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有一件闲事,想着说给将军听一听。”
徐冽眯了眼。
他不是南境驻军参将,跟南境一众官员皆无交情,梁安定有什么要跟他说的?
方才他言辞中提及殿下——
徐冽心里有了主意,吩咐徐四好生送了胡媛回家去,自个儿留在了府衙中。
先头坐热的太师椅还没有凉下来,徐冽已经撩了长袍下摆又坐了回去。
梁安定是个会看人脸色,也能揣摩人心思性情的。
徐冽行武之人,八成不惯人与他弯弯绕绕的兜圈子。
是以梁安定坐下之后,也不遮掩:“我在定安府做了八年知府,早年间,定安府有些传言,我想着,将军也许感兴趣。”
·
关氏。
云南关氏。
她怎么会出现在南境呢?
她身边又怎么会跟着别的男人,过了些年头,身边还有孩子呢?
这岂不是太诡异了。
如果关氏曾经身在云南,真的跟别的男人有了孩子,那玉堂琴身边的那个女子,又是谁?
徐冽记得清清楚楚。
玉堂琴说,那就是关氏。
当年荣禄公主矫诏,要毒杀关氏,是他巧谋算计,瞒天过海,把关氏从云南接到了身边。
天色渐入黄昏时,天色慢慢擦黑了。
将军府里各处掌起了灯。
徐四端着饭菜和徐冽晚间的药进了门,见他难得有走神,坐在那里,老僧入定一般,犹豫了下,才上前去,叫了三无声,徐冽才有反应。
他心下狐疑便更深:“梁知府今天跟您说了什么?您这会子这样的神色,还是伤口又疼起来?”
徐冽看他手里的饭菜,也没什么胃口,倒伸手去端了药碗,一饮而尽。
药自然是苦的。
极苦。
从舌尖一直苦到心头去。
但徐冽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他说关氏曾经在南境出现过。”
徐四也吃了一惊。
二十多年前的那段往事,震惊天下。
一代名臣白堂琴自此离朝隐居,再无人知其行踪。
天子最宠爱的荣禄公主也因此殒命。
先帝痛失爱女,又失朝廷心腹之臣,双重打击之下,一病不起,之后几年时间里,总是病病歪歪,拖了没几年,崩于清宁殿中。
而这所有的一切,竟都是从一个毫不起眼的商户女,关氏身上而起。
从扬州府接回玉堂琴后,徐四才知道,当年关氏并没有死,而是被玉堂琴给救了。
她不是应该从云南一路往扬州府,待在玉堂琴身边,再没有离开过吗?
“是堂琴先生陪她到南境来的吗?”
徐冽摇头,说恐怕不是。
他沉默半晌,徐四才迟疑又问:“可是……梁大人为什么要告诉您这些呢?”
为了攀高枝。
赵盈从扬州府带了玉堂琴入京的消息,早就天下皆知了。
玉堂琴投她麾下,和玉堂琴有关的一切,自然也成了跟她息息相关的。
而关氏,偏是最要紧的。
外人并不知道玉堂琴是带了女眷进京的。
京城玉府里的那个关氏,是外人所不知的。
梁安定是以为借此可以找到有关于关氏的蛛丝马迹,说不得关氏根本没有死,如果他们找到了关氏,带回到玉堂琴身边去,是玉堂琴欠了赵盈一个天大的人情,而这个人情,是他梁安定拱手送上来的。
“殿下如日中天,官居一品,大权在握,又有燕王殿下扶持,两部尚书的辅佐,还有广宁侯府支持,加上如今立场未明却已身在京城的辛氏二子。”徐冽捏了把眉心,“外阜官员,有多少削尖了脑袋想到殿下跟前献殷勤,却苦于没有机会的。”
“您是说……”徐四听明白了,也皱起了眉头来,“那说不得是梁知府信口胡说的呢?横竖他也只说是听说,说给您听,就算查不到线索,也怪罪不到他头上去。”
“不会。”徐冽斩钉截铁的否定了徐四的话,“梁安定其人精于算计,惯会钻营。
殿下行事是雷霆手腕,杀伐果决,眼里最不容沙子。
梁安定不敢。”
“那……”徐四彻底懵了,“可是京城玉府,堂琴先生身边跟着的那位夫人,不就是关家姑娘?这南境又哪里跑出来一位关家姑娘啊。”
徐冽保持沉默足足有半盏茶的时间。
他不开口,徐四也不再说话。
徐四觉得,再等会儿,饭菜可能都要放凉了。
他本来想劝徐冽不如先吃两口饭,养精蓄锐,再考虑此事,反正一时半刻也不会回京去的。
但话到了嘴边,看徐冽满目沉思,便又收了声,没有出言打断徐冽的思绪。
“你带人去查。”
徐四眼皮一跳:“这没头没脑的,从哪里开始查呢?”
梁安定说……
徐冽合眼,把上午梁安定跟他说过的那些话,在脑海中又仔仔细细的回想一遍。
有哪里,是他忽略了的呢?
梁安定说过,那些传言四起,南境百姓说的有鼻子有眼,大多是从城郊而起。
城郊却只有一处村落——
徐冽猛然睁开眼:“上岗村。出城往东二里地,那个村子,记得吗?”
徐四连连点头:“先前咱们出城,路过过那个村子,属下记得的。”
“时隔二十年,当年的知情人如今年迈,或者已经不在人世,打听起来可能有些困难,不过你带着人去,我就在城中等你消息,不拘多久,查清楚了,究竟有没有那样的姑娘出现过。
云南口音,姓关,身边跟着个相貌堂堂的郎君,还有过孩子——我要知道,玉堂琴究竟是不是对殿下撒了个弥天大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