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舍生忘死,矢志不渝!
思潮渐渐恢复平静,静如一湾清水。
门‘呀”一声突然开了。
两个十五六岁的姑娘手捧瓷碟,碟上有一瓷碗,轻盈地向他走来。”喂,主人让我们给你喂参汤呢。”著红的姑娘柔声说。
李剑心不理。
“咦,你听没听见么?”著绿的姑娘奇道。
着红的道:“主人说,他大虚弱,在恒山,那些牛鼻子老道只会给他喝菜汤,所以要让他补补身子。”
著绿的道:“那就喂吧。”
著红的用场匙舀了一勺,凑到李剑心嘴边,发现他并不张嘴。
“喂,喝啊,你这人怎么啦?”
剑心不语。
绿衣姑娘道:“哼,拿架子呢,不喝算!”
红衣姑娘道:“秋荷,不能与他一般见识,主人命令侍候他,出了漏子要挨罚的呀!”
秋荷道:“他不吃有什么法?”
红衣姑娘又对剑心说:喂,你喝了参场,身体就会好起来,难道你愿这么不死不活地躺着?”
剑心仍不理。
秋荷道:“春桃,理他作甚,强灌下不就成了,他又聋又哑,唉,看起来也怪可怜的,年轻轻的就成了残废。”
剑心忍不住了:“谁说我又聋又哑?”
声音虚弱,自然不大,但还是把两个姑娘吓了一跳。
秋荷:“咦,他不哑呢!”
春桃:“咦,他不聋呢!”
两人几乎同时出声,相对一愣,忍不住大笑起来。
一个笑弯了腰,一个笑出了泪。
李剑心不明白有什么好笑的,气哼哼闭上了眼睛。
春桃笑毕,道:“喂,既然听得见我们说话,那就把参汤喝了,好吗?”
没有反应。
秋荷道:“这人算倔,怎么不听话?”
春桃道:“咋办?”
秋行道:“强灌。”
“他吐出来怎么办?”
“点穴,他吐得出来么?
“对极、对极,那就动手吧。”
李剑心大急,还没开口,就觉两边肩井穴被轻轻戳了一下,然后一只柔指在他两腮上一捏,他不由张开了嘴。
一匙匙参汤便由口中灌入,热乎乎咽了下去,说不出的好受。
秋荷道:“如何?还是我这个做姐姐的手段高,你得多学着点。
春桃啐道:“没羞,想做人家姐姐。”
秋荷道:“走、走、走,还有碗稀粥呢,快把他喂了,我们也好歇着去。”
两个丫头走了。
李剑心动也不能动,肩井穴还没解呢。
一会儿她们又回来了,捧着个稍大些的瓷碗。
秋荷道:“喂,你愿乖乖坐起来吃呢,还是要强迫灌着,任你择一。”
剑心道:“解了我肩并穴。”
春桃上来,玉手在他两肩一拂,穴就解了,李剑心暗自惊心,这两个丫头手法高明,武功不弱呢,可见主人是何等人物了。
李剑心两手用力撑着,挣扎着要坐起来,春桃连忙扶了他一把。
秋荷把碗递给春桃:“你喂吧!”
春机道“你喂不一样?”
“没那个耐心。”
“好吧,我喂。”
剑心道:“我自己来,你们走开!”
秋荷一撇嘴:“哟,脾气大着呢,大概是少爷出身吧?”
剑心道:“拿来。”
春桃递了过去,剑心接过来慢慢吃着,觉得味道鲜美极了,大概是碗鸡粥。
“还要吗?”春桃问。
“烦姑娘再盛一碗。”
秋荷道:“哟,挺客气的,还知书达理呢,看不出来嘛。
剑不理她。
春桃高兴地说道:“公子只要每天这般进食,很快就会好起采的。”
剑心道:“但愿如此。”
春桃蹦跳着出去了。
秋荷则懒洋洋蜇到门口,望着天井发愣。
一会儿稀粥送来了,李剑心毫不客气,一口气喝光了。
春机问:“好喝吗?”
剑心道:“好极,多谢姑娘。”
春桃道:”你躺下吧,有事叫我们,我们就住在你对门。
剑心点点头。
剩下他一人时,他觉得精神好了些。
他想,与其被人灌,不如自己吃,吃好了身体,再做打算。
他头靠床栏,闭目冥思“宝鼎神丹秘籍”中,有没有关于治功力耗损过多的药物?
他认真回想,终于想到了一个处方,其中就有人参一味药,但是,其他药都是不易采得之稀世珍品,一时又到哪里去寻。
那么,除了药物,别的方法可行么?
他首先想到的是针灸。
“秘籍”上并没有以针灸治失去功力的方法,但有打通某一穴道,使气机通畅的说法,他从未去运用过,也从未对此深思过。
现在,他得把这些认真想上一想。
要想逃出牢笼,靠的也只有自己
他在思索中沉沉睡去。
如此过了几日,每日都由春桃秋荷替他端粥端参汤喝。
他也毫不客气地全都喝光。
到第六天,又给他增加了烧麦、饺子之类的细点,他的胃口越来越好。
第六天,他吃完饺子后,春机忽然道:“公子,再过几天,主人就要回来了呢。”
“你们主人是谁?”
秋荷道:“等见着时自然知道。”
剑心道:“就你难说话。”
秋行道:“那你问她,看她敢不敢说?”
春桃道:“公子,别多问,我们不会说的。主人回来后,你想问什么就问她吧。”
剑心道:“好,不问就不问。”
秋荷道:“如何,我说他是少爷出身,动不动摆公子爷的身份给人瞧!”
剑心道:“在下身为阶下囚,哪里还敢有脾气?倒是你秋荷姑娘动不动就戗人,在下可不敢领教!”
春桃道:“公子错了,秋荷妹妹嘴恶心善、你吃的那些饺”
秋荷斥道:“说给他听干什么?就让他把我当作母夜叉好啦,要什么紧?”
剑心一愣,心想自己何必和个小姑娘生气,当下一揖道:“在下错怪了秋荷姐姐,还望原谅则个。”
秋荷道:别虚情假意!做样子给人看。”
剑心道:“在下是真心诚意,哪有半点虚假?”
秋行道:“真的?”
“真的。”
“那好,等你在主人座下当差时,可不要忘了我们。””当差?当什么差?”
秋荷感到说溜了嘴,忙道:“好啦、好啦,别提这事了,饭后百步走,还是出去吧。”
这是第五天他要求出外走走获准后,每天必不可少的日程。
但是,他只能在这座小四合院的外边,来来回回走趟。
他注意到,小院之外还有围墙围着,因林木较多,不到围墙外边的情形,而通小院门前的石板路,又曲曲弯弯通向别的地方。四周不见人影,好像天底下就只有他三人似的。
十五六天过去了,剑心略略恢复了些,不再眼窝深凹瘦骨鳞峋的样儿了。
他和两个姑娘也混得极熟,可就是不能从她们嘴里问出些真情。
这天,春桃来叫他:“公子,主人回来了,请你去呢。”
剑心很有些意外,他定了定神:“走吧。”
出了院子,沿石板路向左拐地势渐高,有一排树木迎面站立,穿过树林,才见到一座小院子,但房舍比他住的盖得好。
春桃带他迳自推门进去,来到正房客室坐下,随即在左室门审一锨,出来一位中年妇女。
剑心一打量,只见对方生得有些妖冶,服装也很华丽,年龄在四十开外,长得也很标致,可说是丰韵犹存。
剑心当即起立道:“李剑心见过夫人。”
妇人嫣然一笑:“李公子请坐。”
“夫人将在下掳拣到此,不知有何指教?”
‘哟,公子爷,话可不能如此说,对大名鼎鼎的无影侠医,贱妾哪敢如此放肆。只因那时恒山戒备森严,又有疯化子等那几个老厌物在,贱妾只好略施手段,把公子请了来,公子在此过得可好?春桃秋荷两个丫头有没有侍候不周之处’春桃听说他就是名震江湖的无影侠医,不禁惊得伸了伸舌头。
“夫人,春桃秋荷两位姑娘,细心周到,在下十分感激。””唔,贱妾看出公子康复了许多,两个小妮子没敢怠慢公子。”
“夫人,该谈正题了。”
“贱妾原想等公子贵体康复之后,再与公子商谈,不料公子性急,不耐再等,贱妾只好从命。
“请说。”
“贱妾想恭请公子爷与贱妾共事。不知公子意下如何?”
“共事?共什么事?愿闻其详。”
“敢问公子,习武为了什么?”
李剑心一愣,道:“健体防身。”
夫人抵嘴一笑:“仅止此么?”
“卫道除邪,打抱不平,伸张正义。”
夫人不动声色:“还有呢?”
“没有了。”
“不对,还有最重要的一条:闯下万儿。这所谓‘人死留名,雁过留声’。”
“闯下万儿又怎的?”
“成就一番大事业,光宗耀祖,金玉满堂,方不辜负习武的辛劳。”
“啊,何谓‘大事业’?”
“公子,武林中所谓名门正派者,享誉百代不衰,凭的难道不是武功?所以,武功高强者,注定要出人头地,要出人头地,就必须有绝高的武功,有了绝高的武功,在武林自然是声名显赫,众望所归,这道理不是很清楚吗?”
“清楚。”
‘好极。那么,公子愿与贱妾共事了?”
“夫人要的是绝世武功,而在下莫说没有什么绝世的武功,就有那么一点功力,时下已然全失,夫人还要在何用呢?”
“李少子失去功力,实是令人痛心,但李公子号称神医,治好了五梅阴阳掌伤,这不都是绝技吗?”
“要在下做个郎中?”
“不、不,只要公子将治疗方法用笔写出,不还是一样的吗?’‘哦,原来如此。”
“还有,公子将胸中所有药方,不妨全都开列出来,越详尽越好。公子所需笔墨,自有春桃、秋荷准备。”
“如果在下不愿开出药方呢?”
夫人嫣然一笑,笑得美极、甜极:“公子不会不愿的,对吗?识时务者为俊杰,公子正是一位这样的俊杰!”
李剑心叹了口气:“这所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因头’,领教了,告辞!”
“公子不必烦恼,贱妾借重之处尚多,好日子在后头呢。”
李剑心道:“但愿如此。”
回到小院,剑心问:“怎么不见秋荷?””她有事出去,很快就回来的。”
“文房四宝备齐了吗?”
“哟,着那份急于什么?明天再写不迟。”
“可夫人等着要呀!”
“那好,我去拿了来。”
剩下一人时,他琢磨关于要他写药方的事。
她要药方干什么?他既在她掌握之中,为什么还要药方?特别是治五梅阴阳掌的药方,这里包藏着什么祸心?
他猜不透。
“宝鼎神丹秘籍”上的药方,决不能泄露,他有的是民间单方和一些老郎中的单方,把这些开给她后,看她会怎么说。
麻烦的是治五梅阴阳掌的方子。
他只有胡诌一个方子,以后再见机行事。
当天,他只开了两个方子。
以后每天两个,不多也不少。
十天后他开了二十个。
每天开的方子都交给春桃或是秋荷送去,夫人并未打扰他。
第十天的方子刚由秋荷带走,春桃就急忙悄悄对他说:“夫人对你的方子不满意呢,你要小心呀,是不是没有管用的好方子?”
剑心苦笑道:“在下能记起的,都开出来了。这些方子治好过许多人的病,怎会不管用呢口g秋荷匆匆回来,一进门,面露焦急之色:“李公子,夫人叫你,情形有些不对。”
李剑心道:“怎么了?”
“夫人对你不满,说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公子爷,你千万别顶撞她,你不知道她的厉害呢!好了,快走吧!”
李剑心见她十分惶急,确是一番真情,便对她十分感激,当下答应道:“在下听从姑娘劝告,一定小心。”
来到夫人院子,果然,与往常不同,夫人脸上罩满寒霜。
“李公子,这些民间单方是号称神医的人用的吗?”
“不错。”
“李公子,今日打开窗户说亮话吧,把‘宝鼎神丹秘籍”上的东西,不缺一字地写出来!”
李剑心大吃一惊:“什么秘籍?”
他不是做作出来的,他确实受了惊吓。
现在,帷幕掀开,正戏上场了。
原来,把他掳劫到此为的是“秘籍”
她难道知晓他习过“秘籍”?
这当然不可能。
因为,这世上只有一人知道,那就是李剑心他自己那么,她又怎会如此说?
“李公子,限你三天写出,现在立刻回去写,不能再耽误,否则不用说你也知道!”
李剑心不再答话,迳自回院。
一进院秋荷忙问:“如何?”
李剑心摇头叹息:“夫人要什么秘籍,在下哪见过什么秘籍呀。秘方倒是有的可已经开出去了吁呀,真难为死人了。
春桃道:“进屋说,别在这里嚷嚷。”
剑心唉声叹息,没精打采地进了房。
秋荷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春桃道:“公子,别舍不得什么秘籍了,一个人如果连命都保不住,保那劳什子的秘籍干什么?”
秋荷道:“公子,你不要命吗?”
剑心道:“由得了我做主么?这劳什子的秘籍在下听都未听说过,叫在下怎么写啊?”
春桃道:“当真如此?”
剑心道:“那还有假?”
秋荷道:“哎呀,这可怎么好,得想个办法吗!”
春桃道:“你不会乱编一气写上去么?反正谁也没见过‘秘籍’呀!”
剑心不知她俩是真帮他还是试探他,就道:“编也难编呀,这”秋荷道:“你这人也真是的,不就是编个药方吗?快动手呀!”
剑心愁眉苦脸地说:“唉,看来难逃这一劫了!”
春桃道:“急也没用呀,快想办法吧。”
剑心装作自言自语,睛里喃喃道:“唉,要是能逃出去就好了,反正早晚都得死,不如孤注一掷”
秋荷道:“什么,想跑?我的公子爷,你知道这里是么地方么?”
“不知道。你们又守口如瓶,不告诉在下。”
春桃道:“不是我们不说,是不敢说呀!”
剑心故意赌气道:“不敢说就别说,无非死了做个糊涂鬼而已!”
秋荷叹道:“其实,我和春桃也不知多少事,我们命苦,被家里人卖给人家做丫环,主人把我们买来,教我们识了些字,还教了武功,平日我们就在主人的院子里,哪儿也不让去,能告诉你些什么呀?”
剑心叹道:“原来你们也是苦命人,彼此、彼此,你们就别管我了吧,一切听天由命!’春桃急道:“哎呀,你这人真是,人家都为你急死啦,你倒心宽!”
“不心宽又怎么办?谁叫我失去武功?谁叫我被你们的主人掳来,这不是命是什么?反正只有任人宰割,别的还有什么法?哎,说了半天,你们主人的芳名我还不知道呢!”
秋荷道:“好,告诉你吧,你可不能说啊!主人姓于,名巧凤,是‘四凶禽”座下红符令主,除了‘四凶禽’就数我们主人权势最大,惹翻了她,准要倒霉!”
“在下好像听过一个‘黑符令主’,有几个令主呀?”
“红、蓝、白、黑四大令主,你说的黑符叫屠龙和尚。
那家伙最坏,见了女人就”“你们主人常住这儿?”“不常住,只是偶尔过来歇息几天。”“‘四的禽’住哪儿呢?离这里不远吧?”
“错了,远着呢,在泰山。”
“泰山?你们去过了?”
“没有,我们从未离开过此地。”
“这里又是什么所在?”
“此地就是本天目山,五梅魔君的老巢!”
“啊,原来如此!”李剑心惊诧了,赶紧又问“怎不见这位魔君呀?”
春桃道:“他不住这几,离这儿还有两三里地,我们主人把这里划作她的领地,不经允许,别的人不能进入!”
“有守卫的吗?当然有啦,还不少呢!”
“这么说,你们主人平日在泰山,偶尔才到这里来?”
“不错。”
“蓝、白二符令主是谁呀?”
“蓝符令主上官龙,白符令主米镇江。”
秋荷道:“好啦,别问了,快想你的方子吧,小心主人来了,我们可吃不消。”
李剑心便住了嘴,把得到的情况放在心里琢磨。
回想从沈家出来时,半路遇到五个黑衣蒙面人,当时就堵住他逼问他的郎中师傅是谁。
后来,在泰山救倪老前辈和金大哥时,对方就提出拿“秘籍”来换人。这一次干脆叫把“秘籍”默写下来给他们,可见,对“宝鼎神丹秘籍”他们早就有了打算,势在必得,而且,怀疑他既能治好五梅阴阳掌伤,便是秘籍中学得。
那么,失踪了的倪老前辈,与这本秘籍又有什么关系呢?”
再者,他们对秘籍的兴趣何在?要那些药方?要炼制固本培元的灵丹妙药?就为这个杀了飞凤镖局几百人?不对,不对!
那么,必是为了“丙寅元阳神功。”
不过,元阳神功虽然威力奇大,但这些老鹰头一个个已功臻化境,年龄已至老期。莫非还要练元阳神功?
不对,这显然不可能。
那么,是为了授徒,增加手下人的功力,以供驱遣时派得上用场。
大概就是这个原因吧!
晚间,他反复思索下一步的打算。
时下,他正处在贼巢,但这不是对方的总坛,谁能想到总坛会设在泰山?
难怪金家母子被拖到那里做交换。
五梅魔君的巢穴也很值得一探,只是不能太冒险。
想着想着,朦胧睡去——