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赌资是没捞着,还赔了两个大耳刮子。时若闻揪着那吊梢眼,颇为好奇地问道:“你们说我‘油水不少’?这倒是哪里看出来的?”
那吊梢眼一边求饶一边哆哆嗦嗦道:“爷爷,您腰里那香囊,瞧着是好货来着。”
时若闻笑着点了点头,两记手刀砍晕过去,把香囊里的火漆碎片倒干净,扔在昏倒过去的二人身旁。大步走处胡同。他在高处观察地形,总算有些了解,倒是也没出什么意外,就这么走到青龙坊。
只是青龙坊人多眼杂,从何查起又成了问题。时若闻不愿以捕快身份来这里,就是因为江湖和朝廷之间,可不是什么友好互助的关系。他斜挎着包袱,穿一身江湖常见的劲装短褐,比起魏远书那一身打扮,倒是适合青龙坊。
青龙坊炉火不熄,却也不全是打铁匠,期间夹杂各色店铺若干,也是个繁华的地方,加上三教九流,倒像是另一个东市。只是却比东市乱。
京兆尹依着皇上的意思,在此处不多管,底线却分明,故而也不是什么穷凶极恶的三不管地带。时若闻找了几家医馆,此地的医馆也带着青龙坊特色,专精于各式烧伤外伤,但却没人见过一个时若闻描述的“矮矮的,带着伤,灰衣服的表弟。”时若闻并不放弃,走到第四家挂着“治刀枪剑戟各式外伤”的医馆里,又问了一遍。
这次倒是有了结果,一个青衣伙计告诉他,有个穿灰袍的矮个子,三角眼,高鼻梁,嘴唇不薄不厚,就是脸色不好,像是有伤,支支吾吾买了一幅治刀伤的药,往东边去了。说完,还很同情地说:“有这么个表弟,确实不省心,快去追吧。”
时若闻颇为感激地道了一声谢,急急去往东边。那青衣伙计瞧了他背影好一会,直到消失,才回了药房里。只是却没继续抓药,而是和另一个伙计吩咐一声,径直拐向药房后边一个隐蔽隔间,得意地说道:“那官差走了,你安心养伤吧。”
那隔间里弥漫着药味,床上躺着一个病人,却不是三角眼,鼻梁也高不到哪去,相貌普通,唯独一双眼睛明亮,只是神色萎靡,此时勉强扯出一缕笑容道:“多亏你,否则我还真不知道去哪才好。”
青衣伙计满不在意地挥挥手,道:“都是兄弟,客气什么。好好养伤,我去干活了。”说罢转身出去。其实两人年纪都不大,说句乳臭未干或许过分,但称兄道弟,则有些滑稽的意思,不过冒着危险包庇,也算是讲义气了。
而时若闻呢,他走到街道尽出一拐,消失在
青衣伙计的眼里,却打另一条街绕道而行,来了这医馆的后门。这医馆不大不小,有个后院,时若闻系紧包袱,小心翼翼翻上墙头。后院中除却一些晾晒的药草,就只有一件洗过的灰袍和淡淡的血渍。
只是他尚不清楚大致原委,还须得查探一番。他内力不凡,绕过几个伙计,来到此处病人休息的地方。打开隔间一道门缝,床上一个熟悉人影,面容虽不认识,不过还是有些印象的。时若闻心道:得来全不费工夫。
他暗使内力,悄无声息地掰下门框上一小块木头,猛地推门进去,使暗器手法点住那人哑穴,反手关了门做个噤声的手势,又做个割喉的手势。那人瞧着时若闻,一时竟不是迷惑,而是害怕,时若闻轻声道:“若是你发出声响,这药铺子里的人都没什么好下场。还是你觉得他们足够本事杀了一个巡捕司的捕头?”
那人连忙点头,时若闻拉开门缝瞧了一眼,外边吵吵闹闹,似有生意上门,这处一时不会有人来。他瞧着这年轻人,气息不稳,面露惊慌,再瞧他相貌平平,手上有干重活的痕迹,也不像是富家子弟,稚气未消,看起来武功平平。他皱着眉朝那少年道:“我问你答,合我心意,我可放你一马。”说罢,将内力运于掌上,轻轻向床边窗户一挥,窗外晾衣裳的架子随之而散,此举自然是威胁。
那少年见此情景,顿时点头如捣蒜。只是一顿盘问,这少年既不是紫泉宫,也不是福海堂,只是个十一二岁的孩子。时若闻便道:“我现在解了你哑穴,你仔细和我讲清楚,漏半个字,我让你悔恨终身!”
少年更害怕了,连连点头。时若闻上前,解了他的穴道,这少年松一口气,呜咽着道:“这位老爷,我真的不是什么坏人,也不是什么紫泉宫福海堂,我只是一个小打杂的,我什么事都没干啊。”说着竟要哭了出来。时若闻面色严肃:“小声些!你若不犯事,何必逃我!说,为何光天化日,不顾律法,使轻功逃窜。你逃得是什么人,为何逃。”
这少年勉强止住哽咽,颤抖着答道:“我……我是是城北一家客栈的跑堂。有个姓关的客人,因为我多给他一杯酒,他就教了我一点轻功和内力。我也是初学,想着好玩,才在屋顶上跑的。”
“哪家客栈?”
“城北的迎客来。”
“你的伤呢?”
“我在屋顶上跑,一时兴起,飞到高处,又往远处跑,再回过来,发现这些屋顶长得一模一样的。我一时鬼迷心窍,想飞出长安,再也不给那个恶心的肥掌柜做事,但走到一处宅子的屋顶,有点累了,就歇息一下。然后我听到,有几个人大声说些什么‘江湖大势’一类的话,就趴在那里听。一个年轻一点的说‘下九流里,刘千财占的份儿,什么时候能分出来?’
。一个女的就说道:‘怕什么,老爷子现在就在长安,很快我们也能凑一份尝尝。’但是一个粗一点的声音又说道:‘老爷子来长安做什么,你又是怎么知道的?’那个女的听到他不信,就说:‘矮子你别不信,我和秦一罗上床的时候,亲耳听他说老爷子有事情,来长安办事的。’”
说道此处,这少年忽的顿住,面色忽的红了一下,继续道:“然后,然后我就不知道怎的发出声音。然后屋子里面的人喊了一声,我没敢答应,他们就扔了一把刀,戳中我。我赶快就跑了。”
时若闻仔细听完,又道:“你怎么跑的?你轻功初学,他们没追你吗?”
这少年回道:“我当时情急之下,就跑到京兆尹的屋顶上躲起来。他们就跑到另一个方向去了。后来我想出城,却碰到了大人你,再加上那把刀我没敢拔出来,越跑越疼,就来这里找我的好朋友了。”
过程虽曲折,但讲的有条有理,时若闻倒是高看这少年几分,敢借京兆尹的威风,敢学一点轻功就想闯江湖,这少年倒是有点志气和胆气,还从城北跑到这里,也算坚韧。他点了点头,又问道:“你说那个客人教你轻功,只是因为一杯酒?”
少年见他语气渐渐缓和,也慢慢平静下来,道:“是啊,那客人很是威武,和大人您一样。”这马屁拍的不轻不重,时若闻也不受用,冷冷道:“你当街违反律法,我本该缉你回去,但你年岁小,我当你不懂事,就放过你。”
这少年听到此处,面露喜色,当即就要起身跪下,只是牵扯伤口,疼的龇牙咧嘴。时若闻一时也觉得好笑,只是不动声色,继续道:“但你牵连的事情非同小可,我要你保密,你可明白?”少年连忙点头。
时若闻略一思索,从腰间掏出一粒朱紫色丹药,在那少年口诵青天大老爷之际,弹入他口中,这丹药入口即化,少年郎张着嘴,一时愣住,时若闻道:“这丹药,叫西天断肠散,你若是吐露半个字出去,我便让它发作,到时候,可就不是这医馆能救的了。”
这丹药实则是七情谷疗伤的圣药,时若闻见这半大孩子有胆识,一双眼睛也露着机灵,但阅历浅,便诈他一诈。
这少年听得西天、又听得断肠,当下三魂丢了七魄,时若闻轻声笑着道:“不过你若是别讲出去,就什么事都没有,我有空可以教你点武功,你说好不好?”
时若闻面色既不凶恶,又露着一股子威严,语气沉稳,这少年一天之间变故重重,也只能信了他的话,时若闻又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吕答应,肥掌柜说,他让我做什么我都得答应……”
时若闻幼时亦有流落在外的经历,此时不免生出几分同情,随口道:“这名字不好,我下回见面给你起个新名字。”说罢,又听得外边声音渐渐散去,应当是客人走了,对他道:“此间的事情,莫要宣扬出去。”说罢,留下一块小玉佩嘱咐他“藏好了,若有危险,拿着这个来巡捕司找我。”旋即从窗户翻身出去,绕着墙边离去。
脚步声传来,门打开,是青衣小伙计依着门,欣喜道:“小吕子,大生意上门,能有三钱银子嘞。”见吕答应有些出神,便又放大音量喊了他一声。
吕答应回过神来,怔了一怔,也是傻笑着道:“那就好,那就好,生意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