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不喜欢陷入被动。
起初墨玖安拿兄长威胁他时,容北书甚至动了杀心。
因为当时,除了除掉她之外,容北书找不到其他解困的方法。
这么多年来他行事果断狠辣,永远都只会选择对自己和兄长有利的道路,对不相关的人和事物冷漠旁观,只谈利弊不谈感情。
这种行事风格的形成固然离不开他年少时的经历。
容北书生下来就父母双亡,他从来都不过生辰,因为他的生日便是他父母的忌日。
这样的孩子无疑会被世人看作是不祥的征兆,更何况正室对他母亲怀恨在心,他能平安地活到六岁全靠他母亲的婢女以命相护。
六岁那年她死后,容北书便孑然一身,直到容长洲出现。
那几年里,衣食炭被容府的下人抢的抢,偷的偷,保命的饭食,保暖的衣服,冬日的炭火,都是他与容府的下人周旋所得。
所以在那么小的年纪,容北书就已经明白,谁手里的筹码多谁就越有可能活到最后。
他更是养成了无论何事都必须进退自如的习惯。
可自从遇到墨玖安之后,容北书在频频打破自己的原则。
也包括这一次,理智告诉他及时止损,可他的心总是出现问题。
理智与情感的撕扯并不好受,容北书知道,这种痛苦的尽头只有两种结局。
要么理智胜出,自此,他便麻木地活着。
要么情感胜出,然后,他便清醒地沉沦。
正月的夜晚寒风刺骨,随着他步伐加快,冷风犹如一把锐利的刀切割肌肤。
容北书的步伐并没有因此而减弱,直到跨出公主府走进一个无人的小巷子后他才停下。
许是方才走的太快,容北书再也无法克制自己的气息,大口大口地喘气。
又许是冷风吹的,那双被他攥的泛白的手在微微颤抖。
容北书微低下头,闭上了双眼。
小巷子两边的房屋参差不齐,高度与屋檐的形状不尽相同,进而形成了一条明显的明暗交界线。
容北书站在光幕里,灰白锦服上用银线镶嵌的鹤羽纹路发出微弱的闪光,淡淡的月光洒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照的他浑身清冷孤寂。
他虽低着头闭目顺气,可那颀长的身躯依旧挺拔笔直,双手自然地垂在两边,过了良久后,紧攥的拳头才渐渐松劲。
他缓缓睁开双眼,面色重归平静,远处静候的那一排身影这才敢轻步靠近。
他们并没有走出那条明暗交界线,一身黑衣完美隐于黑暗。
容北书只是微微侧头,余光一瞥,那十二个人立即半跪下去,抱拳行礼。
站在他们最前头的那个人并没有和他们一起下跪,而是走向容北书。
他跨过交界线,微弱的乳白月光渐渐向上,最终照出了那双明亮的凤眼。
陆川小心翼翼地走上前,抿了抿唇,“阁主,其实他们...”
“那两个人呢?”
陆川本想替那两个陪悦焉玩耍的暗影求情,可话还没说完便被容北书不冷不热的一句疑问断了话头。
陆川不露痕迹地叹了口气,用一副“我尽力了”的表情看向黑暗处,不出须臾,黑幕里走出了两个身影。
他们二人走上前重新跪下,低头静待容北书处罚。
容北书这才转头看向他们,“抬头”
那俩人咽了咽唾沫,迟疑片晌才慢慢抬头,即便是面具之下,他们依旧垂着目光,丝毫没有冒犯直视。
他们脸上的胭脂水粉早已清除干净,容北书的视线转而往下,缓缓扫过他们的肩膀,腰身,还有双腿。
陆川静静地观察着容北书的表情,只见容北书居高临下地扫视二人,那双幽深的眸里隐隐闪过几缕瘆人的冷冽。
陆川以为容北书是因为他们配合悦焉而愤怒。
陆川刚鼓起勇气想为他们求饶,却被容北书抢先了一步。
“都起来”
这一句是对所有人说的,远处的十人齐齐起身,容北书跟前的俩人先是犹豫,随即小心翼翼地起身。
等所有人起立后,容北书的视线一个接一个地扫过,让陆川愈发捉摸不透他的情绪,以及他这眼神背后的含义。
片刻后,容北书慢步向那群暗影走去,那俩犯错的暗影立即退到一边让出了道路。
容北书并没有走进黑幕里,而是刚好在明暗交界线一步之远的位置停下。
容北书半张脸隐于黑暗中,另一半的面部线条刚毅而深邃,高挺的鼻梁显现在淡淡的月光中,勾勒出完美的侧影。
容北书眸中透着一丝冰冷与威严,直直望着黑幕里的身影,自带几分无形的压迫感。
“之后,公主有可能会给你们安排任务”,容北书刻意停顿了一瞬,沙哑低沉的声音一字一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都该知道吧”
用慢悠悠的语速听似平淡地说着,落在众人耳朵里却是警告味十足。
那十二人不禁后背发凉,齐齐抱拳颔首。
转身离开之前,容北书又上下扫了几眼,声音带着几分气性,命令道:“多吃点”
陆川很少这般疑惑。
他跟了容北书很多年,励志做一只聪明的“蛔虫”,很多事无需容北书挑明他都能领会得到。
刚从公主那里出来,容北书表现出什么疯样子都能理解。
但是此刻,容北书的言行举止多少有些莫名其妙,让陆川也搞不清楚状况,更是猜不出他的话外之音。
他不惩罚陪悦焉玩耍的那两个暗影了?
至于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对阁主有害无利的事情不该做,那十二人自然心中有数。
但是这个“多吃饭”是?
直到容北书走出三步,陆川才回过神来,急忙跟了上去。
“阁主,已经吩咐过袁府的暗探,接下来会重点收集关于袁婉清的所有消息”
容北书回了句“嗯”,目光平落远方,没有理会身侧那双探究的目光。
见容北书沉默许久,陆川不用想都知道,肯定又是在公主那里闹得不愉快。
这半个月以来,阁主失恋折磨自己,最终受罪的却是他陆川。
陆川心里嘀咕着,摸了摸脸颊,再低头看了看肚子,有些不满地撅了撅嘴。
他也瘦了,阁主咋不想着劝他多吃点呢?
陆川如此想着,不自觉地嘀咕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