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朝歌挥了挥手,和司马乔从左右两侧伏身掠了过去。
七八个中年和尚斜倚在罗汉像下,十几只眼睛瞪得溜圆,却是一动也动不得,显然是被制住了穴道。
圣火教的人似乎十分匆忙,下手并不重,点穴的手法也都很普通,不过盏茶功夫,殷朝歌和司马乔就解开了他们的穴道。
七八个和尚站起身,大口大口喘着气,不说感谢他们,竟都开口大骂起来。
一时间“他妈的!”“妈拉个巴子!”“奶奶个熊!”
“操他祖宗!”“先人板板!”南腔北调,不绝于耳。
殷朝歌又急又气又好笑,大喝道:“云水大师呢?”
一名中年和尚这才止住骂声,道:“施主何人?”
殷朝歌道:“大理点苍山沧浪峰,玉龙真人座下。”
和尚大喜道:“是殷施主?”
司马乔不耐烦地道:“正是!快说云水大师现在何处?”
中年和尚道:“师父正在云水洞坐关,请殷施主快去相救。”
殷朝歌身形一闪,殿中已不见他的人影。
司马乔冲出几步,又停住,道:“有一件事要烦劳几位师父。”
和尚道:“施主请讲。”
司马乔一笑,道:“山下农家小院中,有圣火教的几十匹马,烦请几位下山,让那些马都出些小毛病。”
和尚一愣,恍然道:“阿弥陀佛!”
司马乔又道:“还有一位紫衫少年,是与我们同行的朋友,请各位带着他避一避。”
七八个和尚一齐点头,奔出大殿,向山下跑去。
杀过几重院落,二人又陆续解救了近三十名和尚,他们大都是在圣火教突袭之下,不及抵抗,便被封住了要穴。
和尚们大呼小叫地跟在二人身后向藏经阁冲去。
藏经阁前,掌风呼啸,剑气纵横。
五名黑衣剑手正以“五行阵”围攻四位老和尚。
四位老和尚在阵中左冲右突,却根本冲不破绵密的剑网。五名黑衣剑手显然也很想尽早结束战斗,却也被雄浑的掌力阻住,难以攻破和尚们的联手防御。
十几名黑衣大汉各持兵刃,远远在一旁观战。
和尚们大呼着冲上来时,他们都吃了一惊。
殷朝歌弹出几枚棋子,击翻数名黑衣大汉,对司马乔道:“你帮他们,我去云水洞!”
司马乔道:“殷兄放心。”
殷朝歌现在最担心的,是云水大师。因为云水大师正在坐关。
云水大师与慕容冲天同列“中原五大高手”之列,功力之高,江湖上无人不知,慕容冲天当然更不会不清楚。
圣火教从来不打无把握之仗,既然要对付云水大师这样的绝顶高手,慕容冲天一定会亲自出马。
若在正常情况下,即便圣火教实力远远超过上方寺,但慕容冲天与云水大师一旦动手,结果只会是个平手。但正在坐关的云水大师却绝非慕容冲天的对手。
殷朝歌掠过一片丛生的乱石,掠进了一片参天的古木林中。
穿过这片树林,前面就是云水洞。
他只希望自己能及时赶到,阻止慕容冲天。
的确不算迟。
因为云水洞方向并没有呼喝声、打斗声传来。
古木鸣寒鸟,林中烟云淡。寂静的林间轻响着淙淙的流水声。
殷朝歌忽地站住身形。他听见了一阵大笑声。
笑声粗豪浑厚,惊飞了林间数十只山雀,震得他耳中嗡嗡作响。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悄无气息地纵身跳上一棵大树,慢慢向树顶爬去。
他知道,自己马上就会看见慕容冲天了。虽说他以前从未见过慕容冲天,但他相信,自己一眼就能认出他来。
刚才那阵慑人心魄的大笑声是慕容冲天正在向云水大师进攻。
这种功夫名叫“千里传音”正是圣火教教主镇教的三大神功之一。
用不了再等多长时间了。
慕容冲天相信,正值坐关的云水和尚根本抵抗不住自己的“千里传音”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道:“本座念及旧情,不远千里前来拜会大师,大师为何缘悭一面?”
话音未落,云水洞内立即响起一阵“嗡嗡”声。
慕容冲天不禁微微一笑。
他已听见了这阵“嗡嗡”声里,隐隐夹杂着一丝沉重的喘息。
——云水内息已乱!
“请大师破关相见!”慕容冲天沉声道。
洞内的喘息之声更明显了。
云水显然是在努力调均内息。
慕容冲天微笑着,向后退了几步。
破关而出的云水一出手,必定是挟数十年苦修的内力,殊死一击。
他不愿去冒这个险,他只需耐心地再等一会儿,就可不战而胜了。
慕容冲天轻轻抚着自己被山风拂乱的长髯,心里不禁闪出一丝疑惑。
——云水怎么可能坚持这么长时间呢?
——难道这些年中,他又有所领悟,功力又更上一层楼?
就算云水的功力因学有所悟而达到一个新的境界,只怕也高不过严子乔去。慕容冲天自信,即使此时洞内坐关的是严子乔,也不可能支撑这么多时间。
——严子乔!严子乔!
——我为什么又想起严子乔来呢?
近几年来,他的确时常想起严子乔,想起那些惊心动魄的血战,但他知道,他只是想从往事中找寻什么。
什么时候往事能不再如雾如烟,记忆能不再变幻模糊,而如眼前远方冰冷、坚硬的石壁一般呈现在他眼前,供他找寻,供他推敲,那该有多好啊!
慕容冲天慢慢收拢浮动的思绪。云水还没有破关而出。
看来,他有必要再施一次“千里传音”
石壁的反光忽然变得极为刺目,刺得他不禁眯起了双眼。
一道阴影自山壁前急堕而下。
不,这不是石壁的反光。是剑芒。
冷森森的,寒气逼人的剑芒!
慕容冲天眯起的双眼一下瞪圆了。
他看见了青凛凛的剑锋,看见剑锋后的人。
这是必杀的一剑,也是必死的一剑。
方圆三丈内,都已在这一剑的控制之下。
慕容冲天头皮一麻,伏身向前窜出。
——这人是谁?
身后,响起一声惨烈的嘶叫。
他左掌在石壁上一按,返身回冲。
他没有看见人,只看见一团爆开的血雾。
血花四溅,雪亮的剑锋自血雾中疾刺而出,直逼他膻中大穴。
杀气逼人。
凌厉之极的杀气激得他脸颊不由自主地抽动起来。
——这人是谁?
慕容冲天沉喝一声,双掌一错,猛力向前拍去。
劲风呼啸,血雾飞散。
他的眼前,出现了一张脸。一张年轻、苍白的脸。
慕容冲天左掌变爪,五指如钩,钩住了长剑的剑脊,右掌一沉,疾拍年轻人的左肋。
一声脆响,双掌相交,紧紧贴在了一起。
——这人是谁?
他就是慕容冲天!
慕容冲天和我想象中的一模一样!
殷朝歌猛吸一口气,提起十二分功力,竭力抗拒着慕容冲天急涛般席卷而来的内劲。
他知道,自己根本不是慕容冲天的对手。
他已感觉到自己的后背、肋下在不停地冒着冷汗。
他清楚地听见自己左臂的骨节在嘎嘎作响。
他右手的虎口已经渐渐麻木,长剑已弯成弓形。
他很清楚,无论他怎样尽力支撑,结果只有一个——
自己必将气血逆冲而死。但他还是咬牙支撑着。
因为他已看出,慕容冲天也并不轻松。
四周还有多少圣火教的人?
飞身自崖顶上冲下前,他瞥扫过一眼。
慕容冲天的身侧身后,肃立着不下四十人。
这些人想必也是一等一的高手。
他并不担心这些人中会有人自他背后突袭,因为他们必定也都看出慕容冲天已占了上风。
再说,教主既已出手,他们绝不会轻举妄动。
能多支撑一段时间,云水大师就将多一分机会。
一旦云水大师调匀内息,破关而出,战局并不是没有逆转的可能。
豆大的汗珠自殷朝歌的额上闪现、滚落。
他死死盯着慕容冲天的双眼,苦苦支撑。
慕容冲天没有看他。在看剑。
弓起的长剑在阳光下泛起淡青色的光。
如一道闪电在黑沉沉的记忆中亮起,慕容冲天终于捕捉住了脑海中一个跳动变幻的亮点。
慕容冲天笑了。
“严子乔是你什么人?”
殷朝歌不答。
不愿回答。也无法开口回答。
慕容冲天掌上的劲力忽然变了,由横击变成了下压。
殷朝歌脑中一阵眩晕,双膝发软,缓缓向地面沉去。
不!不能!我绝不能跪下!
绝不能跪在慕容冲天的面前!
他在心里狂呼着。
慕容冲天听见了爆怒的狂呼声。
——不好,云水老和尚破关而出了!
他身边虽有四十余名教中高手,但他知道,这些人根本不堪云水一击。
殷朝歌忽然感到慕容冲天掌中劲力大盛。
一胜刚猛的劲力自侧面袭来。
金星爆开,又熄灭。
他脑中“嗡”地一声,两眼一黑,一阵凉意袭透了全身。凭着最后一丝神明,他翻身一滚,借着侧面袭来的那股劲道滚倒在地。
他可以被击倒,但决不能跪下。
然后,他似乎听见了一声怒吼,一阵叮叮咚咚的溪流声。
——我这是在哪里?
——身边流淌的,是霞移溪吗?
慕容冲天正欲撤掌回身,一只手掌已经重重击在他背上。
喉头一甜,一大口鲜血直喷出来。
劲风忽起。他一闪身,却已被击飞起来。
四十余名黑衣人齐声惊呼,飞身向山崖下掠去。
云水大师吐出一大口鲜血,摇摇晃晃向山崖边的小溪走去。
殷朝歌正躺在溪水里。
还未走到溪边,他又喷出一大口鲜血,仰面摔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