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庭晟:“我以为你会好奇我为什么要特地跟他分析一番当前的局势,或者为什么告诉他今晚要处决他之后又特意让你找人劫狱。”
“这有什么好问的?”程铮耸了耸肩,道:“大帅你虽然当着那小子的面把他贬得一文不值,但事实上对于北蛮人而言,他就好像是一个楔进我们内部的钉子,越是这个时候,越是希望能通过他得到一些有用的消息,咱们就是要利用这一点,借他的嘴提醒蛮子,好好掂量掂量他们跟莫烨的这笔买卖划不划算,对吧?”
“不错啊,就这么几天没见,又长进了,”莫庭晟不吝赏识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现在这个职务还是屈才了。”
“可别,”程铮往后躲了半步道,咧开两排大牙:“能给您做副手已经是末将几辈子修来的福气了。”
莫庭晟眼神一暗,收回手:“少贫嘴。”
他说这话的时候别开了脸,程铮并没有看清楚他的表情,于是继续问道:“不过有一点末将确实不太明白,既然大帅想让他做传话筒,那直接告诉他您的身份,你所说的那些事情不就更有说服力吗?”
莫庭晟已经压下心绪,答道:“齐展啸这个人胸无大志,别的本事没有,唯独把他老子的自以为是是学了个十成十,他只会相信他自己觉得信得过的,对他而言,兰昊才是那个他自以为熟悉的人。”
“如果让他知道了我的真实身份,加上我和莫烨的那一层关系,在他眼里,我也就不是一个纯粹站在莫烨对立面的人,跟他说的那一番话反倒不比现在有说服力。”
程铮认真沉思了片刻,又问:“那您又怎么能确定他就一定会投奔北蛮人,而不是投奔莫烨呢?”
莫庭晟笑了笑,道:“齐轩祖籍就在西北,他却宁愿选择名不正言不顺地躲到这北境军来,你知道为什么吗?”
程铮老老实实摇了摇头。
“因为他从骨子里就害怕姓莫的。”莫庭晟道:“莫家世代将门,是他齐家在朝中唯一不敢动,也不敢轻易招惹的,所以尤其像他这种全然依靠家族荫蔽作为筹码的人,自然是将‘远离莫家人’刻进骨子里的,而且我猜,莫烨定然不会将自己的处境如实告诉北蛮人。”
齐展啸知道自己后路尽断,眼下摆在他面前的除了莫烨和北蛮人两条路之外,别无他选。
而他这个人贪生怕死,胆小自负,越是处在戒备状态,就越是容易被本能左右。
既然要选择北蛮人,毫无价值的他就必须想方设法彰显自己的价值,那么莫庭晟刚才透露给他的这些“内部消息”,自然就会成为他眼下最拿得出手的“敲门砖”。
“哦——”程铮猛一拍手,恍然大悟:“所以你刚才故意告诉他你要杀他,不单单只是为了铺垫今晚演的那场戏,而是要将他进一步推向北蛮人!”
莫庭晟笑看着他:“我看你小子刚才老神在在的,还以为你都明白了,敢情只是一知半解?”
“那有啥的?我就算连那半解都没有,大帅你吩咐的事我也照做不误,”程铮豪气干云地拍了拍胸脯,趁机表了一波衷心,转而又颇为感慨:“所以大帅您在被药物影响了神志的情况下还能这般思虑周全,末将佩服。”
“思虑什么?”莫庭晟挑眉:“我刚忽悠了齐展啸一大堆话,有一句倒是真的,我是真的刚刚才想到这小子还能物尽其用。”
程铮:“......”该不该提醒一下大帅好歹注意维护一下个人形象?
他顿了顿,还是觉得把无关紧要的话咽进肚子里,只是问道:“不过,北蛮人如果不相信齐展啸的话怎么办?”
莫庭晟:“信或不信都不重要,只要齐展啸把话带到,怀疑的种子也就埋下了。”
日头西落。
正月过半,黄昏却依然每天都只是赶着时间来走个过场,夜晚来得又快又急,前一秒还晒着太阳,转个身的功夫,便黑透了。
一天又一天,日子趁人不备溜得飞快。
放走了齐展啸之后,莫庭晟就一直派人关注着西北和北蛮人的动向, 另一方面也在尝试沟通临近的县城,金陵毕竟是远水,凿渠引水需要时间,他得在金陵之外给自己留一条后路。
可十几天过去了,没有一件事是顺利的。
西北军和北蛮人如今都是惊弓之鸟,有一点风吹草动就能把他们吓成炸毛的鸡,草木皆兵地防备周遭,试探了两次之后,派过去的人只好远远盯着,没办法再做进一步深入。
至于周边邻近的几个县城,五个里面有四个主事人和稀泥,剩下的一个县是真的颗粒欠收,有心无力——对此莫庭晟也别无他法,他手头只有一张接管北境军的旨意,且战事未起,他连个正经的名目都没有。
关关难过。
莫庭晟看完最后一封回信,只觉得这主帐就像个不见天日的鸟笼,关得人越发胸闷气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