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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那么一刹,瞬间里什么都定了,也变了。
张严馨一阵狂奔,冲下山去,愈跑感到愈空,不知自己得到了什么,失去了什么。
戈剑追上她,叫道:“姐姐,他服软了,也算我们胜了就别难过了吧?”
张严馨看了她一眼,没有回答,仅有委屈。
两人刚了道,雷婆婆、白云已在路上等着她门了。
戈剑惊道:“你们看见我们了?”
雷婆婆说:“难道我们不会听吗?我在这里住了几十年山上的任何响声我都听得见的。”
戈剑说:“前辈,你年轻对一定很聪明吧雷婆婆笑道:“我觉得现在才是真年轻呢?”
戈剑惊奇地扫了她一眼,光笑不吱声。雷婆婆知道她笑什么,却不想理她了,张严馨才是可爱的。
她哈哈一笑:“你们要去哪里?”
张严馨说:“不知道,我们在找人。”
“找那个车道吗?”白云间。
张严馨点了点头。
白云道:“巧了,我刚得到他的消息。”
戈剑问:“他在哪里?”
“他去了花月楼。”
张严馨说:“你也找他吗?”
“当然,我要扒他的皮呢!”
张严馨没有吱声,闪身飘去。
雷婆婆、白云岂甘落后,随形而上,快如疾风。
半个时辰后,她们进了妙远城。
她们走上花月楼时,牟道已走了。
尤坤忆道:“他还会来的,和尚没走呢。”
“他来这里干什么?”戈剑问。
尤坤说:“找道行的。”
“道衡来这里了?”白云道。
“没有。不过听说要来,郑公公要在这里设宴待人,到时候会有好戏的。”
白云哼了一声:“那小子什么时候走的。”
“刚走一会儿,也许他去了客栈。”
张严馨一声没吭,孤身就走。
白云等也弹身而去。
她门进了客栈,挨个房找人。
牟道正躺在床上出神,被她们堵在屋里。
张严馨凄然一笑:“牟尼,你知道我们正要什么?”
“找我。”
“兄台,你在干什么?”戈剑问。
“在想你们。”
霍婆婆奇怪牟道怎么老躺着,瞧不起人吗?她冷然说:“你的驾子好大呀。”
牟道苦笑道:“我也不想这样子,没办法。”
白云看出了门道,笑了:“妙极,这小子中了毒,你们看他的脸,多么死气。”
霍婆婆点头说“不错,中毒还不浅呢。”
戈剑道:“兄台,不要紧了?”
牟道冲她一笑:“你本该这个样子的,这才更美呢。”
张严馨沉静了一会儿:“牟兄,我想问你一件事,可以吗?”
“十件、百件都可以。”
“你杀死了我父亲?”
牟道平静地说:“没有。是他不小心坠下深谷的。这是真的。”
戈剑忽道:“见台,我父亲是你害死的吗?”
牟道说“那是官府干的,只是与我有关而已。这也是真的。”
“到底是怎么回事?水心急问。
车道长叹了一串:“我无法告诉你。”
白云道:“你要不做亏心事,怎么不能说呢?花言巧语是蒙不了人的。
车道没有话,他能说什么呢?解释也是无力的。
张严馨有些不满他的冷漠,说:“牟兄,你能说得详细些吗?”
牟道不答,只是发呆。
张严馨盯了他许久,冷道:“牟兄,你沉默无言,想置小妹子何地呢?”
牟道心中一动“那你就听别人的吧,这更合乎人生的逻辑,报仇除恶都有了。”
张严馨把脸转到一边去,不说了。
雷婆婆道:“你小子好歹不知,看来非修理一下不可了,牟道似乎很倦,半闭上了眼睛。
他有些昏沉,有些不安:面对两个大美人,他什么也说不出,这对得起朋友了?可又有什么好讲得呢?
到底是自己创造的仇恨还仇恨创造自己。
白云见有机可赐,心中大乐,小子,不管你干了什么,下辈子再说了。
她身形一晃“乾坤大灭毒神功”陡然出手,猛地向牟道的脑袋拍去,快得无可言喻。
也许是牟道躲不开,也许因为别的“啪”地一声,被她拍个正着,牟道的身子顿时落地,闷哼了一声。
奇怪的是,牟道没有头破血流,只眼睛更青了,嘴唇有些发黑。
他仍不动。
白云有些纳闷,自己的掌力何等绝强,怎么没把他粉碎呢?
这小子也不反抗,想干什么?装老实欺人了?
她迟疑了一下,施了暗手,猛地抓向他的下身,手法毒绝。
也许是出于本能了,牟道有了反应,剑光一闪。
白云大叫了一声,拇指被削掉了。
这还是她退得快,不然一只手全完了。
雷婆婆算是仅有的武学大行家了,竟然没有看出牟道怎么出的手,不由大惊,老脸也有些发热,后生可畏呀!在荒山里蹲得久了,竟然连眼睛也生了。岁月弄人。
白云失了一指,仇恨填胸,这不是单纯的失败,简直象一双铁手扼住了她的脖子,要掐死她。那一指象征着她的全部荣誉,特别是当着众人的面。
她的怪眼翻动了几下,终于如狮子似地扬起了利爪,眼里闪出铁一样的硬光,疯狂般地击向牟道,不出这口恶气,她没法儿活了。
老女人,特别是高高在上的老女人,要的就是面子,肉体的屈辱倒是其次的。
牟道没有动,犹如一块木石,任她打击。
“膨”地一响,车道被弹了起来。重击之下,他竟如球般不安分,这又是一怪。
白云向后问了两步,眼睛闪烁不定。她的神功竟然打不死人,这可太新鲜了,犹如太阳在她手掌上升落一样新奇。
戈剑忽说:“喂,你干什么老打人?他不还手你就猖狂,这有趣是吗?”
白云大怒:“小娼妇,打不死他,难道还揍不扁你?”
她扬掌直劈戈剑,威猛不可一世。
戈剑知道她的厉害,身形一闪,长剑出鞘,一招“地绝天灭”愤然出手,剑花如泉洒。
白云料不到戈剑也出息,急退稍迟,前胸被戳出几个口子,血滴出来。
白云气极了,几乎要头撞墙,自己怎么成难道无用。
雷婆婆怕她伤心欲死,伸手拉住她,劝道:“你太求胜了,所以血气上浮,灵活不够。
若是冷静些,谁也伤不你的。”
她的话中听、也有理,白云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稳定心神。
牟道这时站起来,淡然说:“戈姑娘,我实在可说的了,就此别过吧。”
他扭身走。
戈剑追上他说:“你这是干什么?若是你处在我的位置上,你会怎么样呢?”
牟道一愣,十分伤心,张张口,仍没说出话。
张严馨这时走过来:“牟兄,既然这些事多半与你无关。你又何必急着走呢?”
牟道说:“我也有事做,心正乱。”
雷婆婆冷道:“你是个大男人,怎么做事这么不利索?你直言告诉她们,还有这么多麻烦”
牟道道:“我已把事实说了,没法儿提供细节。”
雷婆婆哼了一声:“少年人,细节才是重要的呢。你死活不肯讲,一定有隐情,别人怎么能相信你?”
牟道惨然一笑:“在下自信还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要别人相信干什么?”
“可人命关天哪,你岂能没有一个交待?”
牟道的脑海里又浮起父母双亡的惨景,心中一酸,冷道:
“我交待的已经够多了。”
雷婆婆轻笑了起来:“你这么固执,可不象一个敢作敢当的侠士。若令人寒了心,你会后悔的。”
牟道迟疑了一下,向前走去。
雷婆婆、白云没有动,冷漠地看他远去。
张严馨、戈剑却随上了他,象一人双影。
牟道出了城,面向她们:“你们不要逼我,我什么也不会说。”
张严馨道:“没有问你,我们只是想了。你不觉得我们在一起象以前那样走走很有趣吗?”
牟道叹了一声:“是的,可惜我们没有那时的心情了。”
戈剑道:“这有什么关系,在一起玩玩也是可以的。”
牟道点了点头,向东走了。
三个人到了一条小河边,忽见从北面走来一个人,灰中蒙面,仅露两眼,格外阴森。
他的到来仿佛连小河水吓得都是悄悄流。
戈剑道:“这好可怕,什么来头呢?”
张严馨无语,目光在对方的步法闪移。
牟道很平静,会有什么事呢?
灰巾蒙面人走到他们面前,冷道:“小子,你倒挺自在,杀了人还在这里骗人。”
牟道说:“谁会相信一个不明身分的人呢?你若不想骗人,怎么不把遮羞布撕掉,让人见识一下你的真面目?”
蒙面人冷道:“小子,我会让你见识的,但不是现在。”
声音十分刺耳,让人想起磨石声。
牟道盯了他一会儿:“现在你有何贵干?”
“杀你,替死去的人报仇。”
他陡然扬起了剑。
牟道依然没动,等对方下手。
蒙面人没有迟疑,向前一滑,长剑挺进,竟是一招极普通的“白蛇吐信”平平无奇。
牟道知道他必有阴谋,没有小看他,侧身左移,一闪避过。
蒙面人嘿嘿一笑,扭身斜靠,骤然一振腕,毫芒万道,十分壮观,一把剑成了一条白龙活了,剑尖向下一压,一招“地绝天灭”闪电般施出,直刺牟道要害,击其一点。
牟道料不到对方会使自己创造的剑法,似乎不比自己差,十分吃惊,急间稍迟,左肩一痛,被刺中了,伤虽不重,却不妙之极,对方的剑上极为惨烈的剧毒,他马上能感觉到了。
蒙面人见他的眼角抽搐了几下,笑道:“小子,滋味不错,告诉你,中了我的亡魂剑,能活到明天算你是天下第一个会活人。”
牟道的左肩有些木,估计他的话不是危言耸听,冷笑道:
“让我试试。”
蒙面人盯了他一阵,拿不定主意,到底还要扎他一剑吗?他受了伤,中了毒,这可是个好机会。
戈剑知他不怀好意,叫道:“喂,你的剑法跟谁学的?怎么徒弟扎师傅了?”
蒙面人一笑:“别管跟谁学的,管用就好,徒弟扎师傅怕什么,这才叫青出于蓝胜于蓝呢。”
戈剑说:“那师傅不打你的屁股?”
“嘿嘿我师傅快趴下了,打不了我了。”
张严馨道:“牟兄,不要紧吧?”
牟道深吸了一口气:“暂时还没事。”
张严馨犹豫了一下,仗剑而上,欲与蒙面人拼个高低。
蒙面人“咳”了一这声:“可悲呀!百老弟,我为你执剑报仇,想不到你的女儿竟然护着仇家。哈哈儿不如友啊!”张严馨身子一震,举不起剑了,扬首问:“你是何人?”
蒙面人射出两道极寒极厉的目光:“自然是你爹的友人。
“丫头,他杀害了你爹,你怎么不为父报仇,还要找我的麻烦?”
张严馨道:“前辈,我父亲是怎么死的?”
“自然是这小子害死的。”
“详情呢?”
蒙面人长叹了一声“他使了诈,偷袭了你父亲。你父亲一不小心,被他打进深渊。”
张严馨转向牟道:“牟兄,这是真的吗?”
牟道说:“自然不是真的,这看你怎么听了。”
张严馨心里不痛快:“我能怎么听呢?你不愿合盘托出来,我有什么办法?”
牟道气得头晕身胀,还要怎样说呢?难道让我承认你爹是被我打下去的才详细?
他哼哼了一声,闭了周身的脉气关道,毒正向他血液里扩散。
戈剑不知这时该不该也问一问牟道,心神不安,看样子,牟道快不行了,脸都有些青。
作为朋友,他不该逼他;作为人子呢?
蒙面人心里雪亮,知道牟道快完了,哈哈地笑了,但他还是没弄准该不该再补一这剑,让牟道死得更快。
他吃不透牟道的潜力。
牟道的样子更难看脸在变黑,但他始终没有倒下去,这让蒙面人不解。
又过了一会儿,牟道长出了一口气,仿佛从很深的水底冒了来了,脸色又恢复了红润。
蒙面人大吃了一惊,后悔没再给他一剑。他想不通,牟道凭什么不死呢?难道他的血比毒还厉害?
牟道知道他后侮,淡然道:“你现在动手也来得及,我并没有把毒驱出身外。”
他讲的是实话。而实话更可怕。世间的聪明人而该明白,让人相信的话才是最可靠的。
蒙面人知道牟道说的是实话,可他还是不敢冒失。他知道“最实在”的时候已过去了,牟道已有了足够的反应能力。
而实际上呢?
牟道感到很无力,很苍白。
他觉得自己鲜红的颜色正被洗去,不是一双手,而是许多魔爪。他要平静地站着,唯有松下去,松得一片空明,什么都抓不着。
张严馨似乎知道牟道的处境,却什么也难说,更下不了手,一切都未明呢。
戈剑看一下他的眼睛,笑道:“兄台,你真会骗人,你这不是好好的?”
牟道少气无力地说:“当然,不骗人行?”
蒙面人反复权衡了一阵,觉得自己也太心虚了,刚才他好好的时候都接不下一剑,现在受了伤纵是拼命又如何呢?等的念头要不得。
但他还有一怕,若是牟道与他同归于尽,那他还真没法。
他低头思忖一下,又晃起了剑。他知道有点儿晚了,权且亡羊补牢”
牟道对他的挑衅视而未见,不怕死。
蒙面人向他猛扑过去,剑刺他的咽喉,快得一把剑都编成了一点。
牟道头一低,向地滚去,仿佛一股风把羽毛团吹下了山涧,谁也没看见发生了什么,两人一闪而过。
蒙面人欲转身时,忽觉小肚子开了一个口,血热烈地外流了。
他不由吸了一口气,目瞪口呆,这一剑挨得太亏!
牟道一脸茫然,还是那么无所谓地站着,似乎并不记得刚才有过一这搏,更不见有血。
蒙面人止住血,没吭一声,弹身而去。
张严馨欲语,终没有开口,失望地摇了摇头。
戈剑凑过去,笑道:“兄台,刚才那一剑你是怎么弄的,我怎么没看出来?”
牟道微微一笑:“我也没看出来,从什么地方刺的只有鬼知道。”
戈剑自然不信:“兄台,你可真会骗人,难道那一剑是我刺的吗?”
牟道说:“那一剑我刺得很轻,全是靠着求生的本能,并不是技艺,我怎说得清?”
张严馨道:“你在另创新剑?”
牟道摇头说:“不是,我是迫不得已。”
张严馨幽叹了一声:“牟兄,我们之间到底会发生什么呢?”
牟道呆然无语,甚是伤神。
戈剑说:“兄台,你干什么不好,偏害死了我的父亲,这可不大对这,我不知道他是什么人,无所谓恨,若是他们逼我,那我可没法。”
牟道苦笑道:“你用不着克制,等想报仇了,找我就是。
戈剑摇头说:“这总是不好,那谁死呢?”
牟道不答,这可不是儿戏。
他现在还弄不清仇天清之死他到底要负多少责任,若是明白了,等自己事了,还她公道就是。
若自己该死,又何必等她报仇呢?为朋友,为自己,都不该苟且偷生。丈夫当光辉照地,不能挺不起脊髓,留一寸残影,亦当是香的。
他盯了戈剑一这眼,沉重地说:“你放心了,我会给你一个结果。”
戈剑眨巴了一下眼睛:“我能知道你的想法?”
“当然可以。”牟道说“我们曾是朋友,我不想让你为难,我从什么地方错的,就从什么地方退回去,直至消失。
戈剑眼睛一热,险些泪流:“兄台,你何必说得这么凄惨我并不希望你消失”
牟道苦笑一声,目光投向远方。
张严馨也许觉得他们之间气氛太沉郁了,说:“牟兄,也许我们还有别的选择。”
牟道道:“除非他们未死,可是”
三人于是无话,再也没法象以前那样轻松了。
沉默了片刻,戈剑道:“看来这里真要热闹了,我们回去吧。”
牟道没有异议。
三人刚到城门口,迎面碰上侯至爽等人。
候至爽的气色极好,冲牟道笑道:“牟大侠,好福气,身边两个大美人,还嫉妒人家。”
牟道一这怔:“侯姑娘,你弄错了吧?”
侯至爽朗然道:“错的是你,好健忘哪。你不是想让我也嫁给你吗?”
牟道一笑:“你能嫁几个人呢?”
侯至爽道:“大侠兄,我对你讲的,仍然有效,你不妨再考虑一下。”
牟道点了点头:“好得很,我会想的。”
云中魂不由妒火中烧。
他虽觉轻功稍差,并没失去战胜一切的信心。他不想看到牟道也插进一杠子。
戈剑有些好奇,笑道:“兄台,她对你都讲了些什么?”
牟道说“她的话太出格,你听了会脸红的。”
张严馨道:“你很乐,是吗?”
牟道看了她一眼:“我乐得起来吗?”
侯子玉总想让牟道出点丑,趁他不注意,一脚踢了过去。
牟道没理会,仍是没踢着。
侯子玉气得哼哼,也无妙法。唯有跟着走。
众人各自找了地方住下,于自己的事去了。
天黑了。
城里的酒店饭铺都坐满了人。
云中魂心里不痛快,独自狂饮。
三儒更是不舒服,骂骂咧咧。
文疾说:“这回有那小子好看的,不杀了那小子,我实不甘心。”
云中魂一愣:“你们说谁?”
傅太旧道:“牟道,你认得他?”
云中魂哈哈大笑起来,令三儒莫名其妙,不知他犯了什么毛病:“那小子,我也要杀他呢!想夺我心上人,没那么容易!”
他快醉了。
段百苦说:“尊下可知他的厉害?”
云中魂又喝一口酒,醉眼看人了:“狗屁!我的刀更厉害,若不是他跑快,我早把他劈。”
段百苦伸手拿住他的腕,候了一下脉,说:“你没有病吧?”
云中魂怒道:“老子病从何来?我的刀法天下第一,你没听说过吗?”
文疾说:“是杀人的刀还是自杀的刀?”
云中魂竟给问住了,真是不可思义。
他吱晤了一阵:“老子的轻功不如他‘轻’,刀可比他强。”
三儒打量了他一阵子,哺咕起来。
“这小子倒可利用,不如我们成全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