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思念无花?!
一想到这两个字,我就觉得好像忽然出了一身的冷汗,整个背上都凉飕飕的。这么一说,我想起无花的时候,似乎的确要比想起楚留香的时候多对多……虽然我的确并没有读过多少书,但是这段时间的流浪,我也是去过不少酒楼茶楼听书——“黑手”会派来追杀我的必定也是杀手,而一个杀手,大抵也是很少有喜欢在人多的地方下手的。
想起那些说书先生们说起女子动了春心时的那种绘声绘色的样子……
时不时的就会想起那个人?妙僧无花的事是最近武林中最为出名的一件事,不管到何处我都能听见有人在议论他,然后,我也就自然而然的也跟着想起他来了,这倒也罢了,可是我现在一摸到钱袋里的银票就会想起他,看到乐器店或是那些青楼女子指下的琴,都会想起那天他高高扬起手中琴时嘴角的那一抹笑,甚至就连在街上看到一个光头的都会想起那一晚眼中那光辉璀璨的弧度……
至于见到对方的时候会心跳加速极度紧张面红耳赤……似乎,自从认识无花的那一晚开始,只要一听到他的名字,我就会下意识的心跳加速,刚刚听到他的声音时,已经不止是心跳骤然加速了,我甚至紧张到第一反应就是立刻避开不敢见他,就连刚刚,都是没说上几句话,我就开始呼吸困难面上又热又涨……
当然,这些感觉若用其他的理由也能解释的通,但是,我还曾听说过,动心之时,有的人甚至会感觉对方也对自己有意,就好像我经常会在无花的目光中看到某些正常男人的眼中绝不会有的东西……我觉得自己好像都已经分不出那究竟是真实的,还是只是我自己生出的幻觉了。我不想承认自己竟对他生出了不该有的念头,更不想自我陶醉,可若是真实的,以无花的武功,手段,再加上如今的情况,他已然完全不需要有任何顾忌,他已经完全可以对我做任何事了……那他究竟还在等什么,为什么,为什么直到现在还不出手?
可我并没有想的太久,此时并不是想这些的时候,我也并不觉得自己还有很多时间去想这些——不论是谁要对上石观音,恐怕都很快就不会再有空闲想这些了。而我很快就同楚留香和姬冰雁一起,故作中计被带进了石观音的那艘沙船里。但是石观音并不在,在的只有把自己打扮的獐头鼠目惹人厌弃的南宫灵……似乎他们兄弟两个,都喜欢把自己好的一面遮掩住,就好像他的哥哥无花,也总是把自己重情重义的一面遮盖住,从来只以冷酷狠毒的一面示人。
但是南宫灵却说出了我从没有想过的话,他说,无花曾说过,他若是女人,就会嫁给我……我知道,南宫灵很有可能不过是在嘲笑讥讽我们,但即便如此,我已经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个什么样的心情了,而这个时候,南宫灵的身后却忽然响起了一阵轻微的咳嗽声……无花也在?!
若他说的话是假的,以无花那种高傲的性格,南宫灵也绝然不敢在他还在的时候胡言乱语,可若南宫灵说的是真的,无花却突然阻止他继续说下去……
我忽然又想起了无花看我时的那种眼神——我一直都知道,自己绝非楚留香那样风流倜傥的美男子,不但貌不出众,甚至就连说起话来,也远远比不上楚留香的谈吐风趣,妙语如珠,但是无花看我的眼神,却是一直都比看楚留香的眼神要感兴趣的多,而南宫灵刚刚说,无花说我老实……我知道我不该这么想,但即便是朋友,我也不得不承认,楚留香的确不那么“老实”……难道?
我立刻阻止自己继续往下想,这种自我陶醉一样的念头哪怕生出一丁点都是对那月下超凡绝俗的白衣僧人的亵渎,而我绝不能容忍自己去亵渎那样一个重情重义真正高洁的人,毕竟,他已经牺牲的足够大,也已承受了足够多的痛苦。
而我又听到南宫灵在说,他一提起姬冰雁便是“身家颇丰”四个字……爱财之心世人皆有,甚至就连我这自以为从来都视钱财为身外之物的杀手尚且爱财,但是真正能够如此坦荡无伪的直言自承,至少也当得起一句真性情,而我,却是一直都在自欺欺人的自以为从不在意钱财。
而后却又是一声低咳阻止了南宫灵继续说下去——没想到,他却是连自己的这种真性情也不想让人知道……
我觉得,我或许需要重新认识一下无花了——他或许爱财,或许好色,但却也对此绝无虚伪矫饰之意,那种赤诚坦荡的真性情实是让人不由自惭形秽。更何况,是人都难免会有缺点,但是像他这般瑕不掩瑜,缺点少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人却也无疑是凤毛麟角。只是,我一直不明白,他的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
……我本不想自我陶醉的,但是,在所有人都为石观音的容光所摄时,他却单单只弄醒了我,而在曲无容出现时,明明所有人也都在看着她,但他却自始至终只关注着我看她时的反应……于是,为了那落在身上的目光,不知为什么,我竟是一眼都没有多看那个曲无容。而石屋之中,我更是忍不住同姬冰雁说了许多的话,而那些话我原本却是绝不会说的,更遑论,那种听上去简直遮掩不住的酸涩语气,简直让我自己都难以相信竟是出于自己的口中。
但是,我已经无法再说服自己,无花确实别无他意了——若说转折处他突然飞扑出来是为了救曲无容,不惜用稀少到摸遍了全身才找出的那一丁点伤药来为我治伤只是出于相救之德,甚至随后的拒绝我相助也不过是因了朋友之谊,或者是骨子里天生的那种善良秉性,那么,究竟又是什么,会让他居然一直抓着一个既不英俊,也不潇洒的男人的手指久久摩挲不放?
一片混乱中,以前听那些说书先生说过的那些桥段忽然又涌了出来。
他们说,有些男人,专门喜欢捉弄欺负自己喜欢的人,借此来吸引对方的注意,或许,正是为此,我才会莫名的在石屋中对姬冰雁说了那些原本我绝不会说的话。可如无花这样的人物,他本该匹配一个更加美好的女子,比如那个曲无容——她虽然容貌被毁,但却仍然很美……我没法子像楚留香一样,说出许多诸如风骨,风神之类动人的词汇,但是,我是真心觉得只有那样一个女人才配得上那样超凡绝俗的无花,也只有像曲无容那样坚强的女人,才能真正的理解无花那被深深掩盖在爱财好色的外壳下的骨子里的那份善良与坚强,也才能真正的明白,在那冷酷而又不近人情的面孔下的是一颗多么重情重义的心……而不是恶名累累的中原一点红。
可是一切都已经太晚了。一切终了,断垣颓壁,我默默的站在一片废墟之上。石观音死了,无花却也死了,同样的尸骨无存。而只有到了这一刻,我的心底才真正的升起了一股明悟——这世上有些人,他的好意,他的深情,往往都是被层层掩盖住的,而无花的人生中,又有着太多的不得已。
无花的确杀了很多人,但是任谁有了石观音那样一个母亲,又有着像无花一样的孝心,都一定会像他一样痛苦而且两难。像他那样高洁的心性,又是自幼向佛,一双手沾染上浓黑血腥的时候,一定也格外的痛苦,可他仍旧不能不继续做下去——不论石观音有多么狠毒,也终究是他的母亲,不论南宫灵有多么无能,也终究是他的弟弟。而一个孝顺母亲,疼爱弟弟的人,又怎么可能是一个真正狠毒的人?
无花的确用琴把我打晕过,但那是我意图杀他在先,楚留香将来在后——而就我所知道的楚留香,他是个极其重视法律的人,我几乎可以想象的到,如果不是无花把我藏到了舱底,等待我的只怕就是官府的刽子手了……而以中原一点红的名头,斩立决几乎是必然的。
虽然无花也的确逼我写下了巨额的欠条,但是回想至今,却从未真正向我讨要过一文,反倒是我却由此决心退出组织不再做杀手,甚至像我这样花起钱来毫无节制的人,手中也攒下了几百两银子,而付出这一切,用心如此良苦的无花所能得到的,却不过是欠条上一个不断上涨的数字,和一个贪财的恶名罢了。现在想来,以无花平时的吃穿用度,花起钱时的那种毫不在意,就算是姬冰雁,看上去都比他更像是个锱铢必较的悭吝之人。
而如今,杀人无数本该恶贯满盈的中原一点红还活着,甚至就连比他更加悭吝爱财的姬冰雁亦是毫发无损,可却偏偏只无花得到了这样的结局……这世上,为什么像无花那样的好人总是死的这么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