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若闻继续道:“什一堂有一颗在长安埋了许久的钉子,如今想来,应当筹划已久。敢问常主事,赵稼来长安的安排是谁决定的?”
常戊闻言一怔,无奈道:“唐师兄让赵稼随意而行,往中原南北去问剑,并无明确要求。况且……况且赵稼天生分不清东南西北,只怕,真是天灾。”他的话并无隐瞒,也无须隐瞒,而且青玉洲对被问剑者素来尊敬,时若闻点明此事,也是为了方便与常戊交流。
而常戊也的确减轻几分戒备,却仍旧直言道:“我知道时捕头武艺远在我之上,也知道巡捕司查案定然是胜过我青玉洲,但我也不瞒时捕头,山庄接到飞鸽传书后,给我的命令是不惜一切确保赵稼性命无虞,随即让唐师兄亲自前来主持此事。”
“唐祭酒?”时若闻眉头微皱,却又不能反对,“也好,赵稼是唐祭酒高徒,又是御赐的祭酒身份,确实合适。”
常戊摇摇头,“唐师兄并未接朝廷的旨意,不是什么祭酒。”但时若闻并不理会这细枝末节的讨论,而是又问道:“那依常主事的意思,这事如今该如何?”常戊答的飞快,显然是早就想好了的:“凶手青玉洲可以不管,什一堂也是巡捕司该抓的,但若是,若是赵稼这孩子出事,青玉洲绝不善罢甘休。”他本就有无常剑的称呼,此时稍有怒气,一张毫无
生气的脸更像鬼了。
时若闻也是无奈,“此事确实是巡捕司失察。但常主事应当信得过楚玄云楚大夫才是,司里也已经派人前往七情谷、太医院找办法,尽力而为,定然会治好的。”
常戊却只是点点头,眼神之中全无半点信任。时若闻知晓这位剑客出了名的多疑冷酷,也没打算在他这儿消磨功夫,随意安慰几句后,便快步走到后院中,想去问问赵稼的伤势。
只是刚一迈进后院,时若闻就瞧见楚玄云站在院子里抬头看着星空,一身白衣难掩浓郁药味。
“楚大夫?”
楚玄云回过神来,怔怔地望着时若闻,双眼之中满是血丝。时若闻大吃一惊,要知道楚玄云身为七情谷嫡传,武艺与医道均是高明,怎会看着如此憔悴?
“楚大夫,你这是……”
楚玄云忽的咧嘴笑了笑,笑的极为渗人。时若闻打个冷战,忍不住后撤半步。而楚玄云的笑容越来越冷,盯着时若闻看了又看,像是要剥了他的皮生吞了他一般,半晌,那笑容化作一声长叹,楚玄云声音之中满是疲惫:
“回来了?”
“啊,回来了。”
“紫禁城好玩么?”
“还……还行吧。”
楚玄云神色疲惫,从怀中取出一粒丹药吞下,声音才恢复几分力气:“你倒是玩的开心啊,我今天一天可算是没白过,我师父怕是都没像我今天这样治病,刺激,真刺激。”
时若闻一愣,连忙道:“真是辛苦楚大夫了,那赵稼的伤势,可有所好转?”
提到这个,楚玄云疲惫神色大减,揉了揉有些干涩的眼睛,正想说些什么,却又止不住地仰天大笑起来,笑了好一阵,才冲着时若闻伸出一个大拇指:
“我,就是这个。”
时若闻大喜,也是笑得极为开心,倒是楚玄云,笑够了以后就斜着眼瞧着时若闻的喜色,眼神玩味,似乎是幸灾乐祸。
时若闻一时被他盯的发毛,止住笑容,疑惑道:“赵稼的伤,莫非还是有大隐患?”
楚玄云叉着腰,一边活动腰肢一边给了时若闻一个白眼:“时大神捕,那竭泽而渔、经脉寸断的伤势,若是我能全然治好,早就回谷去解开二十七大难,流芳千古去了。赵稼的伤只是暂时稳住,不至于危及性命,至于这如何醒来,我快想出来了。”
时若闻神色逐渐暗淡,“那她的武功?”
楚玄云撇了撇嘴,语气难免遗憾:“依我来看算是废了。只是武道玄妙,也不是没有过经脉俱断却又能习武的例子,少之又少罢了。”说着话风一转,那种幸灾乐祸的语气又出现:“不过赵稼的事情嘛,暂时不用担心了,这另一个人嘛,你就不想问问?”
时若闻满腹疑惑更重,“什么人?医馆有生意?”
楚玄云笑意更浓:“是啊,大生意。”说完又意味深长地加了一句:“顶天的生意,顶上西天的那种。”
“嗯?”时若闻看了一眼亮着烛火的两件厢房,听不懂楚玄云讲的话。
白清江适时进来,站在前堂与后院之间,语气平静:“般若剑阁,弘忍。”
时若闻笑着转过头来,没好气道:“别闹,般若剑阁来长安干嘛。”只是话音刚落地,就看到白清江手里倒提着的一柄长剑。
长剑无剑锷,剑柄处也只随意裹着一尺粗布,这剑也没有剑鞘,三尺剑身仿若一泓清泉,仿佛能映出夏夜明月和长安繁华。
剑身篆刻古朴二字:清净。
时若闻深吸一口气,闭眼许久,才又缓缓睁开。
剑依旧是那柄剑,甚至离得他更近了。
白清江提着剑走近时若闻,捏着剑尖倒转剑柄朝向时若闻。
“时捕头,这剑便由你带回司中。”
时若闻按着额头,将手中横刀直直插入土里,接过那柄举世闻名的清净剑。般若剑阁想以此剑求清净,可如今到了时若闻手里,那可真是极大烦恼。
手持清净剑,时若闻才知江湖传闻此剑有灵是真,清净剑过往战绩早已被载入史册,可如今到了他手里,却仿若一柄死剑,虽仍旧锋锐,使起来却难免碍手,甚至掌心乃至手臂内力运行都有所阻碍。时若闻顺手舞个剑花,随即摇摇头,又还给了白清江。
“这剑不必送司里留存,般若剑阁那边不好解释。你是兵家器宗,也算这剑的半个主人,代弘忍,留着这剑便是了。”
交代罢,时若闻仿佛一瞬老了三岁,转过身来问楚玄云道:“弘忍又是何伤势?”
楚玄云神色悠然,“内伤,比赵稼轻,世上也只有赵稼比他轻。”
时若闻又深吸一口气,挤出一个笑脸,转过身来,大有将白清江宰了泄愤的架势,白清江不自觉后撤半步,反手握住长剑,神色戒备。
时若闻脸上笑容顿时消失,没好气地喝道:“说吧,这又是怎么捅的篓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