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急得领钱,只顾签字,按手印,根本没看。”周贵说。
“签字,按手印,多大的事,你怎么看都不看。”郑顺说
“我们快走,退回去吧。一定是他们弄错啦”。周贵拉着我急着要走。
“好,走吧”。我说。
“多就多了吧,退什么,错也是他们错。”王鑫说。我在犹豫中,周贵拉着我出了门。周贵走在前面,一个劲地催促我快点。我俩匆匆忙忙地来到大队部,门前那几个拴马桩上,原本拴着的两只骆驼不见了,雪地上两行深深的骆驼脚印向东而去。我俩都意识到,队长和会计走啦。果然当来到那个让我激动,让我高兴,让我永生难忘的小屋,屋里只有一丝丝青蓝色的烟雾在缭绕,散发着清香的‘唐脑’味。我俩失望地走了出来。来到后院想和得力奇说声谢谢。
格日腾队长那句‘你们可以回家了,沙木楞送你们’让我摸不着头脑的话,此时在我脑畔嗡嗡响。周贵嘴里不停地嘟囔‘怎么办,怎么办’。转眼间不知不觉就来到了得力奇的房前,西边拴着的三只大狗狂叫个不停,跟着得力奇到这里玩耍的小黄,大黑,跑过来给我俩又献殷勤又撒娇。搅拌得我俩不得不停下来,拍拍它们的头,摸摸它们的腰。它们才停下来,那三只狗不叫了。趴在雪堆里的七八辆卡车,虽然耀眼,但令人生厌。
“赛白脑,快进屋”。得力奇站在门前迎接我们。隔壁的房间里传出了,杂七杂八,吆五喝六的猜拳喝酒声。从窗户口看到几个东倒西歪的人,不停地向外观望。看着这几张像猪肝一样的脸,我从嗓子里狠劲吐出了那口让我一直恶心的痰。
进了得力奇的屋,灶台上烧着一壶冒着热气的茶,炕中央一张精巧的小方桌子上放着一本翻开来扣着的书,喔,《钢铁是怎样炼成的》。我不由得有些惊讶,抬头望着得力奇。前些日来大队玩儿和得力奇打过照面,说过几句话,除了赵枫那天的描述外,对他没有更多的了解,现在我不由得刮目相看。
“组长,有事吗?”。得力奇迎着我的目光,笑嘻嘻地问我,“没事,谢谢你,大冷的天,告诉我们来分红”。
“嗨,这有什么,我就是干这个的。顺便告诉你,刚才队长走时,让我转告你们,后天一早,沙木楞带着驼队,送你们回家”。说罢,得力奇露出了甜蜜的微笑。哇,我大吃一惊,原来是这样。四百里路,这么大的雪,这么冷的天,天啊,骑着骆驼回家?从连长家到我们知青的家才三十里,就让我摇晃了一个上午。我用怀疑的眼光紧紧地盯着得力奇。得力奇说,‘这是老书记特意安排的’。老书记还说,‘你们愿意骑着骆驼回的就回,不愿意骑着回的就再等等看,回不去就在这里和我们过年’。
“老书记回来啦?”我急着问,
“回来了”。
“现在哪里?”
“老书记在极力蒙老陈家 今天一早,老保管带三峰骆驼,驮着满满的粮食走了,他们说好要去看望队里的孤寡老人。老书记还托人给你们捎了点东西,早晨忘了给你们带过去,一会儿,你们拿走吧”特木勒说罢,弯腰从立在地上的一个小柜子拿出一个黑亮黑亮的皮口袋,顺手放在柜顶上。接着说,
“组长哥哥,你敢骑着骆驼回吗?”本来在回家的事上我还犹豫,看着他那试探我胆量的口吻和眼神,我立刻回答,“有什么不敢”。
“我想跟你们一起走,”
我吃了一惊,脱口说,“你”?
“是,我在这里三年啦,想回城里看看。”
我看着他既天真又乞求的样子,不免有点怜惜之感。顺口说,
“好,我同意”。得力奇高兴得几乎要跳起来,我问;
“队里知道你要回城吗”?
“昨晚我和队长请假,队长同意啦,说我正好当‘翻译’,可他还说,
“城里的人脾气怪,你再问问他们”。这不,我就求你啦”。
“说什么呢,都一样,回家心切,我们一起走”。
告别了得力奇,周贵还是忐忑不安的样子,背着老书记赠送的礼物,走在后面一句话不说。两条狗狗倒是活蹦乱跳,跑前跑后。跟着回来了。
我们回来聚在一起。王鑫抡先问,
“周贵问清了吗?”周贵摇摇头。
“去晚了,队长他们走啦”。我答。
“周贵,你背回这么个油渍渍的口袋,里面装的是什么,”赵枫问。周贵把口袋往炕上一放说,“自己看”。
“嗨,怎么回事,欠你钱了,满脸旧社会”。赵枫边说边解那个口袋。
“看来钱多烫手”。郑顺说。
“我这里有祖传神药专治烫伤,十五块钱一盒,保证药到病除,要不要?”赵枫说。
“又不是你偷的,你怕什么”。南语燕说。
“不是偷的也不行,不能占国家的便宜”。孙桂花说。
“谁说要占国家便宜了,天天给人上纲上线”。南语燕嗍着嘴说。
“谁给你上纲上线啦,毛主席教导我们‘要大公无私’”,
“好啦,别吵啦,一会儿再说这个事,先看看老书记给我们的是什么好东西”。我急忙打断孙桂花的话说。赵枫已解开了口袋绳,从里面一样一样地往外掏。
两瓶青梅煮酒,四张奶皮,十余块‘咯旦子’,一堆奶杂。赵枫高兴得像个孩子,往嘴里塞了几粒奶杂,边嚼边说,
“真香,尝尝”,说着就给耷拉着脸的孙桂花,哝着嘴的南语燕嘴里分别塞了一粒奶杂子。王鑫,郑顺的手早已伸向了奶皮,扒两块放进嘴里
“好香呵,周贵给你一块”。王鑫说着就把一块塞进了周贵的嘴里。唐玉萍,常宝不甘落后,都把手伸向奶皮,奶杂。唐玉萍捏着一块‘咯旦子’悄悄地放在了我嘴里。然后她又拿了一小块奶渣轻轻放在自己嘴里。我看着这一幕,心里美滋滋的。尤其是看着唐玉萍细嚼慢咽的姿态我的心不由得扑扑地跳。唐玉萍的美,唐玉萍的品行,对我而言可谓‘秀色空绝世,馨香为谁传’。不知何时,当我对异性萌生爱的那一刻,是学堂的同桌一一唐玉萍。深深地打动了我的心,她像一块强力磁铁紧紧地吸引着我。
“当官好,有人侍候”。郑顺嬉皮笑脸地说。大家都把目光转投到我这一边,嘻嘻哈哈,窃窃私语。唐玉萍羞得满脸通红,立刻转过了身,我不好意思地垂下头,但没有忘记送给郑顺一个得意的微笑。含情脉脉地望着唐玉萍的背影,美滋滋地品尝着,又甜,又香,极有品位的奶豆腐。
“嚷什么,谁想让人喂?赵枫说着就给嚷得最欢的王鑫嘴里塞了一把‘奶杂子’。大家看着王鑫的窘境,笑得前仰后俯。在这茫茫的雪域中,从这间几乎要被雪埋没的小屋里,传出了阵阵天真,无忌,浪漫,自由的笑语。给这个寂静的世界又带来了愉快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