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余奕今日在两个外人面前讲出,又是为何?时若闻深深地看了一眼余奕手中的芴板,又深深地看了一眼身旁的燕北知。余奕所讲两个评议,遂城县令是谁时若闻并没有影响,但樊逊这位礼部员外郎,时若闻却是今日才见过,而自己身旁的燕北知,与樊逊似乎是多年好友,相交莫逆,难道余奕是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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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奕是故意讲给燕北知听得?
可他就不怕时若闻上道折子吗?依律,巡捕司神捕亦有这个职权。
时若闻若有所思,转过头看一眼燕北知,却发觉燕北知右手攥的紧紧的,目光之中也多了几分不一样的色彩。时若闻猜想,或许尚可二字,并非好评。
杜佑将二人带到省身阁内堂的一张案几前,在这儿可以清楚地看到整个外堂,杜佑俯身捧起一本册子,递给时若闻。
时若闻只觉吏部的册子,似乎比礼部还要厚,难道是吏部的事务太过繁忙?只是当他翻开,才发觉吏部的册子之所以厚重,是因为吏部记事,比起其余五部有一个最大的特点:详细。
翻开第一页,便是今日子时离去的六位官员的登记,若是换了别的几阁,最多写一写何时、何地、几人,但吏部却详尽地写明了这六位官员的官职、爵位、俸禄,一日内曾批阅过何事、临走时有无异样、将于何时再回省身阁,若是有事假,便要详细写明是何故、有无证明、过完有无类似情况,力求详尽。
写罢官员来去,吏部的册子上还有内侍往来几人、何时、奉何诏令,又有日间吏部外堂诸官员有何表现,不过这一段字迹大有变化,时若闻变多问一句,而杜佑的回答是:“吏部只自省,不自治,此为御史台监察所写,”说罢,指了指身后一个伏案奋笔的官员。
时若闻猜想,这位御史台监察现在所写的,只怕就是方才余奕的所作所为了。而那位监察也抬起头来,冲时若闻笑了笑,笑容中带着一丝得意。
“如此说来,”时若闻笑着道:“这位监察大人真是尽心啊。”
杜佑默然不语。
再往后翻册子,便是些不甚要紧的杂项。鉴于尚书大人就在身后,时若闻并没有敷衍了事,而是很认真地翻阅一遍,待到读罢,他转手递给燕北知,却发觉燕北知神色有些恍惚,全然不知自己拿反了册子。
时若闻眉头微皱,余光看了看四周,并无人关注这里,那位监察也伏案写着东西。他心中苦笑一声,旋即上前一步,站在燕北知身前,挡住了御史台监察的目光,顺手拿回册子,将册子翻开一页,颇为好奇地问道:“杜大人,我们在前五阁的册子中,也见过内侍韩重阳奉诏宣尚书往紫宸殿议政的记载,六阁的诸位尚书大人,都是韩公公奉诏来宣的?”
杜佑不知他为何问这个,疑惑的看他一眼,回道:“应当是如此。”顿了顿,又补充道:“韩公公是众内侍之首,只尊圣上令。”
言下之意,吏部亦不知为何如此。
时若闻笑着点点头,又将册子交还给了终于恢复冷静的燕北知。燕北知接过册子,对时若闻微笑着点点头,眼神中满是感激。圣上最忌讳的就是官官相护或结党营私,若是他此时有所异样,被那御史台监察参一本,只怕没好果子吃。
燕北知读册子,比时若闻就快多了,他巡防也有数年,对宫中的事情熟练,只挑拣几个有些反常的问一问,大体来讲并无异样,只是有一件事让时若闻心中稍动。
吏部的册子记载,太子殿下有个随行的禁卫和一个伴读,已然回了宫中,且带来消息,明日午后,太子便可回宫。
时若闻不免又记起城北客栈里的古怪谈话,有人携太子金印与关漠做交易,要他行屠龙之事,时若闻不能确定那是否是真的关漠,更不能断定那携太子印章之人真是太子亲属。
时若闻探头望向那一页,那一页上,写着太子伴读,名为高镇,是国子监学生,他暗自记下这个名字。
待到燕北知事毕,余奕也终于不再盯着芴板,而是起身伸个懒腰,面容中的颓唐神色稍减,走到三人身旁,笑着问道:“省身阁在六阁之尾,应当是二位的最后一站了吧。”说罢,不待二人回答,便自顾自地点点头,继续道:“天色将晚,二位也该回了,我公务在身不便相送,就由杜佑代我送一送吧。”
杜佑点头,补充道:“余大人,你方才已经讲过这件事了。”
余奕倒像是失忆了,敲了敲额头,无奈道:“今日状态不好,记不大清事情。罢了,我还有事,先走了。”说罢俯身在案几上写了些东西,便出了省身阁。时若闻瞧见,他所写的是:吏部尚书余奕,申时离去,出紫禁城,去国子监访友,明日辰时归。
而那位御史台监察,则是仰着脖子,看着余奕走出省身阁,才又低着头写些什么。
余奕走后,杜佑亦是写下:“吏部考功司员外郎杜佑,于申时离阁,送行巡防,片刻即归。”,时若闻明白,这大概算是送客的意思。
西六阁至此,算是转过一遭。今日时若闻将紫禁城看过一半,从东三宫到紫宸殿、衡听宫、六部六阁,这座朝堂的命脉大抵皆在此处,但最令时若闻奇怪的是,一路走来,并没有见到多少武艺高强的护卫,燕北知武艺虽佳,但远达不到时若闻心目中镇守宫城的要求。
习武者,习得筋骨是一道槛,习得内力是又一道槛,江湖上并无人敢给武夫划定境界,即使武艺冠绝天下,也不能讲出一个,真能将世上所有人包括进去的境界划分。但依时若闻所见,宫中的禁军虽甲胄坚固、兵戈锋锐,但还不能抵挡江湖高手,总是人人内力有成,也不过砂砾,若是关漠真的进得了紫禁城,只凭这些甲士,只怕不能拦住他。
但他相信,在他尚未发现的暗处,定然有些别的依仗,只是他不能去查,至少现在不能,甚至连问都不能问。
杜佑也果真将二人送到华策门前,才告辞回阁,看背影,这位杜大人的身形更显瘦削,待他走远,燕北知俯身行礼,感激道:“谢时大人提醒。”
时若闻微微一笑,并不多说,只是问道:“怎的尚可二字,就让你如此心神不宁?”
燕北知叹一口气,并不隐瞒:“时大人久在宫外,有所不知。吏部对官员的评议,会递交圣上朱批,若是批语为好,便交由礼部再评;若是没有批语,只画个叉,就拓一份送交御史台,再交由礼部复评。”
“那这尚可二字,又作和解?”
“天威难测。尚可二字本来即可做好评,也可做差评,只能说是一般。但樊逊我是了解的,绝不止是尚可二字就能说得过去的。”
讲到此处,燕北知深深地叹一口气,将腰间佩剑解下,拄着剑满脸不解。良久,他再叹一口气,继续道:“我也不瞒时兄。其实按朝廷的惯例,礼部评议做满三年,有所政绩即可升任侍郎,但樊逊上书陛下,主动在这位子上又坐了两年,两年一到,又是两年。整整七年过去,一年春秋两评,七年十四评,足够樊逊这家伙把天下的官员都得罪一遍,若是此次评议是尚可,我只怕朝廷官员以为他圣心全失,到时候就麻烦了。无论礼部评议还是吏部评议,其实都靠着圣上这棵大树啊。”
燕北知越想越是烦躁,思及自己过往的劝说和好友日后处境,心头没由来一怒,掌心青光微动,佩剑微颤,眼看剑鞘就要没入青石之中,时若闻微微摇头,按住了燕北知的右手。
燕北知只觉右手忽的没了知觉,那内力自然消散,让地面少了一道疤痕。
“时兄,”燕北知回过神来,连忙遏制内力,无奈道:“我又失态了。”
时若闻摇摇头,劝道:“圣上自有裁断,你无须杞人忧天。”
燕北知却依旧叹气,“谢时兄指点了。”说完随口告辞,一边叹气一边往禁军大营的方向走去。
时若闻静静地看着燕北知的背影,心中一时有些疑惑,燕北知的内力似乎有些奇怪,只是他又说不上来是哪里,良久,时若闻不再多想,转身往朱雀门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