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红山轶事

第5章 积草 第八回 老书记归来

“汪汪,汪汪”我们的狗狗跑出去了,我们为之惊喜,狗狗好长时间没有这样叫过了,一定是有人来了。我们急急忙忙跑出去,果然在我们来时的方向,一辆马车正向我们驶来。暮色中,虽然看得不太清楚,但那车的样式,马拉车的姿态,我们还是能看出个大概。

“是老书记的车,是老书记来了”我们不约而同大声喊着,迎着马车跑了过去。

“老书记!”

“老书记!”我们边跑边喊。老书记看到了我们,招着手,呼喊,

“什个腾佳劳”!(知识青年)

很快我们相会了。

老书记停下了车,张开了他宽大的臂膀,迎着我们走来,我们像失散了多年的孩子,一下子扑到了老书记怀里,拥抱在一起。老书记挨个摸摸我们的头,拍拍我们的肩,眼泪也在往下掉。我的心就像被打烂的五味杂陈,甜、酸、苦、辣、咸一起涌上心头,说不出是哪种滋味。我从来也没有痛声哭过,而此时,我实在是无法控制,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一串一串地往下掉,竟不由得放声大哭。老书记像抱小孩一样,一个一个地将我们抱起,放在车上,他坐在我们中间。

“让你们等久了”老书记含着泪说。

我们不知道怎么回答,刚刚止住的泪水,突然又涌了出来,比上一次流得更快更多。老书记用衣袖擦了擦眼,赶着车走开了。那两条狗悄悄地跟在后面。

不一会儿,我们就来到了住处,好像我们也哭够了,哭舒服了。按照老书记的吩咐,我们将车上的东西,争先恐后地搬进包里。老书记将车马安顿好后,回到了包里。

天已渐黑了,包里很暗,烧粪的铁皮炉上,烧着的开水‘咝咝’地响,我们和老书记围坐在一起,老书记像似觉察到了什么,指着我说:

“车辕下面挂着一个煤油壶,你去拿来。”我听后,起身出去拿回煤油壶。老书记指着油壶说道:“这是咱们点灯用的油。”我一听高兴极了,迅速地拿来早已闲置在一旁的油灯,慌忙用衣袖擦了擦上面的尘土,倒上油,拨了灯捻,点着了。包里一下子亮了起来,我们好长时间没有点灯了,这一亮,还真蓬荜生辉。老书记笑眯眯地打量了我们一下,问:“饿了吧?是先吃饭?还是先理发?”

“不饿。”我们几乎是同时回答。

“那我们就先理发?”老书记试探着问道。我们一听老书记要给我们理发,真是喜出望外,老书记真是活‘神仙’啊!我们的心思都能猜得到。眼下理发比吃饭要紧。我们异口同声地答道:“先理发”。

我们用疑惑的眼光看着老书记,老书记用什么工具给我们理发呢?老书记像是又猜透了我们的心思故意放慢了语气说:“我的技术可不高,也没有城里那种理发的工具,你们可担待啊。”

老书记从身后的羊皮包里,拿出了一把比裁缝铺的剪子还要大的剪子。问道:

“谁先来。”

我们真不敢想象,老书记难道就用这把剪子给我们理发?还没等我们说话,老书记指着我说:

“你先来。”

我硬着头皮坐了过去,老书说道:

“留长一点?还是短一点?”老书记边问边挥动起了剪刀,剪刀在我耳旁嚓嚓发响,我难免有点紧张,在家里,没钱到理发店理发,由父亲来理,工具是向别人借的,很不好用,每次理发都少不了头皮上开几个口子,少不了和父亲吵上几句。心有余悸地说:

“剪成秃子吧”老书记拿剪子的手停顿了一下,我以为老书记没听清,加重了语气说:“剪成秃子,一根也不留。”可老书记还是没动手,若有所思地说:

“咱们这里,只有过了六十岁的女人,才剃成秃子,你们还是留下点吧。”

我们一听不由得一怔,这可是第一次听说,也不好意思多问,我想这一定是当地蒙古族的一个重要习俗,既然老书记这么说,一定是有讲究的,我们就入乡随俗,更何况老书记一直把我们视作一家人,就由着老书记吧。我回答道:

“怎么样都行,您看着办吧。”

“八了那,(蒙语,行),坐好了。”老书记拍了拍我的肩说道。

我端端正正地坐好了等着老书记动手,只听大剪子‘咔嚓,咔嚓’响了两声,老书记开始给我理发了,我生怕老书记一不小心将我头皮剪个口子,几剪之后我的担心不仅一点也没有了,且在暗暗地庆幸,我是第一个理发的人。第一次亲身体验用这样的剪刀理发的嗞味。虽然我看不见老书记是怎样用剪子理发的,但剪子发出的‘嚓,嚓’声,犹如一首动听的乐曲。剪刀从我头走过,竟能扇起的一股一股清风,特别凉爽宜人,有时像一把柔软的梳子,轻轻贴着头皮慢慢地梳理。瘙痒的头皮被触动得特别舒服。这一刻,种种舒适的感觉汇合在一起,我有种说不出来的快感和道不明的惬意,不知不觉,我仿佛又一次地回到了童年,躺卧在了妈妈的摇篮里,老书记的呼吸声和这有节奏的剪刀声融合在一起,恰似妈妈的催眠曲,我陶醉在了这抒情一般的理发中。慢慢地睡着了。不知过了多久,我被老书记轻轻地拍醒。

“睡着了?”老书记笑哈哈地说。我揉了揉眼,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

“这次可真的不能动啊!”我用刀刮刮你脖子上‘奶’毛,和你那点小胡须。老书记边说边笑,从腰间掏出了一把闪亮的蒙古刀,这把刀我见过,是老书记吃手扒肉用的刀。老书记就用这把割肉的刀贴着我的脖子‘蹭蹭’就是几刀,还没容我多想,刀已来到脸上,又是“蹭蹭”几刀,紧张的神经还没有完全放松,老书记拍了拍我说.

“好啦,下一个。”

王鑫过去了。

我下意识地摸了脖子,摸了摸脸,站了起来。刮脖颈,刮脸的快感消失得太快。

我备好了洗头水,像游泳一样,一个猛子扎在水盆里。好舒服啊,微微发烫的水,恰到好处地刺激着我头上每一根血管,暖和地流到了心田。我憋着气,享受着难以形容的快感,心里默默地念着‘可恶的虱子,叽子,还能欺负你爷爷吗?老书记来了,你爷爷的头皮硬啦,容不得你们再欺负啦’我抓起一把碱面狠狠在头上擦来擦去,我要将这几个月的一切污垢全部洗掉,要将一切烦恼全部抺掉。擦啊擦,抹啊抹。头皮那火辣辣疼倍感舒服。

“嗨”王鑫用肘推我

“喔”王鑫理完啦,我慌忙站起,轻轻拢拢挂着水珠的头发,此刻我像是打通了任督二脉,浑身格外地通畅,活力倍增。自豪地甩了甩头,此时我觉得,所有的忧愁,寂寞都被这一盆清水冲洗掉了。我端着这盆浸着痛苦、忧愁、烦恼、孤独和恐慌的脏水,走出了包门,使劲地向远方泼了出,让大地将这一切彻底埋葬。

大约一顿饭的工夫,老书记给我们全部剪完,我们互相欣赏着老书记给我们留下的发型,毫不夸张地说,就发型而言绝对是当时的潮流,‘分头’。就手艺而言毫不逊色于国营理发店的专业理发师,难以想象的是能用这样一把看上去十分笨拙,粗糙的剪羊毛剪刀,剪出如此精细美妙的发型,这手艺看来只有老书记一人。

天黑了,包里却很亮,我看着伙伴们,英俊潇洒的样子,仿佛我们一下子从原始社会穿越到了现在,蓬头垢面的那几个原始人,变成了青春洋溢,潇洒活泼的小伙子。

我们学着老书记哼着蒙古小调,把地面打扫干净,我端着满满一簸箕肮脏的乱发走出了包门,奋力地向空中抛出,一股强劲的寒风一下子,毫不吝啬地全部卷走了。我带着对肮脏轻蔑和嘲讽的快意回到了包里。

“饿了吧?”老书记问。

“饿了,确实饿了。”

今天,我给你做一锅‘圪垯’子。我们一听老书记要给我们做‘圪垯’子,喜出望外。忙着给打个下手,顺便学学老书记的手艺。老书记拿来和面盆,倒好面,一手端着一大缸子水,一手握着两根筷子,一边到水,一边搅和。盆里的面很快成了稠糊状态。老书记放下水缸,两手轮换地握着筷子,一个劲地搅,就这样大约五分钟后盖上盖,放在一旁。老书记说,让它‘醒着’。随后他从带来的羊皮包里,取出两条宽厚的干羊肉,放在案板上,‘嚓,嚓’地切成了指头大的小肉丁,到在了一个准备好了的温水盆里,老书记说,让它‘泡泡’。接着又从他的羊皮包里掏出了一大壶酸奶放在了一边。看了看还未开的锅,说道:

“这次队里给你们发了两个月的粮食,我都带来了,肉,白忽怪(蒙语,没有)大小雪‘行啦子’(行啦子:当地土语,‘之间’的意思)就‘卧羊’(杀羊),肉就有啦!”,

那几年农村,牧区都是集体制,粮食国家按月供应,肉虽由大队供应,但量很少,今天这肉和酸奶,一定是老书记家省吃俭用给我们带来的。老书记对我们无微不至的关怀和像父母般的体贴,深深地感动着我们,我们暗暗下决心,在今后的工作中绝不辜负老书记对我们寄予的一切希望。

水烧开了,老书记揭开盖,将泡好的干肉倒入锅内,加入了部分酸奶。随手端起了那一大盆面,又使劲地缠搅,锅里煮着肉的汤开了,老书记用两根筷子贴着盆边,一点一点不停地往锅里拨,一会儿,一大盆面就这样全部进了锅。锅里‘咕嘟。咕嘟’,一股清香味扑鼻而来。我恨不得立刻从锅里捞出一碗,饱食一顿。老书记从炉子上端起了锅,放在了地上,从那个羊皮包里又掏出了一个小羊皮包,伸进手指捏出了一撮似草非草,似花非花的干末散在锅里,顿时,蒙古包里,一股奇特的香味直入鼻腔,原本弥漫着的清香味一下变得更加沁心入肺。

“好啦,意地。”(意的:蒙语:吃吧)老书记笑眯眯地说。

我们早就急不可耐了,这些日子我们没吃过一顿像样的饱饭,就这满包的香味,也早已让我们唾液三尺。馋得要命,肚子叫得咕咕响,我还偷偷地用衣袖,擦了不止一次往外流的口水。老书记往下端锅的那一刻,我几乎要忍不住了。老书记的话音没落,我们早已准备好了碗筷,我们恭恭敬敬地给老书记称上了第一碗。

滚烫的“圪垯”来到嘴边,我不停地用嘴吹,恨不得一口将这一碗‘圪垯’子吞入肚里。我真不敢相信,看上去很普通的一碗‘圪垯’子,咋就这么香呢?我实在等不及了,入口啦,顾不得灼烫,将爸爸常常教诲的‘吃要有吃相,坐要有坐像,站要有站相像’早已抛在脑后。我越吃越香,越吃越快,很快就吃进了一碗,准备称第二碗时,‘哈哈’,我的三个伙计端着空碗在锅旁排队,原来他们比我都急,比我都快啊, 我不好意思看了一眼老书记,他旁边放着的碗还冒着热气,他笑眯眯地看着我们,独自一人捧着烟斗,一口一口地吸着。这一切我都毫无察觉,就连老书记烟斗里冒出的辛辣味,都没有闻到一点点。

记得小时候,爸爸的胃不好,奶奶经常给爸爸开小灶,‘圪垯’子是首选,我也常常打劫一碗半碗的,有时馋了,假装生病,为的就是吃一碗奶奶做的‘圪垯’子。奶奶给大户人家做过饭,还是国营饭馆的老师傅,可是奶奶的‘圪垯’子,远不如老书记的“圪垯”子。赵枫她们做的,平日里我们做的‘圪垯’子,那就更无法相提并论。

第二碗我强忍着饥饿,放慢了吃的速度,害怕老书记笑话我的吃相,慢慢地品尝这不一般的“圪垯”子。

干羊肉的膻味是有点难闻,可被掺有酸奶的水一煮,这种膻味,到成了必不可少的一种特殊的味道,有着不一般的口感,不一样的嗅觉。这干羊肉,越嚼越香,都有点舍不得地咽下。那些‘圪垯’子细腻光滑,像鱼儿游在碗里,不仅看上去就食欲大增,而且吃在嘴里精软绵喉,十分可口。老书记最后撒在锅里的那点未知的‘草末’,晃晃悠悠地漂浮在上面,散发着奇特的香味,一股一股地直入鼻腔,总想多吃几粒。更想用牙嚼几下,品鉴‘草末’的真谛。乳白的面汤,既有浓香的肉味,又有酸甜的奶味。加之淡淡的一点盐味,真有种甘醇绵喉的美感,喝了一口总想喝第二口。

就这样的一碗面,在我后来的生活中,我曾多次尝试去做,没有一次成功,沿街穿巷,寻找各个大小饭店,也没有吃上这样一碗“圪垯”子。老书记那锅‘圪垯’子似乎已成了绝版。

老书记离开我们七十天啊,这七十天,我们真的成了原始人,成了野人。蓬头垢面,衣服脏得都要掉渣了。虱子到处乱窜,有时能从头发梢上掉在饭碗里,喝水的缸子里,吃在肚子里也不足为奇。痒得实在没办法,常常拿着梐子,站在门外往下梳。脱掉内衣放在锅里煮,扔在外面让日晒,让风吹。可这也无法消除这些肮脏讨厌的东西,拿它们一点办法都没有。我甚至担心我们不会被孤独、饥饿、恐慌打倒,会被这些小小的虱子整垮。还有我们的粮食很快就要没了,我们都不敢喝‘圪垯’子了。担心谁一旦有个头疼脑热,生病,留着点白面,好给调剂得吃。这些日,天天吃炒米,我们的胃已经不舒服了,肚子每天鼓鼓囊囊,胀得很难受。跑步、做俯卧撑、跳绳并非为了健身,而是为了通便。

等待老书记的那些日,每天黄昏,我们都要将一粒小小的石子,放入老书记遗忘的一个空烟包里,用来记忆老书记离开我们的天数。若我们认为是个特别的日子,就用特殊的石块来标记,如我们寻找到红石头的那天,精心选用了一个胖墩墩的海螺化石。

期盼等待的日子,一天一天地增加,放进去的小石粒也一天一天地增多,眼看着老书记的烟包就快要装不下了。不知是记忆出了问题,还是常常心神不宁的缘故,有时放进一粒后,总觉得记错了,倒出来,重新数一遍,再一个一个地往里装。有时,听到小石粒‘叽里咔啦’的碰撞声,都觉得烦,气呼呼地扔在一边。心中发誓明天不放了,再不数了。可到了第二天黄昏,我们还是不由自主地再捡上一粒干净的小石块放了进去,过一会儿,又鬼使神差地,再一次倒出来,一颗一颗地数。再一颗一颗地装进去。越装越心烦,越数越出错,一次和一次的结果都不一样,我们开始怀疑我们已经不识数了,成傻子了。

越往后越难熬,尽管这几天的胡杨林,海龟石给我们增添了不少快乐和一些神秘的猜想,减轻了一些压力,消磨了不少时间,驱散了很多恐慌,但孤独、寂寞,还是紧紧地缠着我们,却无法甩掉,现在我们才真正地明白什么是度日如年,到了晚上,点灯的油也没了,我们之间能说的话题也不多了,有的话已说了无数遍,捡起来再说,就连上小学,尿裤子,上中学给老师的粉笔盒里放‘臭骚犊’(屎壳郎),星期日到农民地里偷拔萝卜等等。说了一遍又一遍。甚至连六个女生的姨姨的姨姨是谁都说了个一清二楚。实在是再也没有什么可说的了,点灯的油早已没有了,我们黑坐着,熬着。谁也不吱声,偶尔一声轻微的咳嗽声,也会让我们期盼的神经为之一颤,以为是老书记来了,就这样,在我们的精神随时都可能崩溃危险边缘,等着等着。

在我装入小海马石,也是我们装入的最后一粒。我们终于等回来了老书记。

美滋滋地饱餐了一肚“圪垯”子后,我们围坐在老书记身旁,老书记似乎也明白我们的意思,点燃了烟斗,冒出的烟味,我们现在不仅习惯了,不觉得难闻辣眼,反而觉得有一股既刺激又好闻的味道。老书记也知道我们不怕他抽烟了,也不回避了。吐了一口烟慢慢地说:

“这次离开大队这么长,‘么内’(蒙语,我)也没想到,我回去那天,公社‘达了嘎’(蒙语,领导)通知我参加全国召开的一个‘十个腾节老’(知识青年)工作经验交流会,我不想去,‘达了嘎’说必须去,是更大的‘达了嘎’点名要‘么内’去的,‘么内’没办法,第二天就‘牙步’(走)了。这一走就两个多月,我早就想家了。”老书记抽口了烟,扮了个鬼脸哈哈地笑了。

虽然我们猜测老书记这些日子一定是出门了,但具体干什么去了,去哪里了,我们不知道,也没好意思问,此刻我趁机问:

“奥,你那腰伤好了吗?”

老书记哈哈一笑拍了拍腰说:

“好啦,早好啦。”老书记眯着眼瞅了瞅我们又说,

“那点伤,早好拉,大会‘达了嘎’还夸你们来。”

“什么?”我们吃惊地望着老书记。老书记接着说,

“‘么内’坐了一天一夜的车,第三天下午,准算到了报到的地方,饭后,‘么内’总觉得后背痒痒,不停地用手抓,嗨,和么内一个屋住的那个东北人,非要看看,他看了看,转身就跑了,一会儿,领来两个穿白大褂的大夫,大夫一看,二话没说就把‘么内’拉到了医院,左洗右洗。好像缝了几针。逼着‘么内’在他们那里住了两天,那几个大夫和大会的‘达拉嘎’都和‘么内’说,‘多亏了你那几个‘十个腾佳劳’用这土办法给你止了血,要不然这么大的伤口,会出人命的。不可思议,不可思议。’”

“老书记您的伤好了我们就高兴了,我们也没什么值得表扬的。只是您的背上又多了一条伤痕,这条伤痕是为我们留下的,我们很心疼。”郑顺说。

“不知背上的那几条伤怎么回事给我们说说吧。”我说。

“也没啥说的,三条是日本人砍的,不过也值,我砍死了他们五个。两条是国民党砍的,两条是土匪砍的,多年了不说这些了,还是给你们说说我这次开会的事吧。”我们有些惊奇,这每条伤疤一定有着惊人的故事。本想听听这每条伤疤的故事,可老书记这么一说,我们只能失望地点了点头。

老书记又大大地吸了口烟说道:

“嗨,实际也没什么说的,开了很多个大会小会,参观了几个地方,他们说的话,和你们不大一样,和F城“什个腾佳劳”说得也不一样,‘么内’有时听不懂。‘么内’说的话,他们也听不懂。这次就‘么内’一个蒙古人。后来‘达了嘎’给‘么内’配了个女翻译,‘么内’可高兴了,话也听懂啦,还学会了不少她们的话。”

老书记边说边得意地抽了口烟。的确我们从昨天就感觉到,老书记的汉语,讲得比以前强多啦,大部分还是普通话。真是‘三日不见,刮目相看’啊。

老书记接着说:

“有一天,女翻译和我说,‘巴同志,大会领导说,明天开经验交流大会,你们队是全国先进代表,是重点,你好好讲讲你们是怎样合理安置知识青年的,又是怎样对他们进行再教育的’。 你们说,这有什么可讲的,还是那句话,‘十个佳劳’是毛主席派来的,毛主席派来的和我们就是一家人。女翻译说,‘巴同志,得具体,详细些’。”

我说,没具体和详细的了,我们就是这样说的,也是这样做的,毛主席怎么说,我们就怎么做。说的和做的一样就‘八拉那’(行)。

女翻译听了还是说,‘巴同志,还得具体一些’。

我说,这就具体啦,再不会具体了。

女翻译没办法,就一字一句地教我说,我就学着她一句一句地背。好不容易背会了一大串。第二天开会前,女翻译还考了考我。我给她背了几遍,她说还行,就这样讲吧。可我上台一看,不知哪来了那么多人,黑压一大片,‘么内’从来没见过这么多人,更没有在这么多人面前讲过话,‘么内’头一下子昏了,还没等我说话,掌声比咱们那敲锣的声都大,我都昏啦,女翻译教我的那些话,一下子全忘光了,这可怎么办?我闭着眼,用劲地想也没想起一句,这会儿,掌声一下子没了,那么大个地方一点声音也听不见,‘么内’更昏了,急得直冒汗,想来想去,我向前跨了一步,大声地说:

“十个腾佳劳是毛主席派来的,毛主席派来的和我们就是一家人,一家人好。我们就是这样安排知识青年的,就是这样教育知识青年的。”

说完我就下来了,掌声比我上台时还厉害。会后我见到女翻译有点不好意思,女翻译说:

“大会‘大了嘎’都夸你啦!台下的群众也夸你啦!都说你讲得好,讲得有道理,体现了贫下中牧对党对毛主席的忠诚,体现了贫下中牧对知识青年的爱护,更体现了贫下中牧的朴实无华……”

“后面的没听懂,还有,什么没石,无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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