霆震怒,而后浑身如被?虫蚁啮噬,痛不欲生。而这?乌香,正?是经胡庸之?手,送进?公主府,再从公主府,送到宫里的。”
宣帝听得脸色大变,这?仙丹他起初一?日一?服,后来在仙长的建议下,一?日服用三次,如若真的有毒,这?毒岂不是已经深入骨髓了?
阁臣们也不由得低声议论,嗡嗡声中?,有人大着胆子抬眼去看上首的宣帝在,只觉数月未见,帝王似干瘦许多,眼窝凹陷。张元深吸一?口气?,上前拱手道,“还请陛下诏御医前来检查此药。”
宣帝阴沉着脸点头。御医很快匆匆赶过来,对于乌香,他未曾听闻过,却提出来了一?个建议,试药。有没有毒,试了就知道了。
太监从御兽园搬来几个鸟笼,太医在众目睽睽之?下,将药丸化?进?水中?,黄莺雀鸟啄饮,起初无甚征兆,但很快地,激动地扇动起了翅膀,鸣叫声越来越频繁,犹如不知疲倦似的,上下翻飞着翅膀,不停地鸣唱着,异乎寻常的兴奋。身子时不时撞着鸟笼,却犹如不知疼痛似的,慢慢地,不知过了多久,黄莺鸟匍匐在笼子底部,没了动静。
宣帝脸色阴沉得要滴水,命御医上前查看。
御医看过,跪了下去,“回陛下,这?鸟已经断气?。许是体?型太小,这?药的量用得太重了。”
眼睁睁看着一?只活蹦乱跳的鸟,就这?么死在众人面前,众人都?不由得心?惊。宣帝更是脱力地靠在椅背上,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如何,竟觉得真如陆则所言,四肢如被?虫蚁啮噬啃食,骨节处泛起一?股疼痛。
他看向明安,这?仙人是她举荐的。明安看见宣帝的眼神,心?里一?沉,忙为自己辩解,“父皇,我根本不知道什?么乌香……我只是被?这?妖道蒙蔽了,我什?么都?不知道——”
那?道长伏在地上,听到这?话?,惊慌失措地开口,“陛下,这?药是公主命贫道每日给陛下服用的……贫道绝无谋害陛下的想法,都?是公主她逼迫于我……”
“你住嘴!”明安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一?脚踹得那?道人痛呼一?声,侍卫上前制住她,她用力挣脱,指着陆则,“父皇,是陆则……定是他,是他收买了这?妖道,污蔑女儿!父皇,你信我!你信我!我是你的女儿,我为何要害你?!”
“住嘴!”宣帝勃然?大怒,怒喝一?声,他胸脯上下起伏着,像是下一?刻就要倒下去一?样,气?息虚浮,他双目浑浊,阴沉着脸色,“我也想问问你,我这?个当父亲的,有哪里对不住你?!你要给我下毒!我怎么养出你这?种心?肠歹毒的女儿!”
“歹毒?”明安听到这?里,似乎是知道事情已经败露,绝无翻身的可能了,她冷冷地笑了起来,笑声在空旷的大殿里,显得阴冷渗人,她大笑着反问,“歹毒?!父皇竟觉得我歹毒?真是天大的笑话?啊……歹毒的人明明是你,是你们!”
明安指着众人,染着血红指甲的手指,一?一?从每个人的身上划过,伴随着一?声声的。
“是你、你、你、还有你……”
“你们一?个个的,自诩英明君主,自诩忠臣良将,可实际上呢?你们比谁都?软弱,比谁都?无能,靠着女人罗裙身躯,摇尾乞怜……你们害怕瓦剌人的骑兵,害怕蒙古人的刺刀,就把我推出去……口口声声忠诚大义,你们自己为什?么不去呢?”明安说着,缓缓歪着头,缓缓地笑了几声,嘲弄地道,“因为你们害怕呀,贪生怕死,牺牲别人的时候,就可以堂而皇之?,高谈阔论。因为那?些羞辱、那?些□□、那?些鞭子,都?不是落在你们身上……你们牺牲了我,再歌颂我几句,便觉得我也要像那?些愚蠢的女人一?样,以此为荣了?我偏不——”
明安摇头,“我偏不……我此生都?记得那?些羞辱,堂堂大梁最尊贵的公主,受到奇耻大辱,如蝼蚁一?般被?折磨,上至君父,下至庶民,个个都?觉得这?是我应该做的。这?还不够可笑吗?从我踏上这?片故土,我心?里自始至终只有一?个念头,我要你们所有人,都?付出代价。”
明安维持着最后一?丝尊贵,矜傲地抬着下巴,慢慢地道,“父皇还不知道吧?皇叔们之?所以举兵,蒙古瓦剌之?所以结盟,都?是我一?手策划的。我没有输,也不会输,这?朝堂已经被?我搅弄得天翻地覆了……父皇,你没有儿子,靠着现在这?幅破败的身子,也生不出儿子了。不是我,也会有别人,取代你的位置。父皇不如猜猜,会是谁啊?是哪个皇叔,是哪个侄儿?还是蒙古瓦剌?你牺牲了女儿都?要保住的皇位,最终也不是你的了……你看,我已经赢了。”
明安说完,环顾四周,从上首的君王到阁臣们,一?一?扫过他们难看的脸色,面上笑意更深,猛地撞向了柱子,鲜血四溅,她的头,无力地垂了下去,至死也没有闭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