碌,他要陪她说话,要哄她开心,要给她当病人,一路上还要陪着夏翩跹找乐子。
叶声闻和夏翩跹在一起后,才知道什么叫吃喝玩乐,他觉得这几日简直在重新认识身边的这个女子,她不光爱打扮,嘴还特别馋,瓜子花生核桃仁,果脯蜜枣糖葫芦,除去一日三餐之外的零食就要吃上七八种,叶声闻怎么都想不明白就她这样的吃法这些年下来那蛇蝎一般的身段是如何保持的。
她就仿佛是长了一只狗鼻子,很多藏在巷子里的小地方,他都不知道夏翩跹是怎么找到的。从教裤里提出的四两银子几乎全送到了胭脂铺、包子铺、首饰铺。他记得清楚,头一天出来在路上就遇到了一家彩蝶轩,这小姑奶奶随手就挑了一瓶要价一两银子的蔻丹。也不知道那染指甲的千层红是用何等名贵的凤仙花捣成的,一两银子一瓶这对他这样一个月四五钱银子的人来说,简直就是天价啊!
迎着冉冉生起的春日,掂量着手里剩下七八钱银子,骑在马上的叶声闻开始抱怨。
“你说主教万贯家财,也不说养几匹像样的千里马!”
夏翩跹这时本在欣赏着涂在指甲上的新蔻丹,叶声闻说什么也没往深想,她笑着打趣:“呜呼!世人常道无千里马,其真无马邪?其真不知马也。”
“别卖弄啊!”
“卖弄什么了?世有伯乐,然后有千里马。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白了他一眼,夏翩跹接着笑道:“你看你那傻样像千里马....像伯乐吗?”
“别逗啊!你以为我没看过书啊!马之千里者,一食或尽粟一石。三十斤为钧,四钧为石。一石也就是一百二十斤吧?就咱这两匹马,一人一顿能吃一百二十斤草料?”
夏翩跹在马上被他逗的前仰后合,眯着眼哈哈笑的极是开心,她说着话,伸手够着马鼻梁子摸,语气亲切的就像那马能听懂人话似的:“吃上一百二斤草,你还不拉上一屋子的马粪蛋啊?”
“多亏不是千里马呀!早晚各一顿,两匹马一天就要五百斤草料!别说马了,就手里现在这点盘缠,人能活着到郓城就不错了!”
眉毛一立,勒马停了下来,夏翩跹终于听出里叶声闻话里有话:“姓叶的你什么意思?小姑奶奶花你几个钱心疼了是吗?”
夏翩跹毛了。
“不是!你看这倒郓城怎么说也要再走个十天,盘缠就剩下这么点,咱总得省着点花不是......”
“行!花了你多少银子小姑奶奶加倍还你!”夏翩跹从怀里掏出一张桑皮纸夹着内劲撇过去,正好打在叶声闻脸上。
抓过来一看,那竟是一张五十两的银票。
叶声闻愣了半天,震惊大过于高兴:“你哪来这么多钱?”
“方子天给的!你以为谁都似你这般又穷又小气!”
五十两,他没准要攒上十年,叶声闻憋红了脸。
心里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夏翩跹不好意的一呲牙:“不是....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听我说...”
这次换成叶声闻毛了。
将银票扔还给她,叶声闻打马就走。
镇子外是一片旷阔的水稻田,一片连天的白云下,两匹马穿过稻田一追一赶跑的兴起,所过之处难免踏烂了不少苗子,在田野之上画出两笔直线。
“姓叶的别跑啦,臭呆子糟蹋粮食,快看看你踩倒了多少庄稼!”也看不出她有多心疼地里的粮食,马上的夏翩跹嘻笑怒骂,抽在马屁股上的鞭子简直比成吉思汗都使劲。
“踩就踩了,大不了我明年少吃几顿白米饭。”
“放屁!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看小姑奶奶怎么收拾你这败家的呆子!驾驾驾!”
“追上来再说吧!”
晚风拂面带着春天特有的味道,夹杂着马蹄奔踏时带起的水花,让人感觉很是舒心快意。
稻田尽头连着一片很密的树林,高高的大树一棵挨着一棵,叶声闻跑出稻田骑在马上一猫腰当先钻进了林子。
※※※
林子上空飞来阵阵乌鸦,呱呱地钻进树林,眼见着漫天火烧云的红艳一点点淡下来,夏翩跹心里开始着急了,因为这说明天马上就要黑下来了。
早上叶声闻进了这片林子之后就连人带马没了踪影,起初还以为他故意躲在暗处作弄自己,可到后来日头上了中天,夏翩跹才发觉了不对劲。
在林子里纵马找了一天,那么大个人不可能自己平白丢了,再说这林子里除了狸子、耗子、大马蜂子连个野猪都没见到,叶声闻让豺狼虎豹叼走的可能性根本没有。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纵然树挨树,树压树,路都要挑着走,可夏翩跹这一天硬是把林子的东南西北都转遍了,就是见不到他的影。
不再摸不着头脑,她断定,在这片密实的林子里必定还有另外一伙人。
天色完全黑了下来。
随之而来的还有大大的,野外特有的蚊子。
人间事物的美好,在于对期的了解程度,随着了解程度的加深,人们往往便会发觉其本质的丑陋,就像青草地一样,远看一望无际碧绿连天,谁都忍不住想在绵绵的青草上面躺上一躺,可真的躺在上面,便会发现没过一会身上就爬满了长有骇人口器的虫子。
美丽的树林也是一样,白天的时候,这里到处都是半个指头那么大的马蜂,飞起来带有嗡嗡的动静,可好在若是不主动招惹那东西,它们倒也懒得蜇人,可蚊子不一样,蚊子更具有攻击性。
或许是人没有畜生那么长的毛发来防御,又或许它们觉得人的血更甜一些。成群结队的蚊子在夏翩跹周围乱飞,不停的找机会下针。
她骑在马上,想生个火把却是不敢,因为她更害怕火把会点燃藏在暗处的杀机。人可是比什么都可怕。
远远近近都有月光的长矛穿过茂密的树叶投射下来。夏翩跹下了马,用马身体遮住月光照过来的一面,把衣裙脱下蒙在头上,牵着马踉踉跄跄的穿出了林子。
抬眼一望,林子的这一头竟是一片坟地。两个人影在坟地里忙乎着,不知道是在下葬还是在挖坟,在那不远处还有匹白马在月光下悠闲的啃着坟场的杂草,夏翩跹眼睛一眯,认出那是叶声闻的马。
※※※
四块棺材板透出一种可怕的宁静,叶声闻设法在里面存活,保持着细微的呼吸。
他钻进林子时中了埋伏,先是石灰粉,后是软筋散,最后是蒙汗药,醒来时叶声闻发现似乎是被装进了一口棺材里,他浑身使不上力气,一动不能。不知道是哪里,也不知道什么时辰了,他扬面朝天看到了月亮,正想起要担心夏翩跹的时候,突然眼前一黑。
方才那钉棺材板子的人他竟然认识,那人是没了门牙的王俊杰,他穿着蓬莱岛弟子的服饰,钉板子之前还掏走了自己身上的碎银子。
棺材盖板之后不久,叶声闻就感到不少人手抓住棺材,接着棺材就被抬走,他心里很惊,对活埋充满了一种窒息的恐惧。
从他上方响起带着不满和埋怨的声音,他听见王俊杰在和另一人说话,虽然隔着木头可那奸细的嗓音却依然清楚。
只听王俊杰说道:“这蓬莱少主太他娘的不好伺候,爷爷在观云宫什么时候干过这活!这都挖坟掀棺材了!早知道咱哥俩去白莲教好不好!”
另一个声音接道:“师兄,你不是糊涂了?韩教主那日早就就表了态,人家除了夏翩跹谁都不要,整个观云宫那多弟子,人家也才挑了不到二十个姑娘回去。就咱俩能进蓬莱岛就不错了。”
叶声闻细辩,听出那答话的是姜子洲的声音。
这时候听王俊杰又道:“那不还多亏了我这嘴皮子!姜午阳啊姜午阳!丧权辱国他就是个孙子!”
“师兄你倒是说说,咱们活埋了这厮作甚?”
“我怎么知道!左丘辰一只鸽子放过来就说今夜他到不了了,让咱们用困龙筋蘸水绑了这小子,死活都要看住!正巧这有片坟地,左右一想干脆就地埋了,夜长梦多的往地里一埋那肯定跑不了啊!”
“也是,咱俩现在一对哈巴狗,左丘辰打算干什么勾当能告诉我们?”
走了几步后,叶声闻感到他两人停了下来。
“一!二!三!扔!”
接着他就突然感到一阵眩晕。瞬间的失重让他喊不出来声,咣当一声巨响过后,耳中嗡鸣几乎失去听觉。
一股寒气从背后的棺板上侵袭上来。
叶声闻竖起耳朵,勉强能听见一些动静。
“师兄这要是再盖土不就真把人闷死了?”
“不管!谁叫他说死活都要看住!”
突然他听到头上轰隆一声,那感觉好似遭到雷击。那是落到棺材上的第一锹土。
第二锹土又落了下来。
几个能进气的小孔接连被堵住。
第三锹土落下来。
接着,第四锹土。
这样等死的折磨再坚强的人也受不了。叶声闻失去了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