渺像那日在平原对她一样,心中一直忐忑不安。
林渺也笑了,随即向朱右吩咐道:“你替我好好招待许长老和黄河帮的众兄弟。”“属下明白!”朱右心领神会,也暗暗欢喜,林渺的话意便是只想与迟昭平一人单独出去走走,这也证明两人确有不同寻常的关系。
“小小的一座城,方圆不过百里之地,并不是我的目标!”林渺侧望了迟昭平一眼,悠然一叹道。
迟昭平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奇异的光彩,浅笑道:“我明白!但你能在短短的一月之间有此成就,只要给你更多的时间,就没有不能实现的目标!”说到这里,她神色一黯,又幽怨接道:“难道你真的就这样等待着又一个月过去吗?”“我知道昭平关心我,不过生死有命,当然,你看我像是一个坐以待毙的人吗?”林渺说着耸耸肩,眨了一下眼睛,略显顽皮地反问道。
迟昭平大喜,问道:“你有办法了?”“也不知道能不能成,但总要去试试,若昭平再迟来一步,便见不到我了,也许是永远!”林渺涩然笑道。
“我不要你说永远!”迟昭平神色一变道。
“有些事情是没有办法说清楚的,就像生命,就像感情,如梦如雾,却又是现实!其实在我们的心底,又何尝不是很明白呢?只是我们不愿意去面对而已!”林渺淡然道。
“如果可以回避,我们为什么不去回避?对了,你准备今天就走?”迟昭平突然问道。
“是的,我准备南下,去一趟云梦泽,因为那里很可能是我惟一的希望!”林渺点头道。
“我陪你一起去!”迟昭平忙道。
林渺不由得笑了笑道:“别傻了,你身为一帮之主,还有许多事情等着你去处理呢!”“可是”“没什么可是,我答应你,一定回来!”林渺吸了口气,认真地道。
“真的?”迟昭平喜道。
“真的!”其实迟昭平又怎不知林渺话中多半是安慰的成分?因为连林渺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够安然返回,一切都只能够听天由命。
迟昭平也知道,自己并不能真的抽出太多时间离开,此刻北方正风起云涌,变数难测,如果自己真的离开黄河帮数月不归,到时候会发生什么样的情况,实难预料。
林渺目光眺望着远方,沉默半晌,突然淡然问道:“那份鲁公船的图样还在吗?”迟昭平一怔,随即讶然应道:“当然在,只是还没有打算建造!”“我这里有数十个自湖阳白家来的造船高手,我尚没想到怎么安置他们,不若让他们跟你去平原造船吧,让我们在北方与湖阳世家较量一番,看看是谁更厉害!”林渺转头悠然笑道。
“哦,那太好了!”迟昭平大喜。
“别忘了,这是我们两个合伙做生意哦!”林渺眨了一下眼睛,笑道。
迟昭平心中一阵欣然,她知道林渺对她也并非全然没有感觉。
“当然不会忘记!”林渺又扭过头去,吸了口凉气,以手折了一根枯草,突然道:“谢谢你那些日子对我的细心照顾,否则只怕我根本就见不到今日的太阳了!”“别忘了,你也救过我,还送我自邺城返回平原,我们是互不相欠的!”迟昭平神色微黯,有些冷地道。
林渺笑了,解释道:“我并不是这个意思,我们当然是扯平了。不过,我只是想告诉你,这一辈子,只有两个女人这么关心过我!”迟昭平顿时脸上飞上一阵红霞,哪里还听不出林渺话中的意思?但却不知该如何说。
林渺深深地吸了口气,不无感伤地道:“一个是我最心爱的女人,那次我也是被人打成重伤,她七天七夜守候在我身边,为我熬汤换药,后来,我终于从死神手中活了过来,她却病倒了。我从小没有母亲,一直都是她无微不至地关心我。后来,我娶了她,可是我却没有力量保护她,让她过上幸福的生活。去年的夏天,她死了!我们一起玩到大,一起在最黑暗最低贱的环境中长大,我向她发过誓,一定要让天下人都知道我们的存在,要让她跟我一起受天下人尊崇!可是她没有陪我到现在。”说到这里,林渺涩然一笑,吸了口气接道:“虽然她已经不在了,但我知道她一定在这个世界的某个角落看着我,一定在冥冥之中守护着我,所以,我绝不可以放纵自己,绝不可以让自己平庸地活着!可是命运总喜欢跟我开一些不着边际的玩笑,要让我经受许许多多的劫难。后来,我又遇上了白玉兰,这又是一个由命运安排的玩笑,再到你!”林渺扭头望了迟昭平一眼,深沉地道:“你是第二个那样关心我的人,可是命运似乎并没有给我更好的安排。我不相信命运,可有些时候却总是那般无奈。是以,我决定,无论怎样,我都要让自己顽强地活着,即使是最后的结果仍是徒劳!但我一定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争取生的希望,因为我想活着回来见你!”迟昭平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泪花,她知道,林渺依然是没有活着的把握,这些话才是林渺内心最真的声音,她仿佛没有任何时候比现在更贴近林渺,更清楚林渺心中的无奈。可是,她也无法知道命运是怎样的安排,但不自觉间她却抓紧了林渺的手。
林渺的手有点冷,像初春的风。
“我们也该回去了,我要早点动身前去云梦泽!”林渺沉默了半晌,淡淡地道。
“我们可以同一段路的!”迟昭平期待地道。
“不,我不能与你一起走,我并不想让枭城中有太多人知道我离城而去!”林渺吸了口气道。
“我可以先走,你随后追来呀,你的易容之术有谁能及?只要化妆改扮一下,不会有人知道的!”迟昭平急道。
林渺苦笑了笑道:“好吧!”
“主公,收到邯郸来的密报,王郎可能已经派出了大批高手,准备对付主公!”朱右见林渺回来,来到僻静之处,禀报道。
“哦?”林渺微讶,冷然道:“退早他总会出手的,只要有我在的一天,他便难得安稳,派高手前来杀我只是预料之中的事!城中一切小心就是,我不在之时,切不可鲁莽出兵!”“属下明白,另外临平城密报说,冯逸飞果然对那两千战士极为冷淡,不加重用,而且那两千战士在我们送回临平之时,冯逸飞居然让那些人在城外住了两日,不让其进城,那些人的不满情绪极高!”朱右又道。
林渺不由得笑了,道:“他是一朝遭蛇咬,十年怕井绳,呵呵冯逸飞还不能算是个角色,我归返之日,便是王校军的末日!”“属下盼主公早点回来!”朱右听得林渺这般豪言,也不由得期待异常。
“我办完事就立刻回来,但我也不知道要多长时间,你们切记四个字——韬光养晦!”林渺沉声道。
朱右神色一正,恭敬地道:“主公句句是金,属下铭记于心!”林渺提笔摊开桌上的宣纸,信手挥出四个大字,然后盖上帅印淡淡地道:“你将此挂于帅堂,我不在之时,让他们依此而行!”“韬光养晦!”朱右心中多出了一丝深深的敬意,他知道这四个字不只是做人的基本,也是治军治城之道,只有这样,才能保证枭城平安,才能让百姓过上安定的日子。
战乱遍布,在战乱之中只能发展少数人的野心和权力,但绝对不可能让大多数人享受安定,而韬光养晦却可以发展经济,让大多数人在安定中发展,这才是真正的发展。
刘寅依然无法安睡,心神有些恍惚,虽然他以锐不可挡之势破了南乡,但总觉得事情有点不对头,眼下绿林军军容整肃,声望如日中天,却有四股力量把持着。他知道,该到统一的时候了。
绿林军的力量此刻并不比赤眉军逊色,但赤眉军却只有一个樊祟是首领,而绿林军却有四个首领,如果这样下去,势必会在某一刻因利益之争而四分五裂。
谁又愿意将到手的权力拱手相让呢?谁又愿意甘居人下呢?他刘寅做不到,尽管刘玄是他的族兄,但是,他不觉得刘玄有资格成为绿林军之首。
刘玄的性格太懦弱,虽然也是个人才,但却绝难真正压服王凤、王匡之辈;王常虽是最难得的人选,但却不是刘氏子孙,刘寅绝不想让将来的天下落入外姓手中!是以,他绝不想让王常当上绿林军之首;王凤更没有这个能力,此人虽颇有才能,但却是贪图享受之辈,难成大事,否则昔日绿林军也不会只守着绿林山不思进取,后落得个三分绿林军之局,足见此人不是治理天下的料子。
刘寅想称帝,他是个心高气傲之人,同时他很明白,自己有这个本钱,无论是武功还是才智,在绿林军中,他都绝不落人后,惟一可与之相比的,便只有王常,尽管王常是他的知交,却非刘姓子孙,因此绝不可让其称帝。
在南阳之地,百姓对刘家依然极尊崇,也只有立刘姓子孙才能众望所归,是以刘寅不觉得有谁比他更适合在绿林军中称帝。
只是,此刻刘寅却不在大军之中。刘玄、王凤、王常都在围攻宛城,可是他和兄弟刘秀却被派来攻打南乡,一开始他便觉得有些不妥,但这是军令,他自然不好一开始便翻脸,只好领兵来攻打南乡。
“谁?”刘寅心神稍动之际,蓦感一股幽风破窗而入,不由得微惊而退,目光斜掠之处,却见一道有若鬼魅般的影子袭来。
刘寅冷哼一声,十指如戈,挥洒而出,十道有形有质的气流交织成一张奇形之网,罩向那幽影。
“噗噗”那幽影袍袖轻拂,那张气网顿化为虚影,一只枯瘦的鬼爪直探入刘寅的气场之中。
“咦?”刘寅微微吃了一惊,这神秘人物的巧劲和身法确让他有些惊讶,但他并没有半丝惊色,足下斜挑,腰身倒转之际,左掌如刀,带出一道罡气,化成有形有质之刀,准确无比地斩在那只枯瘦的手掌之上。
“砰”刘寅身子一震,倒晃两步,那怪人的怪爪轻缩,身化一团,如一只巨球般疾撞刘寅。
“好功夫!”刘寅赞了一声,身子疾旋,如陀螺一般,但在陀螺四周却出现了千万重手影,以千万种不同的手势直袭那团肉球。
“噗”肉球在顷刻之间中了千百掌,飞旋而退,落地之际,却又恢复了那幽灵般的身影。
刘寅则骇然惊退,在他落地之时,一片胸衣如蝴蝶般飘落,恰如一只手掌般大小。
“三叔!”刘寅失声惊呼。“很好,这么多年没见,你的武功居然长进如此之快,实让我欣慰!”那怪人欣然笑道。
刘寅望了望胸前那个掌印,他知道,如果对方是敌人,那么他已经死了一次!但当他见到眼前之人时,却是大喜过望。
“寅儿叩见三叔,恭喜三叔大功告成破关而出!”刘寅跪倒就拜,此刻他心中的欣喜确实是前所未有的。他一直都在盼刘正出关,如果有这位昔日武林皇帝、天下第一高手相助,这个天下还不是唾手可得?而刘正乃是刘家最有声望之人,天下所有刘姓子孙无不对其敬若天神,只是这十余年未曾现身江湖,人们都以为刘正死了,所以刘家这才各自为政,不能团结一致。
刘正依然蓬着头,轻轻地叹了口气道:“我今日来找你却只是为了一件事,你起来吧!”“哦?”刘寅微讶。
“我已经找到了你三弟!”刘正吸了口气道。
“你找到了三弟?”刘寅喜道。
“不错,他现在在北方,已是枭城之主!”刘正吸了口气道。
“你说他是林渺?”刘寅失声低呼。“你认识他?”刘正也微讶。
“何止认识,他与光武还是好朋友!他居然是三弟!”刘寅有些难以置信地道。
“是的,他背上的火龙纹正是我刘家历代帝王所具的神异胎记,我查过他的身世,正是当年我抱出去的那个婴儿,是以今后如果你见到他,便知道如何去做了。”刘正肃然道。
“三叔,我看不如就由你来称帝,我们刘姓子孙一定都会拥护你,只要你登高一呼,王莽的末日便到了,何用再去支持三弟?”刘寅恳切地道。
“这也许正是天意,我本想出关之后便号召刘家子孙群起奋发,但可惜,我此刻已是半人半魔之身,根本就不能够担此重任。只要我心愿一了,便远离尘世,这天下和刘家江山就只有靠你们这些年轻人了,但我相信,天下仍会是我刘家的,你三弟身上的火龙纹胎记之深,颜色之艳,乃是历代刘家帝王祖先都少有的,相信必能中兴刘室江山,成为一代明君。你这做兄长的,必须不遗余力成其帝业,休要让刘家江山落入外人之手。”刘正吸了口气,叮嘱道。
“啊”刘寅又是喜又是惊,喜的是林渺背上的火龙纹,刘正居然有这一番评价,这使他感到刘室江山确实应是中兴有望;惊的却是刘正居然成了半人半魔之身,不由得惊问道:“这是怎么回事?”“我在练功之时走火入魔,虽然武功犹在,但却成了日魔夜人之结局。因此,天亮之后,我便必须离开这里。”刘正吸了口气道。
刘寅怔了怔,望了望刘正的样子,似乎隐隐感觉到了些什么。
“你要小心魔门,魔门这二十年来的苦心经营已是无孔不入了,他们所图的也就是我们刘室江山,绝不可轻忽,也许,魔门才是你们将来最大的敌人!”刘正吸了口气道。
“三叔也知道魔门之事?”刘寅讶然,魔门只是近二十年才出现江湖的,而刘正这么多年基本上都是在闭关之中,又怎会对魔门这么了解?是以他惑然相问。
“当年我便是与魔门之主决战于泰山之巅,身受创伤,这才闭关十数年。我这次出关,便只是想找到当年之人,一了这十数年的心愿,但这人却极为狡猾,一直都避而不见。我之所以走火入魔,便是受他的暗算,弄得现在正道中人四处追杀我!”刘正恨恨地道。
刘寅大吃一惊,他倒没有料到天下之间还有谁能够成为刘正的对手,如果说魔门之主是连刘正也耐何不了的人物的话,那谁又能制?更让他没料到的却是,刘正居然受正道人士的追杀!昔日人人皆尊其为武林皇帝,但此刻却为正道所不容,也难怪刘正不愿意再面对天下。
“三叔要伯升怎么做?”刘寅恭敬地道。
“你三弟之事,不可让光武知道,他毕竟不是我刘家皇室子孙,难保其心不变!”刘正吸了口气道。
“三叔放心,光武根本就不会知道自己的身世,当年用他代替三弟之时,他尚小,而那两个仆人已经病死了,这个世间只有三叔和我才明白此事!这么多年来,他也已算是刘家之人了!”刘寅认真地道。
“当年用他调换你三弟,也只是权宜之计,虽然他活下来了,但毕竟是个下人所生,怎能与我刘家正统相提并论?我来找你之事,也不必跟他说!”刘正冷然道。
“伯升明白!”刘寅心中有点不是滋味,但仍恭敬地答了一声。
“好了,我要走了,你好自为之,该怎么做就怎么做,绝不可妇人之仁!”“谢三叔提醒!”
“夫君,这么晚了去了哪儿呀?”曾莺莺微微有些幽怨地问道。
刘秀神色微微有些漠然,扭过脸强笑道:“没去哪儿,只是顺便巡巡营。”曾莺莺款款行至刘秀的身边,关切地注视着刘秀的表情,善解人意地问道:“夫君是不是有什么心思?何不跟妾身说说?也许妾身可以帮你分担一些。”“没什么,时候不早了,你早点休息吧。”刘秀拍拍曾莺莺的肩头道。
曾莺莺依然望着刘秀,轻怨道:“是不是大哥让你生气了?”刘秀脸色一变,微斥道:“别瞎猜,谁告诉你的?”“妾身本欲去找你,可见你刚从大哥那里出来,是以妾身如此猜测了!”曾莺莺微有些吃惊地望着刘秀,怯怯地道。
刘秀心中一阵怜惜,轻叹了口气道:“睡吧,这件事不要向任何人提起,大哥对我恩重如山,即使是训斥我,骂我,也都是为了我好!”“妾身明白!”曾莺莺顺从地点点头,刘秀的心却显得异常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