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屠建突然明白了过来,喜色满面地道。
“二龙头真是反应敏捷,我想的正是如此。如果我是刘秀,必会挑选三千敢死队直破王邑中军,再以后部冲乱官兵,此战自然可胜!”林渺道。
“但是王邑必会将中军守得极稳,又岂是随便可以攻得破的?”老包疑惑地道。
“这个很好说,先可让一列人诱王邑派人来与我交战,我们以最精锐之师一举击败王邑派来交锋的队伍,这些人一败,自然便会向自己的阵营中逃,而这个时候我们就可追在其后掩杀而上,那么这些败军反而会自动冲乱他们的阵脚。如此一来,便可借机接近中军,那时,就不怕王邑不上当了!”林渺笑道。
“好计,好计!”申屠建拍手赞道。
“当然,这之中还要有一个很重要的因素,否则,此计也不可行!”林渺道。
“什么因素?”申屠勇也对之大感兴趣。
“那便是王邑的骄傲和大意!”林渺道。
“王邑的骄傲大意?”“不错!如果王邑很谨慎或是把对外的任务给了严尤这等大将的话,那么,结果便会向两个截然不同的方向发展!”林渺很肯定地道。
“那我们应该怎样?”申屠建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问道,他仿佛已经快到战场之上了。
“待机而动,如果刘秀与我估计的没错,那我们便可带着我们的人自侧面协助攻击王邑的中军,杀他们个措手不及,到时刘秀便不能不对伏牛山的战士另眼相看,也便是你们出头的大好时机了!”林渺肯定地道。
“可是让我们屈于刘玄之下”“哥!我们难道要一辈子呆在伏牛山中吗?当年父亲起事不就是想改变一下我们的命运?眼下汉室复兴有望,我们若能建一番功业,比这呆在山寨中做山大王要强多了!而且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也许将来我们也可封王封侯呢!成大事者何拘小节?”申屠建有些愤愤地打断申屠勇的话道。
林渺心中暗叹,难怪伏牛山这些年根本就没法露脸,这申屠勇确实没什么气魄,更是窝囊,甚至有些愚蠢,倒是申屠建极有主张和胆气,老包跟着申屠勇,看来是不会有什么出息的。
林渺到伏牛山的另一个目的,自然是来看老包了。当然,如果刘正所言是真的,刘秀是他的二哥,刘寅是他的长兄,他自然不能不帮,尤其是在这关系到刘家江山存亡的时候。
林渺并不是盲目之人,自竟陵到谷城的路上,他曾到过舂陵,更在舂陵刘家打探了一些消息,在当年刘家确有一个被人带走的小孩,只是没人知道其下落。而这个消息却是他通过许多手段方从舂陵刘家的几个老仆口中得知,而知道这个小孩子身体特征的却只有一个老头,其特征正是自己身上这火龙纹的胎记。
林渺并不敢真的相信自己便是那个刘家的后人,可是有些事实又使他不能不相信这一切是真的。这对他来说,也许是一件好事,但是在心中却未免有点酸涩,虽然他是刘家的后人,却无法享受刘家后人的荣耀,自小在最破败的天和街成长,受尽苦难。不过,他感谢父亲林继之!这个表现得穷苦潦倒的老人教会了他许许多多,如果不是父亲那满腹经纶,教给了他绝不是市井之中所能学到的东西,他绝不会有今日之成就。直到这时,他倒有些明白何以当初父亲硬要逼着他看那些让他头痛的经书了。
刘正说过,其父只不过是假死,他当然不能不孝地扒开父亲的坟墓,但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呢?难道父亲真的没有死吗?可是又为何要假死呢?为何不出来与自己相见?更为什么不告诉自己真相和事实呢?
林渺的心中也有许多困惑,他本想去找刘寅,但是他甚至不知道该如何与这个可能是自己兄长的人相见。另外一个原因却是因为他是刘玄的眼中钉,自不想连累刘寅,所以他直接上了伏牛山。
昆阳被困,林渺并不是真的想帮申屠勇,倒是欲借此机会相助刘秀,相助王常,因为王常还欠他一百万两银子,这一笔账是不能少的。
申屠勇被弟弟的一席话说得微有些不满,但却知道其弟所言是有道理的。
“好吧,我给你五千人马,一切全由你调度,希望你能好好把握住这次机会!”申屠勇吸了口气道。
“谢谢大哥!”申屠建大喜,他很清楚,伏牛军只不过八千人,这次却给了他五千,可见申屠勇对他的重视。
“林城主,我相信你,希望你能保证我兄弟的安全!”申屠勇目光投向林渺,语重心长地道。
林渺一怔,淡淡一笑道:“多谢龙头的信任,如果二龙头有个三长两短,我也只好提着脑袋来见大龙头了!”“大哥,我已经不是小孩了,自己的事情自己会处理。林城主好意我心领了,你大可不必承诺,不过我确实需要你相助,更希望你能给我出谋划策!”申屠建诚恳地道。
林渺欣赏地一笑道:“自然,因为明日我们将并肩上战场,我怎么也不会错过这场好戏!”“那是最好!我们该什么时候动身?”申屠建有些迫不及待地问道。
“连夜动身,天亮时赶到昆阳外,然后好好休息静待变故。每个人准备三日的干粮,我们要在王邑毫无觉察的情况下赶到他们的身后,再奇兵突出!”林渺肯定地道。
“连夜动身,这么急?”申屠勇讶问道。
“夜晚行军隐密,否则,若让官兵知道我们存在,只怕会全军覆灭。”老包也道。
“老包说的很对,取敌制胜,便要出奇不意,岂能形同儿戏?”申屠建道。
“那二龙头应该去点兵了!”林渺吸了口气道。
昆阳城外,王邑大军列营数百,围昆阳数十重。
在劝降无果的情况下,昆阳城内诸将更闭门不出,王邑只好下令攻城。
如此人多势众,城外的沟壕很快都被填平,战鼓之声传至百里之外,尘埃连天,旌旗遮云避日,漫山遍野都在飘摇、招展,大型撞城巨木不断向城下推进。
一时城头之上掷石机狂发,箭矢如雨般纷纷而下,在强大的攻势之下,城头上的绿林军战士们死死地守住垛口,不给官兵任何机会。
官兵如同潮水一般,一波一波,但是昆阳城中全民皆兵,百姓也来到城头将石灰之物向城下洒去,倒也挡住了官兵两次强攻。
大战一直持续,双方也不知死了多少人,昆阳的坚城也被撞得一片狼藉。
王邑很是恼火,他以如此优势的兵力居然不能在一时之间破小小的昆阳,确让他有些震怒,于是他下令挖地道,挖通进入城中的地道。
战争本就是极为残酷的,昆阳城中的将士熬过极为艰辛的一天,死亡已经让他们有些麻木,他们所能知道的,便是战斗!在敌人停止攻击之时便抱着兵刃在城垛之下稍作休息;在敌人进攻之时,又开始忘我地战斗。他们没有选择,在死亡与战斗之间,他们只有惟一的选择。
刘秀的援兵还没有回来,他们已不怎么看好明天的希望。毕竟,这不是一座铁城,城墙在巨型圆木的狂撞之下,已损伤得很厉害,那护城河明日便可以填平,要知道,一百万的人力是何其壮大的实力,便是一座大山也不用几天就可移平。
这是战争开始的第一天,但这已经是一个噩梦,一个让人惊悚的梦魇。
没有人知道下一刻倒下去的人会不会是自己,他们甚至连想这个问题的时间都没有。官兵是可以休息的,一波上来一波退去,但昆阳的战士却只知道挥刀,以长枪下刺,将云梯掀翻,向城下倾倒火油、热水,撒下石灰,抛下大石
在一片如海啸般的喊杀声及惨叫声之中,每个人的眼前仿佛只有一片血色,那掉入河中的头颅如掷入平湖中的石头,溅起一圈圈涟漪。
护城河水很快全都变成了红色,尸体和头颅也很快阻断了河水
在混沌的杀戮之中,总会有一支或两支你根本就不知道来自哪里的箭矢没入你的身体,于是中箭者便用最后一点力气以自己的身体为武器自云梯上滚下,将那些正拼命上爬的敌军全部挤落梯下,自己也在意识远去的时候血肉模糊。
死亡就这么简单,就这么突然,也许你已经想好自己可能死去的一百种结果,可是到你死的时候,也许便是第一百零一种结果。
失去了头颅的人是幸福的,自墙上滚下云梯的人也是幸福的,一箭致命的人也是幸福的,至少在这场战争之中是这样。因为他们很快就失去了生命,痛苦就那一瞬间,一闪而过的痛苦不是痛苦,相较那些将断了的右手挂在腰带上,用左手挥刀杀敌的昆阳战士,这些人确实是死得幸福。再相较那些把从肚子的破洞里漏出来的肠子缠在腰上拼命杀敌的昆阳战士,他们也许会觉得,死亡真是一种恩赐。
血依然在流,从那挂在腰间的断臂,从那失去了手臂的肩头,从那缠于腰间的肠子和破了洞的肚子他们依然在战斗,直到最后一滴血自他们的身体内淘走所有的生机为止。他们没有选择,支持他们战斗的不是他们自己,而是他们意识之中的斗志。不过,他们不会丢下那只被斩去的手臂和那截被捅出的肠子,即使已经断离了身体,至少也在自己的身边。在他们倒下去的时候,四肢和五脏尚在自己的身上牵连着,这也是一种完整,只要保持了这种形式的完整,下辈子投胎后也不会是缺胳膊少腿的残废,十八年后又会是一条好汉
这是他们最为朴素和单纯的想法,也是他们惟一可以许下可能会实现的愿望。在战争之中,其它的一切都是奢望,毕竟他们不是神,不是昔年七破皇城的武林皇帝刘正!
这是一个矛盾的世界,因为矛盾,所以既有趣又残酷,既喧器又清冷,战场之外的人只觉耳鼓发痛,战场之内的战士仿佛什么声音也没有听到,包括他们口中暴喊出来的“杀”!
他们呼喊,是一种无意识的形态,更不是因为别人喊他们跟着学,而是他们觉得内心有一股汹涌澎湃的潮流在疯涨,在狂飙,在奔腾,激昂之处,他们自然昂首呼之而出,于是便成了场外人耳中撕心裂肺的声音:“杀呀,杀——”战争开始的第一天,是个好天气。
晴朗,无云,五六月的风吹起来总让人感到很轻松,阳光也有一种独特的美。
但——好天气并不一定都能有好风景和好心情。
昆阳城外的风景不好,但壮观、惨烈,同样是五六月的风,但吹起的却是浓浓的血腥,是带着血腥味扬满了天空的尘埃,感觉有些呛人。
漫天的尘埃,本来很好的阳光也无法撩开这漫于天空中的尘埃,因为战争尚在继续,没有谁能具体地说出尘埃落定之后的景象,战争总能制造意外,总不会凭个人的猜想和臆测去发展,否则那也不叫战争。
当然,尘埃自有落定的一刻,那是在夜晚。
战争一直持续到了天黑,昆阳城已是满目疮痍,王邑终于下令撤兵,明日再攻城。
王邑并不是不想连夜攻城,但是那条护城河依然存在,这使他们欲在晚上攻城极为不便。另外,明天,后方的高大云车将运来,到时便可凭云车居高临下地向昆阳进攻,他就不信昆阳还能撑得过明日!
事实上昆阳能撑过今天已经是个很不错的奇迹,当然,这与城内绿林军两位绝对中坚人物是分不开的。
王常和王凤乃是绿林军最有权威的将领,其声威是刘玄在未称帝之前都无法相比的。
昆阳战士在这一天之中损失了两三千人,当然这比王邑大军所死伤的人数少得太多,但这却是昆阳四分之一的战斗力,而且这还是第一天,战争的第一天便已如此,那往后的日子只会更艰辛。也许,战争一开始便会结束,没有人能想象明天会有怎样的惨况,昆阳将士能支持到第三天的天亮吗?这是一个连王常和王凤都不敢肯定的臆想,而刘秀的救兵尚没有赶到。
刘秀的救兵什么时候才能赶到呢?能在城破之前到来吗?赶来了能够突入包围吗?若有两三万人守城,王常和王凤还有把握守个十天半月的,但是十天半月之后呢?
昆阳城中的地下都有人监听,王邑想到了挖地道,王常自然也想到了,所以城外直挖地道,王常便令人横挖,然后在挖通的地道口点上火,将烟扇入地道之中,就像熏老鼠一般又把这些人逼了回去。
于是,整个晚上便只好围绕地道艰难地苦熬,不过,这也算是安宁,至少要比白天那残酷的战斗来得轻松。
战场上的夜很安静,依然飘着血腥的气味。风很轻,很柔,微微的凉意让沸腾的血渐渐冷了下来。
篝火处处,昆阳城外到处一片火海,敌人的营帐一个接一个,极为壮观。
夜静得让人想不起战争,或许是因为白天太过疲劳,在这难得休战的日子里,每个人都想尽情地享受这有可能是最后一个看到的夜晚,所以每个人都觉得这个夜晚分外美,分外动人,便像小时候躺在奶奶怀中看天上的星星一样。
没有人愿意惊碎这梦一般的宁静,在这一刻,他们完完全全地放开自己的心灵,放开自己的怀抱,尽情地融入到夜色之中,忘记战争,忘记血腥,忘记城内外所存在的敌人,便像他们在战斗之中忘记了自己一般,忘记一切!他们惟一的希望,那便是想明日的太阳永远都不要出现。
每一个人都知道这只是一种奢望,有再也不会出现的人,但却没有再也不会出现的太阳。
天,终会亮,战争也终会惊碎他们的美梦。
这便是现实,而现实总比想象更为残酷。
当第一缕阳光惊醒了沉睡的鸟儿时,当第一声马嘶惊碎了清晨的宁静时,战争便开始了!
其实,战争一直都没有停止过,只是在一阵低调的沉郁过后,再一次变得暴戾起来,由温柔的情调变成了残酷的血腥。
刀光剑影再一次暗淡了阳光,尘埃再一次遮住了天空,急促的蹄声再一次震撼着大地。
天、地、风、云全都在变幻。
很难得,这又是一个很好的天气,依然晴朗,万里无云,若没有这飞舞的尘埃,那天空必湛蓝得如一块无瑕的蓝宝石。但这一刻,已经没有谁再愿意欣赏这天空是否美丽,也没有人在意这阳光是否明媚,昨夜被凉风冷却的血液,又一次燃烧了起来,沸腾澎湃的心潮再次化为激流冲出喉咙,化成让人心悚的声音:“杀啊杀”战鼓之声再次响起,漫山遍野的旌旗再次游动起来。
战争开始的第二天,依然残酷!
王邑和王寻很悠哉,战争虽然是由他们一手操持,但是他们却似乎完全处于战争之外,像是看风景的游人。
昆阳的抵抗能力确实出乎他们的意料之外,而这座城池的坚固也让他们有些意外,这更增加了王邑要快速夺下这座城池的决心!不过他知道,昆阳城再坚,也经不起百万大军的践踏,破城只在旦夕之间。
其实,望着那十余丈高的云车向前推进,再居高临下,如鹰抓小鸡般看那仓皇奔于城墙上的绿林军战士,也是一件很有趣很惬意的事情,便是王邑也有点想上云车观看城内此刻的景象。
“报——”一名中军快速奔至王邑的座前。
“报——刘秀领着一千人马在营外叫阵!”那中军半跪着禀报道。
“什么?”王邑以为自己听错了,再问了一遍。
“刘秀领着一千人马在营外叫阵!”那中军又禀报了一遍。
王邑不由得好笑,再问道:“就只一千人?”“只有一千人!”那中军肯定地道。
“不知死活的黄毛小子,一千人也敢前来叫阵,简直是自寻死路!传我将令,让第二营调三万人马去把那小子给我抓来!”王邑不屑地冷笑了一声,传令道。
“慢!”王寻却阻断王邑的话,道:“刘秀这小子素来诡计多端,这次居然领一千人马敢来叫阵,恐怕其中有诈,这昆阳城破在即,又何必跟这小子节外生枝?待我们先破了城,再收拾他也不迟!”“哦,难道就看着他在外叫阵吗?”王邑想了想问道。
“他不过区区一千人而已,我们又何必那么劳师动众?派五六千战士前去就足够了。不过,先要试他一试,看看是否有诈。若是他们一打就跑,定是诱敌之计,我们便不用追;如果他们不跑,六千战士对其一千人马,还不是手到擒来?”王寻分析道。
“嗯,这确实不错,那传我将令,各营没有命令不得擅自行动!阳浚!”王邑呼道。
“末将在!”阳浚应了声。
“你带六千人马去将刘秀那小子生擒活捉!”王邑沉声吩咐道。
“末将定不辱命!”阳浚充满豪情地道。以六敌一,刘秀的战士再厉害也没什么可怕,是以阳浚认为有点胜之不武,不过他绝不会在意去教训这一千义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