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让天下第一门阀踏上谋逆之路?
当然是让他得到一切,又瞬间失去这一切。
如何让他得到这一切?
那便是让他如愿地做那个渔翁。
发疯这种事,墨玖安向来擅长。
而杀人这种事,墨玖安更为拿手。
蒙梓岳死后的这段时间,墨玖安对墨翊和冯关仁没什么动作,不是因为她忘了,而是因为她在等一个时机。
准确的来说,她在创造一个时机。
如今时机已到,终于可以由她亲手了结因果了。
“公主,都准备好了”,沐辞面色沉重。
闭目养神的墨玖安点点头,刚睁开眼,视线里突然撞入一个瘦小的身躯,唰地跪下来。
“悦焉恳求公主,允许我为这把刀开刃”,悦焉双手举着一把刀,语气难得严肃:“我也想为蒙梓岳报仇!”
“你还小,手上太早沾染杀气,不好”
“我不小了,明年我就及笄了,公主,求您允准我为宝刀开刃!”
墨玖安没再理会,转而吩咐沐辞,“今日,除了我之外谁都不许出手”
“公主!”,沐辞一惊,瞬间有股不祥的预感。
“我连容北书都瞒了,因为这件事只能由我一人做,我能幸免,但任何帮我的人都不能逃脱罪责”
墨玖安顿了顿,终于将自己真正的计划道出:“你们就待在公主府,不许出门半步,不许向容北书通风报信,这是命令”
“公主!”,沐辞担心的事终是发生了,她也像悦焉一样唰地跪下来乞求:“求公主让我跟您一起去吧!沐辞求求您了!”
一旁的悦焉也直点头,和沐辞一起“抗议”。
墨玖安自顾自地起身,就像听不到她们的话一样,朝门外喊:“来人!”
一袭黑色铠甲跑进来单膝跪地,抱拳行礼。
“封锁公主府,没有本宫的命令,任何人不得踏出府门半步!”
墨玖安落下这一句敕令便走,厚重的殿门缓缓关上,也一并弱化了身后沐辞和悦焉的呼唤声。
“公主!公主!......”
军人绝对服从命令,悦焉和沐辞纵使武功再高,也敌不过数百名禁军。
公主府府兵皆是禁军出身,受过严酷训练,不出半刻他们就把公主府围的水泄不通。
墨玖安换上了一件红裙,自蒙梓岳死后,这是她第一次穿的如此艳丽。
今天是个好日子,是该穿的喜庆一些。
她还带上了御赐长弓,以及蒙梓岳替她挡下的那二十八支箭矢。
这些箭已有所属,墨玖安绝不会用在别人身上。
她将这二八支箭装进箭筒,盖上盖子挂在腰间,又额外备了满满一筒普通的箭矢背着。
一切准备就绪之后,她就这样独自走出了公主府。
......
打春宴,顾名思义,就是迎接春天,品尝春菜,赏花吟诗的宴会,在文官贵族之中盛行。
然而今年的打春宴有个特别之处,那便是刚好碰上三年一度的科举殿试。
殿试开考前聚集一众贡士才子吟诗作对,这背后的真正企图,各方势力心中的盘算,就不言而喻了。
这大半年,朝中频生变故,几乎每一个派系都损失不少。
殿试之后,会有一大批才子涌入,或是留京,或是分散在各个郡县任职。
朝中各个党派势必会提前拉拢和安排,他们借着各种由头举办各种陶冶情操的活动,目的就是为了考验这些贡士的才学。
三皇子墨翊也不例外。
他不便现身,那么就由他手底下的人代替他出面,挑选出最有可能在殿试中脱颖而出的黑马,提前做准备。
替墨翊选人的官员中包括冯关仁。
自二儿子死后,冯关仁闭门休养了许多天,后又差点害死墨玖安,被墨翊怒斥,他便称病避不见人。
直到现在,在同僚的再三邀请之下,冯关仁才愿意出来,继续替墨翊办事。
工部尚书官居三品,冯关仁是墨翊党羽之中地位最高的了。
所以他一来,其余人都热情迎接。
这一次的打春宴,墨翊的党羽几乎都在,尤其是那些位高权重的,以赏花迎春之名聚在一起,又邀请了一众文人雅士探讨古今典籍,目的就是为了拉拢人心。
春日暖阳映照满院的桃花,春风拂过,带来一阵花香馥郁。
众人沿着小溪落座,曲水流觞,花瓣随风飘落。
冯关仁黑着一张脸,被同僚各种哄着,才慢慢融入其中,才愿意与学子们交涉。
墨翊要趁谢氏和东宫受挫,要趁他们的注意力集中在墨玖安身上,赶紧扩充自己的势力,站稳脚跟。
冯关仁虽与墨翊有矛盾,但也不至于与墨翊彻底闹掰,杀冯业的是墨玖安,不是墨翊。
这种重要场合,冯关仁即使心情不好,也要装出个样子,完成任务才是。
场面还算热闹,几杯酒下肚之后,众人兴致高涨,全然没发觉远处,在那个不起眼的角落里,那双犀利的目光。
“阁主,已经和兄弟们吩咐好了”
容北书静静地瞧着远处那一幅诗情画意,眼底寒冰凝结。
而陆川向容北书汇报完情况,问出了心中的疑惑:“阁主,我们真要这么做吗?即使要杀,下毒岂不是更为稳妥?神不知鬼不觉地除掉他们”
“公主挖掘这些人的罪名,想必是想将他们绳之以法,可我不想”,容北书声音骤沉,一字一句的回答颇有一股咬牙切齿的意味:“我不想神不知鬼不觉,我想惊天地骇鬼神。墨翊最得力的手下皆在此,若他们在那群学子面前遇刺,我看往后,还有谁敢加入墨翊的阵营”
隔着那张狰狞的面具,陆川看不清容北书的眸色。
也许是渗人的,兴奋的,又或是淡漠的,冷冽的。
陆川无需探究,也不会惧怕容北书。
因为从一开始,陆川就知道容北书是什么模样。
若被逼急了,容北书会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手段甚至会比对方还要极端。
陆川并不觉得这样不好。
相反,这样的容北书才是那个凭一己之力运转庞大情报网的“萧旻”,才是那个暗中搅动风云,狠辣果断的大理寺寺正。
时隔多年,那个熟悉的容北书终于回来了。
陆川正沉浸回忆之中,就听到容北书继续说:“他们不是很喜欢刺杀这一套吗?那就让他们见识一下,真正的刺杀是什么样子,动手”
陆川得令,刚要做手势,容北书突然惊地出声:“等等!”
陆川刚举起的手顿住,顺着容北书的视线看去。
只见远处,一袭亮红身影步入庭院,身姿如烈焰般灼目,步伐沉稳而决绝。
“那是...公主?”,陆川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
今日的行动,容北书并未提前告知墨玖安,所以她突然出现,着实吓到了陆川。
“公主在这儿做什么?”
容北书没有理会陆川的疑问,目光从墨玖安的脸移向她背上的箭筒,还有她手里的那把长弓上。
不对!
容北书心中一凛,瞬间猜到了什么。
可他惊恐的思绪还未落定,她手中的长弓已然拉满。
容北书瞳孔微缩,视线尚未追上箭矢的方向,便听得“咻!”的一声,箭已离弦。
他的余光只捕捉到一缕冷光划破空气,而远处庭院中,那一派风雅闲适之景被这一声尖锐的破空声撕裂。
当朝六品官员的胸口被箭矢贯穿,那官员身形一僵,手中的酒杯跌落在地,碎裂声与他的倒地声几乎同时响起。
这一切发生的如此之快,在容北书见到墨玖安到墨玖安射出那一箭,也不过才三步的时间罢了。
她的动作丝毫不拖泥带水,利落的有些瘆人,让这个本就打算暗杀的容北书都愣在原地。
庭院中的文官雅士们花了一息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被请来助兴的美人尖叫着后退,酒坛酒杯纷纷坠地,碎裂声与慌乱的脚步声交织成一片。
有人试图逃跑,然而还未迈出几步,又一声箭鸣撕破长空,另一名文官心口中箭,身形踉跄,最终跌入溪水中,让血液与溪水混作一片猩红。
那群学子根本不知道怎么回事,只知道当朝公主突然闯入,毫无缘由地射杀朝臣。
学子们四处逃散,狼狈躲避,生怕也成为这场春宴的牺牲品。
可好在公主的目标好像只有那些官员,好几个学子与公主对上眼,一时僵在原地不敢动弹,但是公主竟淡淡撇开了视线,转而瞄准朝廷命官。
这全过程,她始终面色冷峻,眼中毫无波澜。
她再次拉弓,箭矢接连射出,每一箭都精准无误地命中目标。
三名官员接连倒地,庭院中的混乱愈发加剧。
其余人惊恐万状,四散逃窜。
这处院落的后门全都堵死,他们只能跌跌撞撞冲向容北书藏身的角落。
然而,最先逃至那处的官员还没来得及庆幸,倏尔一个黑影如鬼魅般掠出,下一瞬,那名官员只觉喉咙一紧,随后双脚离地,被那个黑影生生提起。
那官员面色涨红,双手拼命抓挠对方的手腕,却无济于事。
刚刚从哪里逃回来的,就被那只手拖着,一路返回。
窒息感让他头晕目眩,顺着扼住自己的那只手,见到那张狰狞面具时,仿若地狱罗刹前来索命,吓得他直接昏死过去。
而他身后的那些官员见到容北书的那一刻,惊恐万分,转身就逃。
他们最后的退路和希望,被这个面戴面具,通身黑袍的人彻底断掉。
庭院的后门早已被墨玖安上了锁,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让他们轻功闪现,跃过高墙是不可能的。
顶多就是碰到什么就拿什么,胡乱扔向墨玖安。
可在墨玖安这样专业的杀手面前,他们不仅速度慢,招式还不准,墨玖安只需轻微侧身或是让步,就能轻松躲开。
五息之内解决完八名官员,墨玖安开始寻找其余人的踪迹。
她转身一瞥,视线里撞入的却是一个无比熟悉的身影,就站在离她不远处。
他戴着他们第一次见面时的那张面具,穿着那身黑色锦服。
与初见时不同,这一次,容北书的出现的确出乎墨玖安的预料。
他的手里还攥着一个人,而他的目光隔着那层面具,紧紧落在墨玖安身上。
他将那个人随手扔下,缓缓抬手,试图揭开这张面具,与她一起完成这场惊心动魄的刺杀。
安静的对视中,墨玖安却轻轻摇了摇头。
而他也仿佛读懂了她的心里话,手离那张面具一寸之外,迟迟没有揭下。
她的意思是,他不能暴露。
这一刻,墨玖安的计划,在这无声的对视中,让容北书猜到了大半。
隔着那层面具,她看不见他眼底的苦笑。
而他也绝不会猜到,亲手射杀十二名朝臣后,她为自己安排的退路是何等狠心,何等自私......
容北书最终顺了她的意,保全了他自己。
让这场罪名,全由她一人承受。
墨玖安也果断拉满弓弦,先了结了容北书脚边的官员。
之后,她便没再看他,而是三箭齐发,最后三人闷声倒地,庭院也彻底陷入了死寂。
墨翊手底下最得力的十二名官员,最低六品,最高四品,在他们自家别院里,在众多学子的见证下,被当朝公主射杀殆尽。
或在溪水里,或在墙边,或在桃花树下,桌底下,假山旁,一时间,这偌大的庭院,被一具具冰冷的尸体布满。
而容北书,就那般静静地瞧着她手染鲜血。
他并没有干涉她复仇,更没有替她出手,只是帮她挡去那些人的退路,然后,看着她一步步走向那群学子藏匿的地方。
墨玖安边走,目光边扫过满地的尸体,眸色平淡至极。
还不够。
这些人所中箭矢并非出自蒙梓岳身上的那二十八支箭。
那二十八支箭有归属,而这人,正是躲在那群学子中间的,三品工部尚书,冯关仁。
这位工部尚书早已没了往日的威严,衣袍凌乱,额角满是细汗,左肩上的伤口在不断渗血,染湿了他整片袖子,左手完全无法动弹。
他浑身颤抖如筛糠,和那群学子躲在屋里。
四周安静的可怕,唯有他们极力克制却又止不住颤抖的呼吸,在寂静中流转。
一颗颗心跳声都显得格外清晰,他们都留意着门外的动静,却无一人敢探头查看一番。
一步,两步,轻盈而缓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众人的心提到嗓子眼。
“冯关仁,出来”
墨玖安平静的声音流入众人耳廓,如阎王索命,让他们头皮发麻。
众人依旧没敢动弹,直到墨玖安说出第二句:“若你们不把他送出来,本宫就杀你们”
这一句,是对那些学子和美人说的。
空气凝滞了几息,随后,门被开出一条不大不小的缝。
“放开我!混账!”
不知是谁先动的手,总之,受伤的冯关仁被那些读书人推了出来,力道之强,当朝三品官员摔了个狠的,在地面上滑出了三步远,刚好滑到了墨玖安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