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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十三。京城。禁军虎贲左卫骁骑营。
上官仪睁开眼时,天还没亮。
他不想醒。他不仅体力上的消耗太大,精神上承受的压力与刺激也太重,太深。
现在,他最需要的,就是睡眠。
但他不得不醒。
一只大手正用力摇着他的肩头。显然,只要他不睁眼,这只手就会一直摇下去。
这只手的主人,是孙游击。
上官仪一睁开眼,孙游击便自床凳子中抓起他的衣甲和佩刀,扔在床上,粗声道:“快起来,出队了。”
上官仪一边套着衣甲,一边瞄了瞄依然黑沉沉的窗外,道:“天还没亮呢,就出操了?”
孙游击道:“俺说兄弟,你是还没睡醒咋地?俺说的不是出操,是出队!”
上官仪吃了一惊,道:“出队?要打仗了?出啥事了?”
孙游击急得直跺脚,道:“俺说兄弟,你咋这样婆婆妈妈的哩,快,快,路上俺再告诉你。”
他抓起上官仪的佩刀,推着正手忙脚乱系着头盔带子的上官仪出了门。
营中校场上,已列起两个整整齐齐的方队,四面营房中冲出来的军士正迅速集结成整齐的队形。
“正规军到底是正规军,虽说平日里懒懒散散,可真有事儿,还是有模有样的。”上官仪心里颇有些感慨。
黎明前的沉沉黑暗中,急促的马蹄声如夏日午后的骤雨般响起。天地间忽然凭添了一份肃杀,一份威严。
它不同于杀人无算的高手身上散发出的那种冷森森的杀气,但同样能使人自心底里产生抑制不住的战悚。
上官仪纵马急驰,紧随在孙游击身边。
“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西城。”
“去干什么?”
“封锁所有道路,清查所有可疑人等。”
将到西城,天色已微明。
骁骑营大队分为数十小队,散进各条街道中去。
上官仪还是紧跟着孙游击,带着三十来名军士,停在一个丁字街口。
孙游击留下四名军士,让其他人分成两组,一组沿街站成散兵线,另一组挨家挨户搜查。
仍沉浸在酣睡中的街道顿时被惊醒了。
砸门声,喝叱声,哆哆嗦嗦的回答声,孩子们的哭声,鸡飞狗跳声。
孙游击叉开双腿,站在街口。
这些杂乱的声音方一响起,他的眉头就皱了起来,而且一直没松开。
他的目光中,闪动着一丝不忍。
上官仪低声道:“孙老哥,咱们到底要干什么?”
孙游击闷声闷气地道:“搜捕可疑人等。”
上官仪道:“可这里住的都是平民老百姓,这么个搜法,除了扰民,只怕起不了什么作用吧?”
孙游击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道:“俺知道,上面是这样下的命令,俺只能照办。兄弟你是不知道,现在,全城都在戒严,都在这样搜查,不单这一条街。”
上官仪道:“到底出什么事了?搞得如此紧张。”
孙游击拉着他,走到街边一块青石条上坐下来。压低声音道:“出大事了,昨儿夜里,东厂那帮阉驴让人给整了。”
上官仪道:“什么人?”
孙游击道:“不清楚,好像说是跳剑舞的那个芙蓉姑娘的同党。”
上官仪道:“芙蓉姑娘不是在锦衣卫吗?”
孙游击道:“就在昨儿夜里,让东厂人给提走了。这帮阉驴,肯定是想抢锦衣卫的功劳,没成想抢回了一个大麻烦,他们可吃了大亏了。”
上官仪道:“芙蓉被她的同党救走了?”
孙游击道:“那倒没有,不过,劫狱的那帮狗娘养的硬是厉害,一口气宰掉了二十七八个阉驴!嘿嘿”他目光四下一溜,压低声音接道:“真他娘的痛快!
那帮阉驴平日里神气得很,见了谁都他娘的尖着嗓子直叫唤,这回算吃大苦头了!”
上官仪不禁微微一笑,道:“最高兴的,恐怕要数锦衣卫了。”
孙游击道:“那可不。不过,锦衣卫也脱不了干系,芙蓉已被抓住这多天了,他们竟没能查出她的同党就隐身在京城里,东厂一定会借这个理由整治他们。”
上官仪道:“你老哥说来,芙蓉的同党都是武功高手峻喽?”
孙游击道:“可不是!俺听说,那帮狗娘养的一个个都能飞来飞去,都会念咒,宝剑能自己横空乱飞,割起人头来,利索得很,‘嚓’地一声,一头阉驴就完蛋去了。”
他说得眉飞色舞,一边说,还一边伸手连比带划。
听他的口气“狗娘养的”这四个字是一种最衷心的赞美。
上官仪不禁有些哭笑不得。
如果孙游击知道昨夜痛宰东厂阉驴的那帮“狗娘养的”之中,就有正坐在他身边的这位“上官老弟”他的反应又会怎样?
上官仪苦笑。
他知道,孙游击一定会拍着他的肩膀,仍然用“狗娘养的”这四个字来表达他最崇敬的心情。
孙游击忽然又叹了口气,道:“老实说,俺以前还真没想那些阉驴手底下还真有几把刷子,那帮狗娘养的虽然厉害,也被阉驴们杀了八九个。”
上官仪不禁也叹了口气。
他早已知道东厂中高手众多,如果不是他对自己的计划过于自信,而在发生意外之后他又过于冲动,昨夜,他们本不会受那样大的损失。
当然,他们的损失被东厂有意识地夸大了。
昨夜一役,他新近自关外入京的精锐力量,五死九伤。
——我怎么会没想到东厂可能已有准备。可能设下埋伏呢?
——我应该想到!
他的内心深处,有深深的自责。
自他懂事起,师父就曾反复告诫过他,千万不要轻视自己的对手。
在任何情况之下,面对任何一个对手,哪怕只是一点点轻视之心,都有可能造成致命的后果。
对于他来说,这是个他绝不可能犯的低级错误。
他偏偏犯下了。
而且他当时所面对的是东厂。
一个绝对比洪虓更可怕,更有实力的对手。
发现自己已经中了埋伏之后,他又犯了第二个错误。
第二个错误也是个低级错误。
只有刚刚踏入江湖的血气方刚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才会犯的低级错误。
虽然他也很年轻,但他早已是一个老江湖。
面对任何形势都必须使自己保持冷静,这对于一个老江湖来说,仅仅是一个常识性的问题。
一开始,他还很担心随他行动的二十名入关不过两天的手下。
在经过了七八年艰苦而枯燥的训练后,第一次面临真正的战斗时,他们很容易冲动,而且一定会有想在主人面前表现自己的忠心和勇气的欲望。
所以,在清醒地认识到已不可能救出芙蓉之后,他已准备告诫他们不可恶战,尽快冲出重围。
有公孙璆和杨威这样的老江湖协助指挥,那二十名年轻人果然表现得很冷静。
在格杀了东厂五名高手后,东厂的包围圈已经被松动,而他们只有两名年轻人受了轻伤。
当时,他们本可轻松撤出,脱离这场无谓的战斗。
冲动的竟是上官仪本人。
他们几乎已冲出重围时,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杀红了眼。
他狂吼着,挥动短刀,返身又冲入重围。
突围,变成了一场真正的血战。
如果不是公孙璆和杨威一左一右夹住他,迫使他冷静下来,后果绝对是不堪设想的。
直到现在,上官仪仍不愿正视自己突然失去理智的事实,但他知道,自己必须正视。
当然,他可以为自己找出一些理由来安慰自己。
的确,他不能眼看着救过自己的芙蓉死在东厂手里,的确,他很清楚对于公孙璆,对于佟武,芙蓉的生死意味着什么,的确,他可以对自己说,冲动的原因是心系佟武的安危,的确但所有这些,都不是最主要的原因。
原因在于他自己。
他冲动,因为他无法承受自己以前从来体味过的失败感和挫折感。
洪虓的突然发难,杨思古,李至的突然反目,包括这次计划的失利,对于他来说,都是沉重的打击。
他认为自己应该在事情发生前,就察觉出危险的气味来。
近二十年的刻苦的训练和师父在他身上所耗费的心血,使得他自认能挑起师父交给他的重担。
事后回想起来,洪虓的阴谋并不是进行得一点蛛丝马迹不露,行动计划也并不完善,但洪虓却击败了他。如果不是那一点点说不清也道不明的“运气”他早已是个死人!
他不禁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够资格做野王旗的主人。
现在,他只希望昨夜的损失能换回一些代偿,能换回洪虓对佟武的完全信任。
昨夜到现在,他一直没能见到佟武,也无法和他联系上。
他甚至不知道佟武现在在哪里,更不知道他的处境如何。
*****
佟武心里一阵刺痛,整个人像是掉进了冰窟之中。
一看太子的脸色,他就知道没希望了。
这件事已经没有挽回的余地。
但无论如何,他要尽最大的努力。
他不能眼睁睁看着芙蓉死在东厂手里。
太子冷冷地道:“佟大人,你来的正好,我正有话要问你。”
佟武恭声道:“臣也有要事向千岁禀告。”
太子沉着脸道:“哦?”佟武道:“请千岁下令,让东厂将芙蓉交给臣来处理。”
太子冷冷一笑,不无讥讽地道:“交给你处理?你打算如何处理?”
佟武横了横心,道:‘“臣打算先放了她。”
太子用力一拍椅边的矮几,道:“大胆!”
佟武双膝一曲,跪倒在地,道:“千岁,臣已拟好对付白莲教余孽的行动计划”
太子厉声道:“你不用再说了!”
佟武叩首,闭上了嘴。
太子道:“我问你,那个妖女被缉捕入狱已经多少天了?”
佟武道:“九天。”
太子道;“九天可不算短,你和锦衣卫查明她的身份没有?”
佟武道:“没有。”
太子道:“你为什么不将此事通报东厂?”
佟武道:“臣有自己的计划”
太子厉声打断了他的话:“连人犯的身份都没能审出来,你还敢谈什么计划?肃清白莲余孽本是东厂、锦衣卫的职责,与你羽林卫无半点关系,你凭什么横加干涉?”
佟武叩首道:“臣统领大内侍卫,大内的安全,是臣职责所在!”
太子大怒。
佟武的态度虽然恭敬,但说的话分明是在出言顶撞。
“皇上出征,孤王监国,京城的安危,天下的稳定也是孤王职责所在,可京师重地出了这样大的事,你竟然隐情不报,你眼里还有孤王吗?”
佟武叩首道;“千岁息怒,臣有下情禀告。”
太子冷冷道:“说,谁也没堵住你的嘴!”
佟武自怀中取出那道密旨,双手捧过头顶,道:“臣受皇上重托,回京清查白莲余孽,皇上亲谕,臣有权便宜行事。”
太子怔了怔,拿过那道密旨,看了一眼,眉头就皱了起来。
佟武心里刚刚稍松一口气,又提到了嗓子眼。
太子的口气更冷了:“便宜行事?嗯,现在这种形势,便是你便宜行事的结果?”
佟武叩首道:“千岁言重了,臣担当不起!”
太子冷笑道:“我一句话你就担当不起了?东厂遭暴民袭击,死伤干员逾三十三之数,你担当得起吗?!”
佟武道:“如果不是东厂突然提走人犯,臣的计划尚可顺利实施,东厂也不会遭受如此大的损失。”
太子目光一凝,道:“佟大人这是在责怪本王吗?”
佟武重重磕了三个响头,道:“臣万万不敢,所发生的事,责任全在臣一人身上。臣有罪,无论千岁如何处置,臣绝无怨言。只请千岁开恩,让臣完成臣的计划。”
太子冷冷地凝视着他,好半天,方道:“昨夜劫狱的事,你事先知不知道?”
佟武道:“臣不知。”
太子道:“为什么人犯在锦衣卫九天,没人劫狱,刚被提到东厂,就有人来劫狱呢?”
佟武道:“人犯在锦衣卫时,也曾有人意图劫狱。”
太子道;“哦?”佟武道:“拿获人犯后。锦衣卫马指挥和臣一直小心谨慎,对大狱严加戒备,来人才没有得手。”
太子道:“此话属实?”
佟武道:“千岁如果不信任臣,可以去问马指挥。”
太子慢慢叹了一口气,道:“你一再提到你的计划,到底是如何计划的?”
佟武道:“先放了人犯,再加派得力干员,对她的行踪严密监控,以期一网打尽白莲余孽!”
太子道:“人犯到底是不是白莲一党?”
佟武道:“臣不敢肯定。”
太子道:“审了九天,也没审出个结果来?”
佟武道:”没有。人犯一直自称冤枉,说自己只是个普通的江湖人。”
太子道:“你认为她的话可信吗?”
佟武道:“不可信。”
太子道:“为什么?”
佟武道:“如果她只是一个普通的江湖人,就不会有人甘冒风险,潜入锦衣卫送信告密,说她是白莲一党。”
太子道:“哦?送信的是什么人?”
佟武道:“不知道。”
太子道:“锦衣卫一向戒备森严,却连送信的人是谁也不知道,森严二字又从何说起?!”
佟武道:“不单锦衣卫,臣也接到了一封同样的告密信。”
太子道:“你也同样不知道信是什么人送来的?”
佟武道:“臣无能。”
太子道:“那你对这件事怎么看?”
佟武道:“如果人犯的确不是白莲一党,则送信之人便是白莲余孽无疑。”
太子点点头,道:“有道理,所以你想先放出人犯,引他们上钩?”
佟武道:“是。”
太子沉吟着,忽然道:“据东厂禀报的情况,昨夜劫狱之人,武功奇高,白莲余孽似乎没有那种实力。”
佟武心念急转,道:“的确,据臣侦刺所得情况来看,白莲教与血鸳鸯令已勾结起来。”
这已是他最后一着棋。
“血鸳鸯令”这四个字对太子会起什么样的影响他很清楚。
果然,太子面色大变,一直很稳定的手突然哆嗦起来,颤抖着去拭额头上暴出的冷汗。
佟武的心跳顿时快了一倍不止。
现在,是芙蓉能否脱离危险的关键时刻。
她的生死,已在太子一念之间。
太子的眉头紧皱着,微微颤抖的手指在额上轻轻抚动着,锐利的目光中,似乎带着一丝恐惧。
佟武忍不住道:“千岁”
太子一摆手止住他,道;“也就是说,她如果不是白莲同党,就极可能是血鸳鸯令的目标或者是仇家?”
佟武道:“是。所以,只要放了她,无论她到底是什么身份,血鸳鸯令一定会有所举动。”
太子又沉默了。
——他到底在想什么?
佟武的心跳得更快了,后背处已变得冰凉。
他甚至能感到冷汗正一滴接着一滴自两胁慢慢滑落。
太子终于开口了,慢吞吞地道;“血鸳鸯令在江湖上仇家甚多,是不是?”
佟武怔了怔,方道:“是。”
他不明白太子为什么问出这样一句不着边际的话来。
太子看了他一眼,道:“据说,武功练到一定程度的高手,能自别人的出手看出他的武功家数,佟大人乃大内第一高手,应该有这种眼力吧?”
佟武道:“武学浩如烟海,江湖上各门各派何止数百。
而且山林之中,边险蛮荒之地也有很多奇特的武功流派,臣不敢妄言。”
太子道:“我是指一般情况而言。”
佟武道:“是。”
太子道:“你能不能由芙蓉的武功家数,推测出她的真实身份呢?”
佟武道:“臣没有看过她出手,只见过她卖艺时跳的一种剑器之舞。”
太子道:“剑器?”
佟武道:“是。”
太子沉吟着,抬了抬手,道:“你先下去吧。”
佟武叩首道:“是。”
他顿了顿,又道:“千岁”
太子道:“我知道,放不放人犯的事,我再考虑考虑。”
佟武道:“是。”
话说到这个份上,他只能退下了。不过,能争取到太子“考虑考虑”的地步,已经远远超出他的预想之上。
*****
已近午时,街上还是空荡荡地没什么行人。
人自然都躲在了自己家中。
如此大规模的全城戒严,自皇帝迁都北京以来,还是第一次,嗅觉一向很灵敏的京城百姓自然不会冒丢脑袋的危险跑到街上来。
搜查自然是一无所获。
上官仪淡淡地道:“这也不知是谁的主意,像这个样子,要能抓住人,那才叫怪事。”
孙游击闷声闷气地道:“管他呢,反正上面如何命令,俺们就如何执行,闲着不也是闲着嘛。”
上官仪笑道:“只是这样一搜,茶馆酒楼怕是没几家会开门了。”
孙游击看着他,嘿嘿一笑,道:“肚子饿了?不瞒老弟,俺肚子里的酒虫可是早就闹腾开了。”
上官仪道:“怎么办呢?咱们都搜过两条街了,你见过一家开着门的饭馆了吗?”
孙游击眨眨眼睛,道:“俺问你,饭馆今天为什么不开门?”
上官仪道:“当然是因为我们”
孙游击道:“不对。”
上官仪一怔:“不对?”
孙游击道:“饭馆不开门,通常只有一个原因。”
上官仪道;“什么原因?”
孙游击道:“没有客人上门。”
上官仪不禁好笑,看了看空荡荡的长街,道:“现在岂非还是没有客人上门?”
孙游击道:“不对。”
上官仪又一怔道:“又不对?客人在哪里?‘’孙游击指指他,又指指自己,笑道:“这里。”
上官仪第二次怔住,然后大笑。
他实在没想到,铁塔般的孙游击也会有一点幽默感。
孙游击举步往一家闭着门的小酒馆走去。
上官仪道:“老哥,咱们可是在执行任务,要是上面知道了”
孙游击挥了挥蒲扇般的手掌,道:“那也不能不让俺们吃饭吧?弟兄们饿得头昏眼花,又怎么去为他们抓人?”
他一面往前走,一面道:“走走,俺们先吃着,再让店老板蒸点肉馒头,给弟兄们填填肚子。”
上官仪一笑,跟了上去。
还没敲门,门就开了。
店老板弯腰赔笑,在门边相迎,笑眯眯地道:“小人知道各位军爷肯定饿了,早已准备了三笼肉馒头,正准备给军爷们送去。”
孙游击笑道:“你还挺好心。”
店老板赔笑道:“军爷们如此辛苦,也是为了咱老百姓嘛,嘿嘿小人给军爷们准备点吃的,也是应该的,嘿嘿,应该的。”
上官仪摸出锭银子,笑道:“你不是为了它?”
店老板的眼睛一下直了,咽了口唾沫,哑声道:“哪能呢嘿嘿哪能呢”
上官仪一笑,将银子抛到他怀里,道:“这是这位孙大爷赏你的,好好收着吧。”
店老板捧着银子,又是打躬,又是作揖,嘴里呜哩呜噜,也不知在说些啥。
酒菜飞快地上满一大桌,热气腾腾的肉馒头也一笼笼流水般送出了店门。
空着肚子折腾了一上午,军士们显然都快饿疯了。
坐在店中,都能听见街上传来的“叭叽叭叽”的大嚼声。
上官仪慢悠悠地饮干一杯酒,苦笑道:“当兵这碗饭,可也真不好吃。”
孙游击已是四杯下肚,黝黑的脸上泛红光,道:“那可不,这还是在京城,要是在边关,弄不好连水都没得喝。”
他又灌了一杯酒,瞪着上官仪道:“老弟,你是个好人。”
上官仪微笑道:“你什么意思?”
孙游击道:“今天,撤出去的禁军弟兄都得在外面找吃的,可付账的,嘿,俺敢说,只有俺们这一队。”
上官仪笑道:“这有什么。兄弟手头上正好有几个,再说,可不能让人说你老哥的闲话。”
孙游击举杯道:“来,俺敬你一杯。”
上官仪一笑举杯。
酒正要进口,外面突然喧闹起来。
“干什么的?”
“站住!”
“叫你站住!说,你是什么人?”
“嗬,好大的力气!”
“看你鬼头鬼脑的样子,就是个反贼!”
一个声音低声道:“我又没做什么,我不是反贼!”
“你还敢顶嘴!弟兄们,把他绑起来!”
孙游击放下酒杯,抹抹嘴,道:“这帮小子。吃饱了就不安分,又不知在找什么人的麻烦。”
上官仪目光闪动,道:“要不要出去看看?别真是个反贼。”
孙游击道:“真正的反贼还能让他们抓住!”说着,他已站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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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已站起身往门外走。
上官仪紧跟着他。
他听出了那个声音,却一时没想通军士们为什么要跟那人过不去。
一出店门,他就明白了。
七八个军士正围着个愣头愣脑的小伙子,你一掌我一掌地将他推来搡去。
孙游击黑着脸,尚未开口,上官仪已惊惊怪怪地叫了起来:“二呆,你来这里干什么?”
军士们顿时停了下来。
孙游击奇道:“老弟认识他?”
“二呆”看见上官仪,也叫道:“上官公子,我可找到你了。”
上官仪笑了笑,对孙游击道:“他是我一个朋友家里干粗活的下人。”
他凑到孙游击耳边,压低声音道:“这人有些傻头傻脑的,我们都叫他‘二呆’。”
孙游击瞪了军士们一眼,道:“也不问清楚,看把人吓的!去去,该干吗干吗去!”
军士们窃笑着散开了。
一人还回头看了一眼,悄声笑道:“这个名字叫得好,果然有些呆。”
孙游击道:“二呆兄弟,进去一起喝杯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