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小宛突地弹身电奔而去。
董卓英心头一震,大叫了一声:“何姑娘!”
跟着也弹身向何小宛去处追去。
约莫二十丈左右,只见何小宛刹住了娇躯,董卓英一眼瞥见地上有一具尸体,不由惊诧莫名。
“这怎么回事?”
何小宛怨毒地道:“他便是上官予。”
董卓英惊灵不已的栗声道:“他便是上官予?怎么会陈尸在此呢?”说完,目注何小宛。
何小宛恨恨地道:“这得感谢你了!”
“我不懂!”
“他是为了‘石纹神剑’而现身的,正巧被我遇上,报了大仇,其时,正是你出手杀‘神针医圣’四名手下之际”
“哦!怎不听搏斗之声?”
“他一招毙命。”
“啊!”董卓英更加骇然,他还不知道何小宛的真正功力究有多高,既能一招搏杀上官予,这种身手是相当惊人了。
何小宛沉默了片刻,才沉声问道:“你以为我该不该这样做呢?做得对,还是做得不对呢?”
董卓英内心深处涌起了愧疚之意,自己不察真情,以冷酷无情的态度来对待她,这使少女芳心,打击是很大的。
当下,连声说道:“对,对,对极了”
何小宛粉腮又是一寒,冷声道:“你不再目为我为败德乱行的女子?”
董卓英歉然一笑道:“那只是误会。”
何小宛的声音变得更冷地道:“现在,误会解释清楚了,我也该走了!”说完,转过娇躯董卓英心头骤然涌上北邙古墓香纸拜祭的一幕,若非情深意浓,是绝对不会如此的,当下弹身拦住去路,却又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何小宛淡淡地道:“阁下有何指教?”
这“阁下”两字,使得董卓英啼笑皆非。
但他知道本是自己对不起她,伤了她的心,当下尴尬地一笑,道:“宛妹,你在生我的气,是么?”
“我怎敢生阁下的气,那岂非笑话?”
“宛妹,你在恨我?”
“都谈不上,一切都过去了!”
“宛妹,过去是误会,现在业已冰释了”
“哼!误会,现在当然知道是误会,当你冷面无情的时候,你想到是误会么?你曾坦白提出来么?”
“宛妹”
“你轻信流言,根本就否定了我的人格”
“宛妹,我错了,不行么?”
“你,怎能有错,错的是我,不该自贱”说到这里,眼圈又红了,举步转身又要离开。
董卓英发了急,一揖到地,诚恳地说道:“宛妹,我认错,我向你赔礼,请你原谅!”
何小宛突地像小孩子受了委屈般的“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抽抽咽咽,如子规夜啼,伤心极了。
董卓英倒被她哭得没了主意,一时之间,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他有生以来,从未经过这种场面。
何小宛哭了一阵子,自动止住了悲伤,粉腮泪痕斑斑点点,像一朵带雨梨花,可爱又可怜。
董卓英鼻头酸酸地痴望着她,忽然,他忘情地上前把她搂在怀中,激动地呼唤道:“宛妹!原谅我!”
“英哥哥”
她没再说什么,只这三个字便够了,一切误会气恼,也在这一声亲切的称呼中烟消云散了。
两人紧紧拥抱,浑忘了一切,沉浸在蜜水似的情境里,仿佛世间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而世间也是可爱的了。
郎情似水,妾意如云,点缀着荒唐的黎明。
久久,何小宛轻轻推开了董卓英,粉腮如朝霞,娇羞不胜的低垂着螓自道:“英哥哥,天亮了!”
董卓英犹似在梦中,迷惘的道:“是的,天亮了!”
何小宛展颜一笑道:“英哥哥,我们到哪里去?”
是的,要到哪里去?两人都是人海孤雏,如断梗飘萍。
董卓英突地一哂道:“宛妹,你说当年赠你武功秘笈的无名老尼,说你命中与空门有缘“何小宛粉腮一变,道:“英哥哥,你为何说这话?”
董卓英也自觉自己失言,忙道:“没什么,我不过是逗着你玩的,算我没说这句话吧!
我要踏遍天涯海角寻仇”
“我,与你一道,成么?”
“当然可以,有什么不成!”说着,情不自禁的朗声作歌,唱道:“血泪盈眶,仇恨满腔;忍看衰草斜阳!无限凄凉,无限仓皇,男儿有泪岂轻弹!仗太阿,除强梁,恩怨未了复何待?速着征裳!”
音调铿锵,豪气干云。
何小宛娇声道:“不切题!”
董卓英笑道:“什么不切题?”
何小宛故意装出老道学的模样,一本正经地说道:“现在晓色初露,哪来的斜阳?”
“啊!这个,这是我在荒山一时兴至,胡诌的!”’“好,这算通过,你分明持着石剑,却唱仗太阿,还有除强梁也不大贴切,你是在寻访仇家”
“依宛妹的意思呢?”
“应改为仗石剑,斩彼猖!”
“好,好,谨谢夫子斧正。”
两人相顾大笑起来。
笑声止后,何小宛皱眉忧心的道:“英哥哥,这些尸体任其曝露不好,会连累此地街坊。”
董卓英低头想了一想,道:“有了,移到范瑶母子那间破屋中,一把火千干净净,此地没紧邻,火不为祸”
“好办法!”
“那我们快动手,天已亮了,迟了不便。”
于是两人合力,把六具尸体堆置在木板的破屋中,燃上了火种,点燃起来,双双驰离现场。
董卓英一身之外无长物,所有的已带在身边了,自无回店的必要,两人相偕奔向大街,共进早点。
吃食之间,何小宛道:“英哥哥要找的仇人是谁?”
董卓英面上刹时又罩上了仇和恨的乌云,低声说道:“池州庆云山庄之主‘一指擎天司徒业’!”
“那我们到池州?”
“不,庆云山庄早已成了废墟,司徒业下落不明!”
“庆云山庄在江湖中声名不小,庄中弟子当不在少数,还有司徒业的家属,难道全没了踪影?”
“司徒业发妻早丧,没有留下子女,庄中除了食客,便是下人,还有一批护庄武士,全是招雇的,树倒猢狲散,更到哪里去找人?”
“庆云山庄是如何被毁的呢?难道”
“江湖中无人知道,传说是被毁于天火。”
“唔!这其中必另有文章!”
“找到司徒业本人,真相当可大白!”
“设使庆云山庄是被毁于强仇大敌:极可能是杀人而后放火,恐怕无一活口,不然岂有不露蛛丝马迹之理,至少那些侥幸的武士食客多少会露出点风声”
“我也曾这么想过,但我发过誓,找不到人也要找到他的尸骨,非要追查个水落石出不可!”
“那该如何着手侦察呢?”
“另外有个人也在找他,有丐帮弟子为助”
“谁?”
“叫‘诛心员外’,其实来历不详。”
“哦!诛心员外,我见过此人,很神秘。”
董卓英想起自己误认诛心员外为仇人,而对方也误认自己为他想找的人,始终感觉不能释然于怀。
这其中是巧合,抑是另有蹊跷,不得而知。
突地,一个中年丐者,逡巡到店门口来,不住的以眼光打量董卓英。
小二见是个叫化子,便大声喝斥道:“喂!要饭的,清晨大早,你这算什么?讨饭也得有个谱呀!”
中年丐者翻起白眼道:“别狗眼看人低,你知道大爷准是来要饭的?这街道是你家的不是?大爷可又不曾进门”
小二怒哼了声,无可奈何地转开了。
中年丐者喃喃自语道:“世上仅有诛心者,人间何来长恨生?嗯!长恨,长恨,其恨何为”
董卓英向何小宛施了个眼色,道:“宛妹,我们该走了!”
说完,叫小二会了帐,双双出门。
那中年丐者一步一跛,又走得远了。
董卓英偏了偏头,何小宛立时会意,两人遥遥跟在那丐者身后,向前走去,不久,出了城,到了人稀之处。
董卓英闪身追上,沉声道:“朋友,有什么见教么?”
中年丐者止步回身,道:“少侠是”
“区区长恨生,朋友是传诛心员外的消息么?”董卓英说完,双日凝视着对方:静待答复。
中年丐者一拱手道:“抱歉,要饭的眼拙,一时不敢指认,恐怕会认错了人,诛心员外已于日前去了沂城山,留下话转告少侠,请立时赶去。”
董卓英心中一动,抱拳道:“多承指引,就此致谢,他还说了什么没有?”
“就只这么一句话,少侠知道怎么走法么?”
“沂城山区区知道。”
“要饭的话已传到,就此别过了!”说完,扬长而去。
何小宛问道:“我们这就去沂城山么?”
董卓英一颔首道:“当然,立刻动身,可能诛心员外已得到了仇家的线索,我们得赶快,不能让他着了先鞭,如他一时留不住手,事情就糟了!”
“我们走吧!”
“好!”两人认路北上。
渡过黄河之后,扑奔济源。
到了济源,离沂城山便不远了。
一路之上,董卓英心情十分紧张,诛心员外既然传了话,十有九是得到了“一指擎天司徒业”的下落行踪,这是双方早已说好了的。
见到了司徒业之后该如何?这是董卓英思量的重点。
诛心员外比自己早一天上路,如果他先找到了司徒业,有几个问题值得焦虑——第一、他的功力是否司徒业的对手,司徒业的“一指禅”当今武林没几人敢于轻视的。
第二、如果司徒业有昔年食客随在身边,诛心员外孤掌难鸣,可能反遭其害。
第三、设使诛心员外的功力能胜过司徒业,搏斗之下收不住手时,自己报仇之举亦将成为泡影。
愈想,愈感心中怔忡,这些都是极可能发生的情况。
在济源住了一宿,天未明又起身赶路。
这一急赶,看出了“芙蓉仙子何小宛”的功力,较之昂藏七尺的董卓英,不遑稍让。
过午不久,到了沂城山下。
董卓英望着风尘满面的何小宛,爱怜的道:“宛妹,这两天苦了你,我们歇一会儿再上山如何?”
何小宛深情款款地嫣然一笑,道:“我不累!”
但两人还是拣了块大石,坐下休息。
“英哥,大仇了断之后,你准备做什么?”
“我们一道去看范氏母子”
何小宛一撇小嘴道:“我不是说这个,我是说你将来的打算,比如说继续行走江湖,或是嗯”董卓英摇了摇头,道:“我现在还没想到那些!”
何小宛撒娇似的道:“但我现在想知道!”
董卓英反问道:“宛妹你呢?”
何小宛笑容一怔,幽幽地道:“断梗飘萍,无凭无依,我我准备出家,青灯木鱼,了此残生。”
董卓英哈哈一笑道:“你做尼姑,我去当和尚!”
何小宛娇嗔道:“你坏死了!”
董卓英正色道:“宛妹,恩仇了断之后,我要找一处名山,结庐而居,远离世俗,不再蹈那江湖风险”.何小宛“噗嗤”一笑,道:“年纪轻轻,话说得老气横秋,我还没听说过这样年纪的人避世隐居。”
“宛妹,我是很认真的,我恨那血腥残暴!”
“英哥你一个人么?”
“我有位红颜知己,但不知道她是否愿意与我同道,事了之后,我得问问她,如她不愿意,那只好孤独一人了,先师号称‘孤独老人’,我就做个‘孤独小人’吧!”
何小宛粉腮—变,道:“你那红颜知己美么?”
董卓英仰首云天,悠悠地道:“美,美赛天仙!”
何小宛轻轻一咬牙,道:“她是谁?”
董卓英目注何小宛道:“宛妹定要知道她是谁?”
何小宛花容惨淡,强装出一丝根本不是笑的笑意,酸溜溜的道:“我要知道,你能告诉我么?”
“这未免强人所难”
“不!你得说出来。”
“以后再告诉你不行么?”
“不成,现在就得告诉我!”
“如果我不说呢?”
“我马上走!”说着,变色而起,眼眶也红了。
董卓英一字一顿地道:“她叫芙蓉仙子何小宛。”
何小宛娇呼一声:“你使坏!”娇躯扑了过去,董卓英一把将她搂在怀中,两人陶醉在柔情蜜意里。
一片浮云,无声无息地从空飘过,山花送来阵阵幽香“叽喳”鸟语,似在妒羡这一双江湖情侣。
软玉温香抱满怀,董卓英完全沉醉了。
“宛妹,你真的愿意与我长相厮守?”
“唔!”这声音像梦呓,虽然只简单地一声“唔”已代表了整个心意,真是满腹儿女情,尽在不言中。
董卓英把她搂得很紧,两人的心灵,似已融合在一起了,此时无声胜有声,再说什么都嫌多余了。
正如俗语所说的“无言之言最真挚”
浮云蔽日,大地突显黝暗。
山野林越,骤呈凄迷。
董卓英蓦然惊觉,绮念顿消,轻轻一推何小宛道:“宛妹,我们该入山了!”
何小宛似乎极不情愿地坐起来,理了理散发,杏眼迷离,桃腮带晕,大有“此身犹是梦中人”之慨。
久久,才漫声应道:“山间的天候变化真快,会下雨么?”
董卓英举头望了望天色,道:“可能不会!”站起身来,下了大石,又道:“宛妹,我们上路!”何小宛无言地点了点螓首,两人开始入山。
沂城山虽非穷山恶岭,但也层峦叠嶂,幽谷断涧。
两人登临当面的小峰;董卓英估量了一下山势,指着右方隔涧相对的一座高峰,道:
“宛妹,你看”
“好宏伟的山峦!”
“我们到那峰头去看看好么?”
“好!”这是一道绝涧,涧陡峭如削,从上往下望,可见奔腾的涧水呼轰如雷,狂喷白沫,令人目震心惊。
两人施展轻功提纵术,落到涧底,然后借水中突出的砥柱,飞弹而过,手足并用,攀上了高峰之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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