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豫南平原——这里曾是古战场,演绎出无数英雄故事,千古流传。刘备三顾诸葛孔明,曹孟德火烧新野,张翼德横槊当阳挢,便发生在此。
时至今日,依然是武林纷争,腥风血雨之地。而近日在南阳发生一起满门二十七人被杀的血案,更是震惊了武林,也引来了众武林豪杰探究。
此时,正值炎夏,午未两时辰,太阳像一团巨大的火球,高挂在天际热力四射,简直能把人烤焦。
眼前的官道上,往常是车水马龙,熙熙攘攘,非常热闹繁忙。
这时已是行人绝迹,空荡如野,不论是行族骑乘,走夫贩卒,全都避在荫凉处,只待躲过这酷热的时辰,再行上路。
在距官道数十丈远的一棵古老的榕树下,一伙人正歇凉,这些人看样子刚到不久,身上热汗直淌,手中不断挥动扇凉。其中有一人,年纪约二十出头,衣履蔽旧,一把长剑横在膝头上,肋下是一个褪了色的织绵袋,从装扮看,像是个落魄的武士。
只见他一边扇凉,一边抬头向树后看去,眼光停留在普慈庵三个大字上。嘴里喃喃自语"噢,这里便是普慈庵了。"正在武士注目观看之际,庵门徐徐开启,从庵里走出一个年约十八、九岁的年青少女,穿着朴实,好似乡下女子。
当她行经武士的身边时,脚步滞了滞,转脸望了一眼。
四目交投,武士心弦陡然一震。
少女的脸色也微微一变,随即飘然而去。
但她的影像似乎还留在武士的眼前,清丽脱俗,冷艳逼人,谁只要看了她一眼便会一辈子忘不了。
更令武士心震的,是她的眸子,眸光像利刃,充满了野性,这与她的面庞极不谐调。
她是谁?望着她背影消失的方向武士自问。
一条人影冲出庵门,停住,四下张望,是个中年女尼,脸色十分难看,当目光扫到武士时,略微停留了那么一下,随即匆匆朝前奔去。
武士心中一动,这尼姑定是去追那野艳少女的,至于为什么,他懒得费心去想,因为事不干己,突然,前方一声惨厉的叫声引得树下人群哗然。武土吃了一惊,站起身来,皱了皱眉头,弹身奔了过去。
只见官道与通往尼庵的小路交叉口躺了个人、赫然是刚刚去追人的中年女尼。
疾行数步,到了女尼身前一看,心头突然抽紧,一地的血,宽大的僧衣已濡湿了一半,人没死,还在抽搐。
举目望去,一个苗条的身影已在十丈之外,快速地变小,身法相当不错。
毫无疑问,杀人者便是野艳少女。但现在是救人要紧,武士咬咬牙,蹲下身去,沉声道:"师太,伤得重么?"中年女尼瞪着失神的眼,努力翕动嘴唇,但发不出声音,涌出的是血沫,根据经验,伤已深透内腑,通常已无法救治。
武士的眉头紧紧锁了起来,现在,他才发现创口在腋下肋之间,似是刀剑之伤,当下再次开口道:"师太,她是谁?为何要杀你?"女尼眸子大张,拼命挤出四个字:"复一仇一使一女!"眸光黯淡下去,瞳孔放大,一堆血沫盖住了嘴,寂然不动,断气了。
武士触了触女尼的鼻息,再摸了下腕脉,吁口气,直起身来,心里想:那野艳少女为何要杀一个遁入空门的人?那少女是从庵门内出来的,她们之间有何过节?现在只有进庵去查问明白于是,他立即掉头往尼庵奔去。
通常一个男人是不进庵堂的,但现在事出非常,也就不管这些规矩了。
他大步进人庵门。
门里是个庭院,杂生了些花草,两叶墨竹分据院子的左右两角,竹丛边水池假山对称,水滴苍苔,令人有沁凉的感觉。
迎面是佛殿,装点得近于华丽,目光透过殿门,可见手持杨柳枝净瓶的大士塑像,善财龙女分依两侧,青灯木鱼隐现在氲氤的香雾里。
宁静,使人不期然地兴起脱俗之念。
渺无人迹,难道这庵堂只中年女尼单身主持?武士进到殿门之外,殿里的确没人,本来是清静之地,但由于中年女尼的被害改变了感觉上的气氛,清静变成了死寂,还隐隐透着阴森。
"有人么?"武士放开嗓门叫唤了一声。
没任何反应。
犹豫了片刻,武士跨入殿槛。目光巡视了一遍之后,从佛龛绕过,出中门,又是一个花木扶疏的小院,三方是精舍,依然不见人影。
轻轻吐口气,笔直走向居中的精舍,一明两暗,明间是个小佛堂,青馨木鱼,香花素供,中间挂着观音书像,落款是吴道子,是真迹还是膺品便不得而知了。
供桌前有三个蒲团,都有跪的痕迹。
由此看来,庵里便不止中年女尼一个,可是人呢?呆了一阵子,步向右方的房门,里面是介于静室与卧房之间的布置,有云床,也有绣榻锦衾。
使人惊诧的是房里居然散发出属于女人闺阁的幽香,出家人竟不能除俗么?又到左首房门,刚刚到了门边,里边传出"啊!"的一声尖叫,出乎意料之外的突发情况,使武士心头为之剧震,下意识地退后一步定定神,再向前,目光扫处,全身的筋肉都抽紧了。
房里的布设跟右首那间大同小异。
一个俗家装扮的中年妇女缩坐在房角,惊恐地望着武士,脸上的表情像是突然碰见了鬼。
床边地上,一个妙龄女尼躺卧在血泊里,流开的血水像一条条的红蛇。
"这是怎么回事?"中年女人直发抖,似乎已瘫在那里不能动弹,瞪着的眼连眨都不眨。
"到底是怎么回事?"武士再问了一声。
"你大侠不是哪一路?"中年女人终于挣出了声音,声音是抖出来的。
"什么一路?""复仇使女!""复仇使女!"武士叫出声,"是她的杰作,太可恶了!"脑海里立时浮起那野艳少女的影像,一个如花似玉的少女,竟然会是杀人如儿戏的女魔?如果不是亲眼所见,谁能相信?杀人不是消遣,也不是享受,总是有原因的,是什么原因呢?"她为什么杀人?"武士紧迫着追问。
"不知道!"中年女人摇头,现在她已镇定了许多,不像刚才怕得要命的样子,吐语也顺畅了些,不再发颤打嗝。
"你竟然会不知道?""是真的不知道!""庵里有些什么人?"武士目芒闪了闪。
"有住持师太,刚才追凶手去了,还有两位小师父,一个被杀就是这位,另一位进城募化,我是打杂的。洗衣烧饭,服侍"她没说下去。
"哦!"武士习惯地皱起了眉头,住持师太不用说就是那被杀的中年女尼,两个年轻的一个进城募化,如果归途上碰到复仇使女,会不会跟着遭殃?想到这里,觉得这档事既被自己碰上,如果袖手不管,有违武道精神。
当下神色一怔道:"你们住持师太也在路边遭了毒手,你设法报官和请人料理善后吧。我有事得马上走。""住住持也"中年女人哭出声来。
武土转身匆匆离去。
路边凉亭,本来木栏坐椅已经朽坏,不知是那位好心的路人在亭子里摆了几块平整的大石头当作椅子用。现在,日头已经略向西偏,但暑气不减。
一个青衣少女独个儿坐在亭子里的石头上歇凉,她,就是在普慈庵杀人的野艳少女,从她紧蹙的眉头看,似乎有极重的心事。
三骑马奔到,在亭子边勒住,可能是赶路太急,加上酷热如焚,三匹马都在那吐着白沫。
马上人一个是油头滑脸的中年男子,另两个是彪形大汉,其中之一是个大胡子,绕颊的短髯像镶了一圈粗硬的猎鬃,加上一对突眼,显得十分狞恶。
另外一个脸上挨过刀,一条凸起的肉线从额头正中央斜到眼脸下方,说多凶有多凶。
中年男子两眼直勾勾地盯着亭子里的青衣少女,脸上挂着邪笑,伸脖子在吞口水。
青衣少女仍在想心事,似乎根本不知道亭子外来了人,连眼皮子都不撩一下。
"老大!"刀疤汉子开了口,声音像驴叫"歇会吧,顶着大日头赶路,人受不了,牲口更受不了。"中年男子似乎被青衣少女吸了魂,根本没听见。
"我说老大!"络腮胡接上道:"咱们歇会吧!"嗓门提得很高,像是在吼。"哦!中年男子回过神来,"什么?歇脚!不成,要是一歇就不能在时限内赶到地点,这么着好了,你两再赶一程,另外找合适的地方歇凉。""那老大你呢?"络腮胡子浓眉翘了翘。
"我?嘿嘿!"中年男子下了马背:"我先在此地喘口气,会赶上你们,走吧!""老大!"刀疤汉子耸耸肩,目光朝着青衣少女一扫,撇着嘴,"是毛病犯了么?这种天气,这种地方,您还提得起兴致?""快走,别废话耽搁时间。"中年男子用力一挥手。
"老大,包您不误事,好事成双,哈哈!"落腮胡边说边拨转马头。
"走!""是!"刀疤汉子提缰,双腿一夹。
两骑马拨开四蹄,向前冲去。
中年男子目送两名手下离去,然后把马缰朝凉亭柱上一绕,搓搓手,靠在柱边,自顾自贼嘻嘻地一笑。
"小妹子,你一个人上路,不怕碰到坏人么?"青衣少女没答理他,充耳不闻的样子。
"小妹子!"中年男子又开口,"我们好像在哪儿见过,让我想想哦,对了,在酒店里,我进去,你出来,照了半个面。小妹子,你教人一见难忘,嘻嘻,我昨晚作梦都梦见你,你叫什么名字?"青衣少女缓缓站起身来,举步要走。
"小妹子,别忙着走,听我说,我是真的想保护你,这一带很不平静,你一个孤身女子太危险了!"周身上下打量了青衣少女一番,笑笑又道:"你这副身材容貌真的会迷死人,要是能够跟你嘿嘿,做鬼也甘心"说完忽地吞了一下口水。
"跟我做什么?"青衣少女抬眼望着对方,脸色很平静,没有生气的表示。
"嗨!中年男子猛吞口水,一副馋涎欲滴的丑相,扭动着手指头道:"小妹子,你这么大了,难道不懂,干脆一句话吧,就是男人跟女人玩的那种妙不可言的游戏,这你懂了吧?""还是不大懂。"青衣少女居然笑了笑。
这一笑,使中年男子全身酥酥地搔不着痒处。
"小妹子,我一教你就懂了,对,你叫什么名子?""这用不着告诉你!"声音脆得发腻。
"好,不告诉也没关系,反正是没什么关系,你是做哪一行的?"中年男子向前迫近了一步,双方的距离伸手可及。
"我?"青衣少女用手指了指鼻子,很平淡地道:"我是做没本生意的!""什么,没本生意?"中年男子似乎大感意外,瞪着眼,想了想突地一拍脑袋,恍然道:"女人,干没本生意,我懂,小妹子,你干这一行该懂得行规,到襄阳来拜过码头没有?""这还得拜码头么?""小妹子,别装迷糊了,你当然是懂得的,告诉你"用手一拍胸脯,昂了昂头:"襄阳城百里之内,全属谷大公子的地盘,而我胡有才,是谷大公子手下第一红人,只要我姓胡的交代一句话,没人敢碰你半根寒(汗)毛。"一副神气活现的样子。
"这么说碰到你胡老大是我的福气?""当然,可不是,有道是有缘千里来相会。""哟!胡老大,看不出你还出口成章呢!""这嘿嘿,套用说书的常挂在嘴皮子上的一句现成话罢了,事实上我没进过学堂,仅仅认得自己的名字。"说完眼珠子一溜,装得一本正经地又道:"我说大妹子,你是一枝花,你是仙女下凡,不该作那没本的生意,我吗嘿嘿,三十郎当还是光棍一条,不如你就跟了我吧,包你不愁吃穿。""你是说要我嫁给你!"青衣少女挑了挑眉。
"着啊!就是这句话,我们有缘么!""这,我得好好想上一想。""嗨!大妹子,有什么好想的,有缘的碰在一起,天雷也打不脱,嘻嘻!"伸手去拉青衣少女。
青衣少女往后一缩身。
"你要做什么?""大妹子,我呢!我们亲热一番。"手又想伸出,绽出一脸邪意的笑。
"什么,亲热?胡老大,你以为这凉风亭风水好""这"胡有才怔了怔,又回复色迷迷的样子:"大妹子,做好事还得看风水?当然,大路边怎么成,你看那边有棵小树,树底下草长得很旺""嗯!那里风水还不错。"青衣少女一副满无所谓的样子,大方得出奇。
"那么走吧,我真有些等不及。"脚步一挪,伸手便抓,练家子的动作,习惯成自然,他这一抓快捷无伦,但青衣少女轻轻一扭便避过去了。
胡有才立即警觉,目芒一闪,道:"你还是会家子?""练过那么几天,花拳绣脚而已!""啊!那更好,练过功夫的女人,味道呃,大妹子,快走吧,我还赶着去办另一件大事,没时间磨菇。""我看另一件事不用去办了!"青衣少女边说边转身出亭,朝不远处的小树走去。
胡有才急急跟上。
野草齐腰,人走在里面只露出上半身。
到了树下,停往。
"胡老大,这地方好么?""好!好!再好不过了,大妹子,先让我抱一抱,摸一摸,嘻嘻!"胡有才双臂一张,饿虎般扑上。
青衣少女眸子里煞芒一闪,伸手刁住胡有才的左腕,反扭"啊!你"胡有才惊叫一声。
猛力一挣,没挣脱,手臂上扭,腰已弯了下去。
他已意识到情况不妙:"大妹子,你这是做什么,要考验我的功力""姓胡的,听着!"青衣少女的声音突然冷得像冰。"地点是你选的。人是你自己送上门的,你只不过是襄阳城一个小混混而已,像你这等角色,在谷大公子手下还排不上名,杀你污了姑奶奶的手"。
"你到底是哪路道上的?""你不配问。""难到你真敢""杀你等于捻死一只蚂蚁,有什么敢不敢!""告诉你,你要是真的敢,天下之大没你容身之地,谷大公对手下爱护备啊!"一声刺耳的惨叫,胡有才趴了下去,很利落的手法,趴下便不再动了。
青衣少女在胡有才尸身上呸了一口,喃喃自语道:"杀你这种小混混还真的窝囊。"草浪波动中,一条人影出现在身前,是一个衣著蔽旧的落魄武士,神情冷漠的怕人。
"复仇使女!"冷电似的目芒一闪而隐。
"什么?复仇使女,还真不赖,我接受了。""是普慈庵的尼姑替你取的。"目光扫了一下胡有才的尸体,脸皮子微微动了动。
"噢!那也好,尼姑们地下有知,知道了我已经接受了她所封的外号,一定很高兴!"挪动了下身形,淡淡地道:"你是谁?""你不必知道。""哼!臭美,你以为我真的不知道?告诉你,姑娘我早就知道了。你叫浪子宫燕秋,对不对?"武土先是一愕,继而眼泛杀机,他出道以来,自称浪子,从来没提名道姓,这野艳少女是怎么知道的?心念之中脱口道:"你是怎么知道的?""哼!"青衣少女从鼻孔里哼了一声,偏起头道:"你想知道就无妨告诉你,数天之前,你在南阳道上宰了恶名昭彰的天狗'毕鹏',你曾经向死者报过名,死人不会再开口,但却进了活人的耳朵。"宫燕秋心头一震,的确是有这么回事。
当时认为对方必死,一时大意,道出了姓名,俗语说的隔墙有耳这句话真的不错。如果自己的来路出现在江湖,定会误大事,这可怎么办?他呆往了。
青衣少女似乎瞧出了宫燕秋的心事。
"浪子,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是怕被人知道真名实姓,有意思要杀人灭口,对不对!"淡淡一笑,很迷人的笑。但目光却锐利如刀:"不过我可以向你保证,你的姓名不会由我的嘴里传到第三者的耳里。要是由你自己泄漏,或是被你以前交往过的熟人认出,那又另当别论,我这保证不是怕你杀人灭口,因为你还杀不了我。"宫燕秋哑口无言。
他觉得这青衣少女的慧黠超过常人,言辞和目光一样犀利,是狠人中的狠人,自己昂藏七尺,难道真的要做出杀人灭口的邪行么?可是她连续杀人,这种行为不可恕"你在想什么?""你叫什么名字?""告诉你也没关系,我叫紫薇,紫色的紫。"她坦然地说了出来。
当然,说了跟没说差不了多少、没有姓,只是个普通女子的名字,也代表不了她的来路。
"紫薇!"宫燕秋重复了一遍。
"对!不过我们约定一下,你以后就叫我复仇使女,我很喜欢这外号,而我就称你浪子,如何?""很好!不过,以后很难说。""什么意思?唔!我明白,你不愿放弃杀人灭口的想法,你还是想杀人,对不对!""不对!"宫燕秋用断然的口吻回答,稍顿,目芒一闪道:"我问你,你为何要杀人?""很简单一句话,他们该杀。""好,那你说,眼前的这人为何该杀。""他对我轻薄,要讨我的便宜,狗改不了吃屎,这种事他一定做得不少,杀他是替江湖除害。"紫薇振振有词,但事实的确如此。
"嗯,就算如此,他该杀,可是普慈庵里的尼姑,她们是出家人,已经脱尘俗之外,你杀人又是什么理由?"宫燕秋声色俱厉。
"你在问口供么?"紫薇眉毛挑了起来,眸子里射出怕人的光焰,撇了撇嘴道:"我最讨厌被逼迫,尤其是男人,你打算用这点作为杀人灭口的借口么?哼!我偏不告诉你,你看着办!"现在她所表露的是狠、野和任性,艳光已敛,像一头发了野性的母狮。
"这并非借口,你冷血杀人,被我碰上,我不能不伸手,因为我是武士!""武士?嗤!"紫薇鄙夷地斜了宫燕秋一眼,以轻蔑的口声道:"我就是不说,你能把我怎样?""我要你永远不能再滥杀无辜。"宫燕秋的声音中充满了杀意。
"呀哈!浪子,你有这份能耐么?""你可以试试的!"向前一探身,长剑随之出鞘,出手便是可要命的距离,但宫燕秋并没立即出剑。
"我当然要试!"紫薇疾抬手,一样黑亮的东西在手头一现,随即倒向肘后,她也没出手。
宫燕秋心中一动,他没看清对方手中持的是什么利器,从尺度判断,应该是匕首或短剑一类的东西。
以短刃对长剑,先天下便占了下风,但依一般经验,凡是使这类短刃的,都有过人的造诣,绝不能等闲视之。
"浪子,动手吧,别光说不练。"看样子她似乎极有自信,完全不把这种要命的事当回事。
"看剑!"官燕秋沉喝一声,长剑刺出,快得象电光石火,本来就是伸剑可及的距离,即发即到,连让人转念的余地都没有。
"当!"地一声,宫燕秋的剑尖被挡得偏了开去,紫薇的娇躯旋向相反的侧方,官燕秋以惊人的反应动作回剑横扫。
紫薇的娇躯毫不迟滞,回旋侧击。
官燕秋就收剑之势疾扑,阳光下只见一片银光横闪。
紫薇这一个侧击的动作是虚的,中途变势,像水中的游鱼,一个大迥旋滑到另一侧后,几个动作等于是一个动作,而且是极快的动作。
宫燕秋心念才动,感觉侧背靠近肋的部位被尖锐的东西刺了一下,接着是一声冷喝:"别动!"剑停在中途,他真的不能动了,心里那份感受,简直无法以言语形容,深悔低估了对方。
但这已成定局了,栽在一个年轻女子手下,说多窝囊有多窝囊。
"浪子,怎么样!"声音带着揶揄的味道。
"你可以刺进去!"宫燕秋的剑垂下,他没有怕的感受,作为一个浪子,在心理上随时都有认命的准备,生与死是一种事物的两面,但相隔只有一线。
"当然,刺进去太容易了。""那为什么不行动?""我得好好想想!""你要是不下手就会后悔。""哈哈,有意思,浪子太有意思了!我从来没碰到过你这种人,我真不知道你是属于哪一类人,命是别人的,你休得大方是吗?"当然,这笑并不可爱,因为她手中的利器,正抵在要命的部位上,只消轻轻一送,便是送终的笑。
"复仇使女,江湖人不是杀人就是被人杀,并不可笑,也不值得惊奇。"'"你好像真的是条汉子?""我本来就不是女人。""你真的一点也不怕死?""怕死不一定能活得了!""嗯!这句话是有点道理,不过我不相信你对这世间就真的一无留恋,一无牵挂,甘心闭上眼睛?""你说的也不无道理,但要看人而论,有的人很珍惜生命,有的人却不在乎。","你是属于不在乎的那一类?""对!"宫燕秋毫不考虑地回答。
他是真的不在乎么?当然不,即使是专门耍狠玩命之徒,对于死也不会完全不在乎,只是看得比较淡罢了。
何况他并非真正的亡命之徒,说不在乎是基于武士的气概,实际上他仍然在乎的,因为他出江湖不是为了浪荡,而是有所为的。
就在此刻,凉亭方向突然传来了马蹄声,然后是马蹄踏地和马的嘶喘,显然人已停在凉亭位置,接着传来了话声。
"咦!这不是胡有才的坐骑么,人到哪儿去了?""这家伙办事靠不牢,那么紧急的事,他居然不当回事,还耽在半路,我非狠狠教训他一顿不可。""也许别有它情""我们等他。"宫燕秋感觉到肋上的利物突然解除,但他仍僵着不动,他在等紫薇的下一步反应。
"我们走吧!"紫薇开了口。
"走?"官燕秋回转,只见紫薇已退出了五六尺之外,双手虚垂着,便道:"你说我们,你不杀我了?""要杀你以后不会没机会,不必急在一时,现在我们先离开这里。"紫薇边说边遥望了一眼。
"为什么要离开?""亭子边来人是胡有才一路的,当然也是谷大公子的手下。
谷家在襄阳势大如天,我现在还不想跟他正面为敌,所以暂时回避,而你,也不必背这黑锅,对不对?""你怕了!""怕?笑话,我只是不想再杀"一句活没说完,亭子边传来了一个声音道:"那边有个人,是女的。"另一个声音道:"去瞧瞧!"凉亭和小树相隔不过四五丈,眨眼工夫,人己扑到现场,是两个疾服劲装的汉子。
宫燕秋和紫薇只好原地站着没动,宫燕秋的兵刃还垂在脚上"呀!""呀!"两声音惊呼同时发出。
两名汉子发现了胡有才的尸体,惊呼过后,长剑出鞘,两双眼凶光焰焰,扫过紫薇,然后双双迫向宫燕秋。
其中面孔黝黑的一个厉声道:"人是你杀的?"宫燕秋没吭声。
另一个白净面皮的跟着喝道:"小子,你吃了熊心豹子胆,公然敢在这里杀人,这叫寿星上吊,活得不耐烦了。报上来路!"宫燕秋冷冰冰地道:"你们不配!"两名劲装汉子登时龀牙,像两头被激发了兽性的恶犬那情状既可憎又可怕。
紫薇冷丁冒出一句话道:"人是姑娘我杀的!"两名劲装汉子立即半侧身对着紫薇,黝黑面孔的横眉竖目地道:"臭娘们,你想代这小子顶罪!"白净面皮的紧接着道:"这小子的剑还没回鞘,你竟然说人是你杀的,你能空手杀人?哼!"紫薇若无其事地道:"很难说!"黝黑面孔的歪起头道:"臭娘们,你长的还真像个女人样,等宰了这小子,就有你的乐子。"白净面皮的侧回身面对宫燕秋。
黝黑汉子的那句下流话勾起了宫燕秋的杀机,他眸子迸射出两道栗人的煞光,握剑的手指紧了紧,正准备上前。
紫薇的脸色突然变得十分可怕,尤其那对本来就带着野性的眸子,变成了可怖的狼眼,任谁接触到这对眸子,都会打心眼里冒出寒气,仿佛那不是眼睛,尤其是像她这种美艳的女人。
这种眼神,应该出现在野兽身上。
黝黑汉子还想说什么,但只是嘴皮子动了动,没发出声音,他被那眼神震住了。
紫薇从牙齿缝里迸出声音道:"是你自己找死!"举步便向前欺。
黝黑汉子脸上泛起狠劲,手中剑一扬,迅疾无比地朝紫薇劈去,荡起了数道精芒光,一望而知身手不赖。
紫薇毫不迟滞,不知用的是什么身法,闪过了剑锋,直逼对方身前,像是对方故意给她留的空门。
"哇!"地一声惨叫,紫薇的手停在对方的心窝位置。
同一时间,白净面皮发剑攻向官燕秋,金铁交鸣声中,白净面皮倒退了两步,正好退到黝黑汉子的身边。
"啊!"半声嗥响。
紫薇的手按在白净面皮的背心,紧接着黝黑汉子栽了下去。
白净面皮两眼瞪的老大。脸孔扭曲,胸部上挺,一阵痉挛,歪了下去。
紫薇的手还没收回。
"呀!"发出惊叫的是宫燕秋。
他发现紫薇手中的杀人利器,既非短剑,也不是匕首,而是一把八寸长短裁衣用的剪刀,用剪刀作兵刃武林中前未之闻,剪刀并没列入武器之林,的确是邪门。
紫薇好整以暇地在尸体上擦去了剪刀上的血渍,然后藏在衣袖里,吐口气,眸子里凶光黯了下去,望着宫燕秋道:"浪子,你不怪我杀人了吧!"宫燕秋无言以对。
这两名汉子的行径确是可杀,他自己不久前才说过,江湖人不杀人便是被人杀。如果他责备她手段太残忍,便等于打自己的嘴巴。
因为这两名汉子已经起意杀人,所以她之杀人变成了自卫。
他徐徐回剑入鞘。
"浪子,我们该走了?""我看你还是请便吧!"宫燕秋冷漠地回答。
"你不屑跟我一路?""我们本来就不是一路。"紫薇深深望了宫燕秋一眼,再不开口,转身离去。
宫燕秋望着她娇健中带着婀娜的背影,心里在想:"可爱的女人、可怖的复仇使女、到底是什么来路?看她的身法手法,功力已可列入一流中的上流,为什么会选剪刀作为兵刃呢?呆了一阵,宫燕秋步离现场。
到了凉亭边,三匹坐骑仍在原地不安地踏着蹄子,有马在,死者定然会被他们自己人发觉,不愁没人善后。
于是,他坦然上路。
日头已经偏西,余威仍在,但已不若午间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