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有什么为时不晚。
邵承立定许久，半晌，照片纷纷扬扬落了一地。
他顺着沙发坐下，翘起二郎腿，压皱了身下相纸，上面两张漂亮的脸蛋也变得扭曲。
“季野怎么只骗我？”
邵承从桌上的烟盒里抖了一支烟出来叼在嘴中，低头，自顾自地打火。
“到底我跟照片里这些男人不分伯仲，哪像你？被季野拒绝了这么多次，还不死心。”
他语气轻蔑，口齿模糊的嘲弄着眼前的人。
“是不是很难过啊洛建春。”
听到他的回答，洛建春深陷的眼眶再次挤出刀劈过一般的沟壑，紧蹙着眉头，显然不太理解邵承的反应。
他不是没有预设过，但轻飘飘两句话就揭过，不像邵承的性格。
洛建春只能认为是年轻人碍于最后的面子，不肯承认自己心动错付。
“你还是不懂，你对季野来说，也只是一个见色起意的陌生人。你喜欢那张皮囊，于是毫无礼貌的迫近，谁会喜欢这样的人？”
烟头上的火星忽明忽暗，一股浓烈的烟雾窜进鼻腔。
邵承长久的吐出雾气，手指撑在肩侧看向窗外。
玻璃窗上斑驳的水渍，莫名就映出了一个人的影子。
他喜欢的岂止是这张脸？
温柔的，戏谑的，诱惑的，时时刻刻带着笑意的画面组成了心底真实具体的季野。
那怎么可能只是简单喜欢两个字就能概括的？
现实总没那么尽如人意，邵承自顾自笑了一声，这么安慰自己。
人得向前看，哪能揪着别人的过去不放？
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他也没有必要和洛建春解释那么清楚。
“喜不喜欢你先把人交给我，扣在你那，我不放心。”
“有什么不放心？好吃好喝的伺候着他。”洛建春说完，邵承态度依旧，坐在沙发里不动，摆明了态度一定要见到季野。
“好吧。”他出神片刻，一改几分钟前苦口婆心的态度，走到门边友好的拉开办公室门，
“既然要见，那就一起去看看。”
邵承不清楚洛建春耍的什么把戏，这样骤然转变的态度，令他心生警觉，第一时间把自己的动态共享给何又文和邵松柏。
-
车辆驶出市里，又向山区开了近两个小时。
洛建春的别墅极为隐秘，高大森密的树木几乎快要将头顶的天空全部荫蔽。邵承下车后，环顾四周，发现这地方竟然连他都没听说过。
“不用担心邵公子，我不会伤害你。”说完，用力咳了两声。
洛建春一副摇摇欲坠的模样，看上去实在不太像能伤害人。
只不过洛建春有这么虚弱吗？
邵承已经忘记上一次见到洛建春是什么时间。
但作为洛水集团的董事长，六十岁的年纪，不该是这副钟漏并歇的模样，仿佛又老了十岁。
他怀疑洛建春是查出身体有了什么问题，才会破罐子破摔，干出这么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情。
两人齐向别墅里走，邵承提防着身边的人，步子止不住加快。
阴谋诡计尚且未知，他必须尽快亲眼确定季野是安全的。
别墅里依旧阴沉着，洛建春看他着急忙慌的样子，指了指楼上，
“人在上面，你上去瞧瞧。”
邵承迈出半步，回头又看他，洛建春笑而不语，眼神沉静又空洞。
异样感再次从后背升起，邵承没有选择电梯，快步从楼梯跑了上去。
狭长的走廊里，两扇门对开着，从房间里照出的光源忽明忽暗打出三角形的阴影区。
饶是从小胆量都非同一般，邵承也被这阴森感弄得有些头皮发麻。
他轻轻喘着气，一鼓作气跑向两扇门之间，一脚踹开了半掩着的木门。
“季野！”
屋里蹲着个人，正背对着自己，邵承一眼就认出是季野的身影，忍不住喊他。
季野诧异地转过身，邵承这才看到他身后还有一个人。
那张刚刚见过的面孔，就这么突兀的出现在眼前，他一时间不知道作何反应。
屋里出奇的诡异，季野也不知道怎么和邵承解释眼前的情况。
他只是听说隔壁房间的人受了些折磨，想着先把人救出来，谁知道刚走进来，看到床上躺着的人，大脑开始不受控制浮现出诸多零星的画面。
像走马灯一样从脑海里闪过，逐渐从一点点碎片，铺成完整的画面。
他叫季野，他有一个爱人，叫江衍。
大脑里汹涌的记忆逐渐平稳下来，季野才意识到那是自己在小世界里的经历。
他竟然有过一个爱人。
季野惊觉，所以他遗忘的，远远不止一个简单的故事。
他又想起自己留在精神舱里的字……
记得……
记得江衍吗?
可是江衍为什么会再次出现在任务世界？
来不及多想，季野先蹲下来推了推床上沉睡的人，尽管比记忆中的消瘦一些，但那张脸没有错，就是江衍。
“江衍。”看见他颤动的睫毛，季野再次轻唤。
江衍像是听到了他的声音，缓缓睁开眼，大脑却像还没恢复过来，直勾勾的出神，瞳孔焦点四散，迷茫的望着天花板。
“江衍。”季野再喊。
似乎是耳边的声音帮他找到了一些注意力，江衍转过头，嘴唇张了张，半晌终于吐出两个音节：
“季野。”
随后，惊喜的坐起身，紧紧抓住了靠在身侧的手臂。
“季野，是我。”
他面色有几分苍白，眼底却全然是浓烈的情意。
季野正准备开口，身后就传来踹门而入喊他的声音，再回过头，就看到邵承逐渐收敛了笑容。
房间里的静谧让邵承心口直跳，他移动到两人身边，视线望向紧紧抓着季野的人，忍不住开口，
“没事吧？”
季野摇头，“没事，我怕你担心，手机有了点信号就第一时间联系你了。”
“他是……”
季野捕捉到邵承询问的目光，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江衍的身份。
“他叫江衍，是……”朋友？男朋友？
可记忆里的一切告诉他，江衍远远不是简单的“男朋友”。
突然发觉眼前这是个难题，季野再次对上邵承的目光，
邵承感受到一阵头晕目眩，强挤出笑容，“他的身份很难解释？”
问出这几个字后，他像是用光了全部的力气，顺着床边坐下来，克制不住的深呼吸着。
原来知道和亲眼所见还是有差距。
虽然眼前的男人没有照片中的那般意气风发，可二人的亲密是骗不了人的，至少季野还没用那种快要把人吞没的目光看过他。
邵承强迫自己要冷静，现在不是计较和谈论这些事情的时候，可各种情绪抑制不住的从心底网上冒。
季野看着邵承强行压抑自己而扭曲的面孔，扯回被抓紧的手臂，扶住了他的肩头。
“不是他的身份难解释，是整件事情我还没搞明白。”
季野知道第一个世界的记忆不是假的，他和江衍那些真实的感情，也真真正正的出现过。
但身体却本能的，更加偏向邵承。
一个是从前相伴至白头的爱人，一个是……
季野烦躁的甩了甩头，弄不清楚眼前的一切，但这份犹豫又切切实实的伤人。
邵承看他焦躁又着急的样子，耸了耸肩，自己从季野的手下挪开，
“别想太多，我就是来看看你有没有受伤，”他语气轻松，“洛建春说带我来找你，我还以为他耍什么把戏，别的不重要，你没事就好。”
怎么可能不重要？
季野知道眼前的人这会儿正有一口气卡在嗓子眼，他在后台呼唤022，却意外没有得到回答。
【022，二哥？】
【022？】
022没有回应，上一次出现这种情况，还是他被处罚积分的时候。
是因为他没按照剧情走，影响了小世界线？
还是什么别的原因，季野无从得知，但江衍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世界，除了022没人能解答。
没有了提问的对象，他收回手，看了一眼床上的江衍，
又望向强颜欢笑的邵承。
良久，终于伸出手，揽住了后背几乎僵直的人。
邵承惊愕的仰起头，第一反应转过头去看床上的人，“情敌”还是那个表情，除了痴迷的看着季野，好像对这个拥抱毫无感觉。
“是，”季野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我的记忆告诉我，这是我曾经的爱人，那是很久很久以前，”
那个很久很久，把邵承的思绪也拉入到飘渺而又漫无目的空间里，转而他听见耳边声音更加坚决道：
“可是我的身体，我的大脑，心跳，除了记忆的每一个环节，都告诉我，你是我的爱人。”
季野说完，身边的景象骤然陷入虚化，就连床上的江衍，也一点点的模糊起来。
身周奇异的景象来不及应对，他紧紧抓着邵承的手，生怕是小世界崩塌的前兆。
“季野。”
“我还在。”
……
“扫描个身体数据而已，神神秘秘的，你就是他们说的博士？”
季野脱掉上衣，坐在一尘不染的房间里。
床单匀整的找不出一丁点折痕，除了床，柜子，以及满屋的实验设备，再也没有别的东西。
背对着他的人轻嗯了一声，没有回身，手指还在虚拟屏上快速运算着。
“你的那些小游戏还不错，”季野肆无忌惮的倒在不属于他的大床上，赤裸着上身，饶有兴趣盯着眼前的背影。
“对你应该没什么帮助。”博士语气冷淡，声音吐字也如同他手下的虚拟电子音一般机械。
“还行，虽然没有办法让我的精神力增长，但比精神舱的恢复效果好了很多。”
季野说完，惆怅的看向天花板。
房顶和墙壁一样的白，一晃眼，让人分不清此刻时不时还活着。
“或许这就是第四宇宙的上限。”他感慨一声，换了个姿势再次撑着脑袋，“你说我活着还有什么乐趣？除了杀点恶心的虫子，就只能躺在星舰里睡大觉。”
“能突破。”
季野闻言，噔的从床上蹦起来。几乎是瞬移到了博士的身边。
他探出身子，和依旧看着屏幕的人，强行对上视线。
冰冷的绿瞳毫无情绪，感受到他的动作，终于分出精力回望向他。
季野从来没见过这样的眼睛，一时间看入了迷。
“你说能突破，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他伸出手，抵着男人光洁的下巴，脸又凑近了些，“敢戏弄我，会有大麻烦。”
“你弄疼我了。”说完，他整个人转过来，正对着季野，“我的身体和您不一样，很脆弱，再用力一点，我的下巴就要用仿真骨骼重新制作。”
季野闻言，松了力道，却把人从椅子上带了起来。
“说清楚点好博士，你说得能突破，是指精神力？”
“小游戏只是我针对模拟塔开发的demo版本，其沉浸和精神力改造能力，不如真正版本的1％。”
说完，他看见原本神情戏谑，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致的人，爆发出强烈的情绪。
“真的！？你快把正式版弄给我，我已经迫不及待了。”
季野再次看向他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欣赏，人也温柔起来，贴心捋了捋因为自己过于粗暴而弄乱的衣领。
“模拟塔虽然可以磨练你的精神力，但会彻底屏蔽关于你本人的一切，如果你的精神力不够强大，会彻底迷失在其中。”
季野听完不仅没有畏惧，反而更兴奋了。
他欣赏的打量着眼前冷冰冰的男人，想起了关于博士的那些传闻。
什么第四宇宙最聪明的人，可以对抗第一个帝国的大脑，
和他智商同样出名的，还有那羸弱不堪的E级体质。
“我真是小瞧你了。”季野点开通讯屏，笑嘻嘻将自己的身份码露出来，
“扫描我，给你个同第四宇宙最高指挥官通话的机会。”
-
作为第一个从模拟塔出来的人，季野马不停蹄的再次赶回实验室。
这一次，他不再像之前那么冷淡，一眼就在人群里找到了那个出挑又浑身散发着寒气的男人，冲上去将人抱起，托得老高，激动的转了一圈。
“你真是天才！我的精神力真得在增长！”
实验所的众人惊异地看向两人，却没敢发言，生怕打扰了他们的指挥官和博士，纷纷快步退出房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