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饺子,天已经快亮了。皇妃顾不得别的,回到里屋倒头就睡。刚睡了没多久,就又被叫醒了。
他们出来的时候,虽没有拿着列祖列宗的牌位。可祭祖还是必须的。没有高一点的桌子,还是只在围墙上摆了几样酒菜,焚了香,老夫人祝祷几句,领着应皇子和皇妃望西而拜。撒子抱着小丸子也在后面跟着磕头。
祭祖完毕回到屋里,又给老夫人磕头,说吉祥话。撒子跟大麻花两个耍宝。你说他鹦鹉学舌,他说谁让你把我的话抢先说了。逗得大家笑了一会。老夫人把早就准备好的压岁钱分给大家,每人一包。众人拿在手里就知道分量不轻。打开一看,竟是一人一个金元宝!都说太多了,不肯收。
“收着吧。”老夫人道。“多了少了,也没什么用处,不过是倒了一下手而已,图个高兴。”
众人这才把元宝收了起来。
“奶奶,我的呢?”皇妃逗老夫人道。
“你的在我手里,你过来取。”老夫人道。
皇妃真就凑了过去,老夫人正要伸手弹她脑瓜,被皇妃一下闪开,笑道:“哈哈!我就知道会是这样。”
云儿和韶华已经把外屋收拾干净,桌上摆的满满当当,有瓜子,苹果干,红枣,梨子,还有几样凉菜。他们也都穿上了新衣服。可谁也没心思吃喝玩乐,给老夫人拜了年又换下衣服倒头就睡。皇妃更是大睡了三天,才歇过来。直说过年可真累啊。
每天吃了玩,玩了睡,一直过了初七。应皇子待不住了,换过干活的衣服,就到水渠前面割草。他跟撒子他们商议决定,尽可能的扩大种植面积,最好是把带的种子都能种进去。如今天寒地冻,别的什么都做不了,就只能是割草。等到明年土地消融,再把草根翻出来,施过肥就可以播种了。
忙活了一个腊月,年却好像一下就过完了,这让皇妃很是惆怅。回想起往年过年,夜夜笙歌,衣香鬓影,真的好像是做了黄粱一梦。她固执的不肯换下新衣服,想要强行留住过年的感觉。可不管她怎样不舍,春节还是一天一天的远去,春天却一步一步的近了。
二月二这一天,是个阴天。云儿中午炖了猪排骨炖野鸡。面缸已经见底了,又热了些过年剩下的炸糕。过了十五以后这是第一次开荤,又是一顿风卷残云。吃过饭,皇妃懒得动,就在炕上歪着。睡了一觉醒来,还是懒懒的。小丸子一醒来就被韶华抱出去了。就像老夫人说的,小丸子基本上就是众人哄着,一白天都轮不到皇妃抱。小家伙也不认人,谁抱着也行。
皇妃懒主要是因为没办法向应皇子他们那样,一下就无缝衔接回到年前的那种劳动状态。让她再像以前那样在野滩里满世界寻摸,她会觉得是在浪费时间,无聊且无趣。以前那是临时救急,为了找点吃的贴补家用。可她总不能以后年复一年就这样在野滩里转悠吧?在皇妃的想象里,过了年,立了春,马上就是春暖花开的好日子,地里的野菜吃都吃不完,虽然没有粮食,可已经播种下去了,收获还会远吗?而且他们还有那么大一头猪。所以,吃的问题根本就不用担心。可她没想到一直到了四月份,他们才脱去了身上的棉衣棉裤。在这期间,男人们一天也没有闲着,割草,堆肥。除了茅厕里的有机肥,每天三边屋子炉子里掏出的灰,撒子也不让乱倒,得倒在指定地点。而且一倒出去就得赶快往上洒水,让冻住了。以免被风刮跑。一个冬天下来,已经积了好大一堆。撒子说这都是好肥料,用来种菜,不容易生虫。天刚暖和些,他们把灰堆整个翻了一遍,又洒上水沤着,准备翻地的时候压在地里面。
皇妃也就是在这一年领教了什么叫干春季。还有接下来的五荒六月。天气一天天暖了,云儿把剩下的野猪肉都腌了。他们终于有了猪油,可以炒菜,拌饭。可却什么都没有。云儿为了能让干活的人吃饱肚子绞尽了脑汁。可没有一点粮食,她又能怎么办呢。每天自责不该在过年的时候大吃大喝,该省下来对付干春季。老夫人和韶华也说干春季是最难熬的。皇妃的理解,她们所说的干春季的‘干’应该就是“一干二净”的那个‘干’,就是枯竭的意思。经过了一个冬天的坐吃山空,和一个正月的大吃二喝,留给春季的所剩无几。应皇子没办法,只能忍痛又拿出一袋麦子。撒子说这一袋子麦子也撑不了多久,况且麦种多珍贵呀,不能就这么一点一点的吃到肚子里去。不如把豆子玉米和高粱这些的杂粮种子拿出来一些,掺和着吃。
也就是在那一年,皇妃知道了什么叫做三糙糠,什么叫做三合面。三糙糠平时都是用来喂猪的,就是碾米的时候,碾最后一遍时候剩下的,也有米渣,但大部分都是糠皮。吃起来又涩又粗,咽的时候剌嗓子。但总算有了主食,可以供牙齿咀嚼。熬在兔肉汤里,放一点猪油,闻着还是很香的,看着也稠和。比较起来皇妃还是爱吃三合面。三合面是把豆子,玉米和杂粮磨成面,混合起来,捏成窝窝蒸着吃。
就这样稀一顿稠一顿的对付着,总算是熬过了可怕的干春季。刚过五月,地里的野菜就冒了头了。皇妃以为这下可有救了。有了这纯天然无污染的新鲜蔬菜,她们就又多了一样食材。这段时间每天吃豆子高粱,她们几乎集体便秘。上一次茅厕得半天。这下好了,可以让肚子痛快痛快了。
野滩里的草也长出的一尺多高了,枯草在这新生命的顶替下,倒伏,衰败,直至成为泥土的一部分。野菜见缝插针,哪里有一点空隙,它就能冒出头来。皇妃一开始时专拣大的挖。想留着小的往大长一长。可这样做效率太低了。后来她就不管大小,一挖一片。
这天,云儿和韶华来水渠边洗衣服。天暖和了,洗衣服再不用挑水烧水倒水,守在河边,边玩边洗,不觉就洗完了。两个人还是跟年前一样的分工。云儿负责洗大麻花兄弟两个的,韶华洗徐子义应皇子撒子的。两个人各打了一盆水,面对着面坐在石头上,一边洗一便说笑。云儿忽然闻道一股淡淡的清香,不知道是什么味道,就问韶华闻到了没有。韶华嗅嗅鼻子,说好像是榆钱树开花了。
“就是榆钱树!”云儿高兴的说道,“这附近肯定有一颗榆钱树,我们采去,晚饭就可以吃榆钱窝头了!”
“衣服怎么办?”韶华道,“才洗了半截,还是等洗完再去吧。”
“哎呀洗完就晚了,回去还得和面呢。”云儿是个急性子,她正为晚饭吃什么发愁,一听有榆钱树,哪里还能等的急。扯下韶华手里的衣服丢在盆里说道,“衣服放在这里又不会丢。可我们还不知道榆钱树在哪儿呢,别回来晚了。让皇妃他们着急。”
“是呀。”韶华站起来看着四周道:“你都不知道榆钱树在哪,该去哪里找呢?”
“香味肯定是顺着风刮过来的,我们迎着风走,准能找到。”云儿说着,把还没洗的衣服都泡在水盆里,以免被风刮走。放下衣袖,率先往东走去。
如今过水渠要比以前费事了。在冰面还没有解冻的时候,应皇子他们就在东面渠面最窄的那一段,横搭了两根粗树干,当作是桥。所以他们现在过渠得绕很长一段路。
过了渠,又向西折回来。草丛之中有树是很明显的。云儿根据以前来的经验,大致判断着,榆钱树会是这些树中的哪一颗。她以前跟皇妃来野滩,都是往南朝一个方向走,怕迷路。一路没看见过榆钱树。所以她判断榆钱树肯定是在西面。就领着韶华往西走。
韶华是第一次过渠南,跟在云儿身后走的跌跌撞撞。直说要回去。云儿嘴上说着快到了,可鼻子却使劲的嗅着,榆钱树的味道好像一下子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