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我彻底死后，还会不会记得您。”
说着的同时，厄歌莉娅体表的蓝光在以一种缓慢的速度消散着。
毕竟这仅有一点意识的残魂，能在他的力量下维持这么久，也是奇迹。
“……”
阿加雷斯沉默着。
魔神死亡，不会像凡人一样归入地脉，而是像那些所谓的原神，成为这方世界，以及祂们的养料。
不过，以他的手段，宁愿让她化作纯净的力量庇佑此大陆，也不愿让她成为祂们口中的食饵。
死，是无法避免的。
哪怕强如他，也差点死在那次可怕的浩劫当中。
看到他的沉默，厄歌莉娅并不感到意外。
他的存在，恐怖又未知，也许知晓他的名字，还是件坏事……
只是……
“跳支舞吧。”
他缓缓开口。
“为您献舞？”
厄歌莉娅有些惊讶，真是奇怪的要求。
不过，虽为神明，舞蹈也是她的强项。
毕竟自己教出了小芙芙这样青出于蓝胜于蓝的舞蹈天才。
“请问您要我为您献上哪种舞蹈？”
枫丹的舞蹈种类繁多，融合了须弥花神一脉……开枝散叶。
虽然如今流传枫丹人间的很少了，但作为水神，她几乎知晓自古至陨落时的枫丹所有舞蹈。
何况她曾经还向草神在世界树里取得相应的各国舞蹈呢。
“《黯与水之诗》”（黯与水之诗）
缓缓说出这舞蹈的名字，他的眼睛里出现一抹追念。
“那是什么舞蹈？”
听着名字，厄歌莉娅懵了。
听都没听过，别说跳了。
原本的自信一下子被浇灭……
额……是这古老存在的不为人知的舞蹈吗？
“我教你。”
伸出手指，一缕细丝融入厄歌莉娅的身体里。
脑海里，浮现出一种从未见过的舞蹈。
微微感悟，厄歌莉娅睁开眼，不是震惊这舞蹈的复杂性，而是一脸懵逼地看着他。
你管它……叫舞蹈？？！
终于……在她熟悉的脸上出现了熟悉的对于此事的表情。
男人嘴角勾起一丝丝连放大镜都看不到的弧度。
“跳吧。”
男人微微动用力量，她的旁边，出现一个只有轮廓的人。
瞥其模样，大概率是以他自己为参照对象的。
“这……”
脑海里的舞蹈，厄歌莉娅有些迟疑。
双人舞，但是另一个人如同亖掉的尸体一样要自己来引导，而且活动的范围却那么小，小到您这手掌心就是舞蹈的范围……
您确定这是舞蹈而不是折磨？
“跳吧。”
阿加雷斯静静地看着。
毕竟这舞蹈，可是你自己发明出来的……
“好吧。”
……
起步，微缓。
厄歌莉娅拖住这个“尸体”，顺着记忆的舞步艰难起舞。
局促狭小的舞步像牢笼一样，限制着身为水的柔放……
就当是他的恶趣味吧……
看着她在自己手心上的滑稽舞步……
他也回忆起曾经的过往。
[身为神明，怎么不会舞蹈呢？若是你的子民看到了你的舞蹈，那不得彻底疯狂！！]
[你实力这么强，怎么动作僵硬得像个尸体一样啊？！！]
[罢了，我豁出去了！！就当我创造的双人舞，陪我同舞的，是个尸体吧！爱动不动！！]
[你好意思称这舞蹈为「黯与水之诗」？？！诗？史！]
[为你亲手造了这么一坨玩意儿……简直糟蹋了我的名声……]
[什么？你说不要在民众眼下跳，我就要跳！！！]
[不仅如此，我还要把这舞蹈，跳出花来！！！]
[跳到你都能为我享受的程度！！！]
……
时间缓缓流逝，厄歌莉娅的身形逐渐黯淡，就连支撑起这个“尸体”的力量都有些勉强。
但奇怪的是，她的舞蹈，不知为何越发越流畅。
以对方身体为中心，如水，如花绽放舞蹈，即便是在这手心中。
她却像一条挣脱了束缚的鱼儿。
果然……真正的舞者不会因为场地所局限。
看到她的翩翩起舞，阿加雷斯神情有些波动。
看来，哪怕在你的子民面前舞蹈，博得的，一定是如浪潮般的喝彩吧……
只可惜……
……
舞尽曲散，厄歌莉娅轻捻指尖，闭眼享受。
不知不觉，从起初的艰难变得意想不到的流畅……
原来，这舞蹈，并非是要对方配合地如何之好……
而是自己，怎样去迎接，化解他僵硬的舞姿吗……
黯与水之诗……
其实是水赠予黯的无言诗篇吧……
随着那个他设下的舞伴消失，不知为何，她反倒有些怅然若失。
“啪啪——”
男人鼓起了掌声，看着浮在半空中的她，眼里带有了赞赏与认可。
“跳的比你曾经跳过的任何一次都要好……”
“而且，从那具意识里，即便一直以拙劣的表演居多的我，也在和你享受这个过程。”
“不错。”
听着他的赞赏，厄歌莉娅不知为何有种巨大的满足感，不过听他说，自己跳过了很多次。
“那我能否知道您……”
突然，厄歌莉娅本就黯淡的身体在逐渐消失。
“阿加雷斯。”
他终于向她告诉了他的名字。
“阿加雷斯么……”
脑海里一直在拼命检索这四个字……
能够让这四个不相干的字组成一起的记忆在哪里……
自己的诞生……
漫长的漂游……
自己的哭泣……
得到眷属……
安邦定国……
魔神战争……
管理枫丹……
自己陨落……
再到如今……
数千年的记忆里一直都没有关于阿加雷斯的记载！！！
我忘了什么……
我遗忘了什么……
这个世界到底掩盖了什么？！！
看着男人那浑浊的瞳孔，厄歌莉娅心里只有无限的心疼。
受尽磨损诅咒的他还记得我，我为什么对他没有一点印象！！！
绝望……真正的绝望。
自己身为神明，居然会彻底遗忘一个能够历经无尽磨损诅咒的存在！！！
恐惧……
厄歌莉娅恐惧地抱着头，眼里出现泪水。
我真的不记得了……
我忘记了您……
我真的不想遗忘……
我不想死……我死了，就代表我真正的忘记你了……
厄歌莉娅流出脸颊的泪水来不及下坠，便化成蓝色的星点消散。
消失了，就再也没有机会记得你了……
对不起，我忘记了你……
就在她憎恨自己的无力的时候，一个冰冷的手掌摸在她的脑袋上。
“别哭……”
“遗忘，是件好事。”
勾起手指擦拭她那如同瓷娃娃般的脸颊上的泪水，阿加雷斯平静道。
“背负太多的记忆，承受世界千年的诅咒磨损，相比活着，铭记……”
“死亡，遗忘，才是更好的选择。”
冰冷的手指却温柔擦拭着厄歌莉娅的泪水。
厄歌莉娅停止了哭泣，脑袋一片空白。
这种感觉……
这种感觉……
昔日埋葬的记忆，曾经弱小的自己在面对浩劫时……最后的一次记忆。
从下到上，她的身体逐渐消散，归于天地。
但最后，就在她彻底消散前的瞬间，她那即将泯灭的灵魂，说出了让男人千年以来第一次不平静的名字。
“阿清……”
最后的语气不像如今的沉稳，温柔。
而是曾经降世时那形影不离的她陪伴在他身边的活泼，生气……
“嗯……”
空荡的空间里传来略显孤独但又有些高兴的声音。
他那浑浊的瞳孔里似乎有着自诞生来便不曾见过的朦胧。
“看来你还记得我。”
望着前方消散的身影，他用此生最缓慢的语气道：
“再见了……”
“厄歌莉娅。”
……
枫丹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