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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期满,李剑心交了卷。
他几经思索,除了编造假方子,把从老郎中们那里学得的方子也尽数罗列。
又是两天过去,他才被红符令主于巧凤叫去。
“你开的方子全是假的,‘秘藉’上根本没有!”于巧凤疾言厉色。
李剑心暗自好笑,如果你们知道秘籍上有没有这些方子,还需问我?
他道:“何以见得?”
“明明就是假的!”
“夫人何以知道是假?莫非夫人有一册‘秘籍’在手么?”
于巧凤一时语塞,但她立即反问:“那么,都是真的了?”
李剑心暗道:“好厉害!”
因为如果说是真的,那么就承认了秘籍果在他手中,他可没那么蠢。
“假的。”
“假的?你好大胆!”
“夫人,因为在下从未见过秘籍,就只好假造,情非得已,望夫人恕罪。”
“李剑心,你明白自己的处境么?”
“不明白。”
“好,告诉你吧,你就在东天目山五梅魔君的总坛!”
李剑心假意大吃一惊:“啊哟,原来如此!夫人竟是五梅门门下弟子!”
“我才不是五梅门的人呢!不过,五梅魔君被你震伤还未复原,他倒是很想请你去做客的,不知你乐意不乐意呀?”
“夫人、夫人,千万不可,在下半点也不乐意去做什么客!”
“对呀,你既不乐意去,那为什么还要顽固如斯,不把‘秘籍’交出来呢?”
“唉”
“不必叹息,只要你交出‘秘籍’,非但不计较你的过去,还要重用你呢!”
“重用?谁重用我?”
“我呀,怎么,不配么?”
“哪里、哪里,在下只是有苦说不出”
“有什么苦?只管对我说。”
“没见过‘秘籍’呀!”
于巧凤冷笑一声:“李剑心,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啦,那么本座就成全你吧!”
李剑心慌的双手乱摇:“夫人,何必呢,在下年纪轻轻,犯得着为一本劳什子的秘藉丢了性命么?”
“对啊,就算秘籍在手,丢了命又有何用?”
“在下正是这么想的呀!”
“这样吧,药方子太多,你也未必记得,只把‘丙寅元阳神功’写下来,待验证无误后,你就立了大功啦!那时呀,好处多得数不清,你想要什么就有什么,包你金玉满堂,妻妾成行,这样的日子才算得上是好日子呢!人生苦短,不享受荣华富贵过一生,岂不太冤了吗?”
“夫人说得对极!”
“那好,下去写吧,不过,这是最后一次,你要是再不知趣,休怪我翻脸无情!”
李剑心回到院子,也不理睬春桃、秋荷,直冲冲进了卧房,一头扑在床上,再也不肯动一下。
春桃、秋荷慌着跟进来。见他如此,不禁面面相觑。
春桃问:“怎么了?”
秋荷道:“主人要他写什么神功,今日再不写,就凶多吉少了。”
春桃叹息道:“这怎生是好?快想个办法出来呀!”
秋荷道:“想办法?想什么办法?这周围能出得去吗?”
春桃问:“夫人走啦?”
秋荷道:“走了。”
春桃道:“你出来我和你说。”
两人便出去了。
李剑心人虽趴着,表示他已绝望。耳朵却一点不放松,竖着听呢。
他寄希望于春桃、秋荷两个丫头,他目下最需要的是时间,时间拖得越长越好。可现在很难再拖下去,他不能不另想办法了。
春桃、秋荷出去说什么?他想,肯定与己有关,且看会有什么结果。
半个时辰过去了,两个丫头并未进来,他想,靠不住了,她俩太年青,大概不敢背主。
那么,自己还剩下一个白天和一个夜晚,他无论如何得想出个脱身之计来。
不过,说什么也得两个丫头帮助呀,两个姑娘心地善良,从未离开此地,也未干过坏事,如果她俩愿意随自己逃出牢笼,就该想得出个办法来。
他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悄悄走到门外。想听听两个丫头在外说些什么。
可惜,他什么也没听见,人家不在天井里,八成是躲进绣房里叨咕去了。
没奈何,还是躺到床上去,以观其变。
结果,他算白等了。
直到吃中饭时,两个丫头若无其事地抬着饭菜进来。
李剑心凉了半截。火却升上来了:“不吃、不吃,人都快死了,还吃什么饭!”
两人一愣。
“不吃饭怎行?天大的事也等吃了饭再说。”春桃道。
“看着人家死到临头不管,还劝人家吃饭,心肠也够硬的!”
秋荷道:“咦,你怎么又耍上了公子脾气?谁说我们不管了?”
剑心心中一喜,表面作出不信的神色:“管?管什么?你们根本管不了!”
春桃道:“怎么管不了?我们”
秋荷制止她:“嘘,别在这里说,先让他吃饭吧!”
剑心还想试试她:“别哄我吃了饭,你们又撒手不管了。”
秋荷道:“既如此,不吃也好,我们就抬走吧!”
剑心却又慌了,道:“我吃我吃。不吃做了饿死鬼也不划算。”
秋荷“噗哧”一声笑了:“你这人呀,什么都有你的理,讨厌死了。”
剑心身体正在康复,食量很大。每天老想吃东西,现在叫他俄一顿,那可比死还难受。
他狼吞虎咽地吃着,越吃越香,不到片刻,连菜带饭全部扫光。
春桃笑道:“荷妹,他这几天特别吃得,吓死人了。”
秋荷道:“桃妹,他那副吃相也不十分雅观,哪还有半点书卷气?”
剑心吃饱了,心情也好了许多。笑道:“你两人都叫人家妹,可到底谁是姐呀?”
春桃道:“我与她同年同月同时生,你说谁是姐谁是妹?”
剑心道:“有这等事?巧极了,我看这样吧,我写个纸条儿,抓着‘姐’字的,就当姐,抓着‘妹’字的就当妹,这就叫命中注定,好吗?”
秋荷笑道:“小命都快没了,还有心思管人家当妹还是做姐?”
春桃也笑道:“他是所谓‘哑子梦见妈——说不出的苦’,只好穷作乐啦!”
剑心道:“我写啦,别抽了签不认帐!”
两女笑呵呵道:“抽!”
剑心分别在纸上写了字,一张迭一份,然后双手各拿一份伸到桌下,再拿出来摆在桌面上。道:“抽,抽了认命!”
春桃犹豫着,不敢伸手。
秋荷却抓了一张,道:“大不了当个妹,有什么不敢抓的?”
说着打开一看,只见除了个“姐”字,还写着这样的话“渴不饮盗泉水,热不息恶木阴。此古人圣人语也。姑娘还不快快助我逃了?以求新生?”
那春桃的纸签上,除了个‘妹’字,还有‘出污泥不染,难得,但与恶人居,迟早玉石俱焚,不如与我同离此地,方为上策也。’这样一些字。
两个姑娘看了,又互相交换,看完互相交换个眼色。
春桃道:“说得轻巧。”
秋荷道:“闲话少说,待晚上看运气吧。”
剑心大喜:“真的?”
秋荷道:“我姊妹二人虽然看见听见的不多,但也知道这是个魔窟,前两年这里本来还有两个姐姐的,到十九岁就被主人许给她属下去了,临走时,一个姐姐告诫我,有机会就逃,她说,主人疑心最大,跟她的丫鬟都不长久,一到十八九就打发走,然后另找两个十四五的来侍候她。我和春桃妹顶多再有两年,也会给打发走的。适才,我与春桃商量过,和你一起出逃。只是逃出去后,我们无家可归,也不知父母在何处,叫我们上哪儿去?”
剑心道:“放心、放心,我自有好去处安排你们。”
春桃道:“那我们就放心了。”
剑心道:“如何逃,说来听听。”
秋荷道:“今晚天黑以后,我们到主人那间屋去,主人的床后有个地洞,可通到墙外一个山坳里。”
剑心问:“你们怎么知道?”
“主人平日就是从那里出入的。”春桃说。
“你们走过没有?”
秋荷道:“走过,陪主人到山外买东西。”
剑心搓着双手,兴奋已极:“太好了,太好了,只要今在逃出魔窟,在下决忘不了二位姑娘大恩大德!”
春桃道:“说过的话今后可不许赖啊!”剑心道:“二位姑娘与在下已经同舟共济,在下岂是那没肝没肺之人,这样吧,我与二位结成兄妹如何?”
秋荷道:“你是公子,我二人是”
剑心跪下道:“跪下来,对天盟誓吧。”
二人见他真诚,自是喜欢,便也随着跪下。向上苍祷祝,三人愿结为兄妹。
誓毕,三人均十分高兴。
春桃秋荷便回房去做准备。剑心倒在床上,沉沉睡去。
晚饭后,剑心恨不得扯块黑市,把整个天给严严实实蒙住,他不安地在房中踱来踱去,巴望着赶紧逃出牢笼。
好不容易等到天黑,春桃慌慌张张冲进他屋里,进门就道:“不好主人回来了,叫你去呢!”
剑心像是给人泼了一盆冷水,从头凉到脚板心。
春桃道:“快走,再等机会吧。”
剑心定了定神,道:“不错,走。”
于巧凤并不是一个人在她客室里,另外还坐着两人。其中一人在泰山照过面,就是那自始至终不曾说过一句话的黑心魔张泰春,另一人三十多岁,生得面若冠玉,一表人才,却是从来没见过的。
这人把李剑心打量一番,道:“此人已是废物,既然冥顽不化,就处置了吧。”
于巧凤道:“李剑心,‘丙寅元阳神功’的口诀,已经写出来了吧?”
李剑心道:“在下从未听说此功,怎生写得出来了?”
于巧凤冷笑道:“你这种人善待不得,既然不愿当座上客,那就滚去当阶下囚吧!”
黑心魔张泰春冷冷道:“元阳神功装在他脑子里,人一死、不就什么也没有了吗?于会主何必再留着他?”
那面若冠玉的中年人道:“张令主说得是,此人一毁,元阳神切也随之消失,不是大大省心了吗?免得夜长梦多!”
于巧凤道:“本座要逼出他的神功,三日内不交出,本座就赏他一颗化骨丹,让他形神俱灭!”
说完喝一声:“来人!”
随即从室外走进两个紫红衣服的壮汉,向三人行礼。
于巧凤道:“下到地牢,不给吃不给水,只给笔墨纸,让他写出神功,什么时候他写了。就什么时候给吃给水,要加强警戒,别出什么事!”
红衣武士一边一个,拿住他左右手腕脉穴,转身就要走,又被于巧凤喝住:“点了穴道”纤手一指,一缕指风点了李剑心的肩井穴,才让红衣武士把他押走。
出了小院,他被蒙住了两眼,被拖着东转西转,也不知转到了何处,有盏茶时间才停下来,稍后,又推着他往前走,他觉得四周潮湿冰凉。猜测恐是山洞。走着走着地势往下斜,然后又七拐八转。方才停下。接着听见铁锁响,然后蒙眼布被取下,又让人推了一掌。扑跌在地,转身一看,一道铁栅栏已经关上,两人上了锁,迳自走了。
这是山洞已毫无疑问,所谓地牢,不过是一个洞穴,装上铁栅栏而已。地下有些潮湿,可不是睡觉的好地方。
真是命蹇时乖,刚找到逃离的办法,却又被下到地牢。这就是插上翅膀也难飞的地方了,奈何?
他背靠石壁,回想刚才于巧凤等人说的话,这意思十分明显,他们要的不是‘丙寅元阳神功’,而是要弃它,让它在世上消失。
这又为的是什么?
他想不透。他们说“免得夜长梦多。”这是什么意思?
这一层想不透,该想想怎么脱出此牢才是,但他却不想,因为想了也没用。
忽然,他听见有人说话。
声音苍老、虚弱,听着就觉得凄惨。
这声音来自何处?
他仔细听,模糊而又不远。
依他判断,似乎就在左边。
他想了想,便干咳一声,道:“有人么?”
“有啊,你是谁?”果然有人回答。
正是他听到的虚弱嘶哑的声音。
“在下被人关起来,足下呢?”他说。
“也是被关起来的,老衲乃少林寺达摩堂首座仁善,施主是
谁?”
哎呀,原来是少林的高僧!不是说在南京被杀了吗?怎么却关在了这里?
他赶紧回答:“在下李剑心,外间传言老禅师等人遇难,想不到却在此间,还有恒山派冲天鹤殷开宗大侠、华山派追风剑奚智愚二位呢?”
“你是无影侠医?你们不是一伙的吗?怎么也关到这里了?”
“唉,大师,那是五梅门的挑拨离间之计,大师等人遭袭,硬说是在下与沈前辈的阴谋呢,真是冤哉枉也!”
“空口说话无凭,老衲信信不过你,还是免免谈了吧。”
李剑心不禁苦笑,天,老和尚在这种时候还迂得很。真是无法。
一个更远些的声音问:“大师与何人交谈,新来的吗?”
大师道:“无影侠医李剑心,他也被关了进来,他说他并非五梅妖孽一伙。”
远的声音道:“这小子坏极,被关进来活该,那是他们猪拱猪、狗咬狗,大师。别理他,小心上当!”
李剑心真是说不出的苦。只好不再作声。
此时铁栅链子响,随后一阵脚步声传来,是个红衣武士,他拿笔墨和一小罐水来,把锁开了,拉开栅门,递给李剑心。
“听着,小子,这水给你磨墨,全是沟里的脏水,喝不得的,令主说了,你什么时候写出那个什么神功,就什么时候给水给饭,还放你出去。你要是不写,嘿嘿,三天后有你小子受的,到时就后悔莫及了,小子识相些吧!”
待红衣武士走后,他把砚墨纸张扔在一边,水却放在壁角,以备万一用着。
三天时间,只有三天时间。
三天时间够了么?
不够又怎样?由得了自己么?
所以,三天时间不够也得够。
成败在此一举!
生死系之一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